058心學初興(1 / 1)

夢回大明春 王梓鈞 1327 字 1個月前

科試沒啥好說的,在貴州這破地方,有誌於明年鄉試的生員,基本上都能通過提學官組織的科試。自成化十年以來,貴州的舉人名額一直為十九人。全省應考人數頂多三四百,再加上路途遙遠且危險,能健健康康走進考場的,每屆大概三百人左右。如果再遇到山洪爆發什麼的,來往官道被堵塞,可能應考者還不足兩百人。兩三百當中取十九人,貴州的中舉率相當之高,起碼是全國平均數的一倍以上!如果王淵明年就參加鄉試,那他運氣更好,因為舉人名額又要增加。托劉公公的福,明年的中榜和南榜地區,舉人名額都將大幅度提升。因為劉瑾自己是北方人,投效他的官員也多屬中、北榜進士,排除異己時又刻意打擊南榜進士,並有意拉攏不反對他的中、北榜進士。多方麵因素結合,劉公公做出一個瘋狂決定——正德五年鄉試,陝西(劉瑾家鄉)舉人名額增加三十五人,從六十五直接提升到一百!山西名額增加二十五,河南和四川名額分彆增加十五人、十人……貴州也跟著沾光,舉人名額增加二人。劉公公很有手腕啊,想把太監與文官之爭,轉化成南、北、中榜進士之爭,直接在文官集團內部搞分化。於是就出現一個扯淡現象,李東陽明年乾翻劉瑾的時候,正好跟全國鄉試時間重合。等朝廷宣告新版名額作廢,大部分地區已經公布成績,你還能剝奪那麼多新科舉人的功名?更有趣的是,正德八年再次鄉試時,其他省份新增名額作廢,唯獨雲南和貴州保留下來,依舊沿用劉瑾規定的數額——很可能是雲貴叛亂太多,朝廷想要加強地區統治,而推行教化又屬於第一要務。……文明書院。這個書院始建自元代,明初便已廢棄,永樂年間重建,到成化朝再度廢棄。席書和毛科來到貴州之後,召來本地士紳搞眾籌,包括宋氏和安氏都有出錢,現在終於把文明書院重新建好。可惜師資力量不足,在王陽明下山之前,隻能請些老秀才當教諭。王淵交了學費,便跟宋靈兒、劉耀祖一起進書院讀書,龍崗山諸生也全都住進書院。飯堂。王淵打了一碗飯回來坐下,問道:“宗魯兄,你們怎麼都不參加科試?”陳文學笑道:“自從求學於先生門下,我等自知學問淺薄。若明年就去雲南應鄉試,來往路途要耽擱兩三個月,何不用這些時間追隨先生左右?”好嘛,陳文學、湯冔、葉梧等人,為了留在王陽明身邊求學,連明年的鄉試都不參加了,所以今年的科試也懶得去考。王淵說:“前幾天科試,我發現好多陌生麵孔,去年考試怎麼沒見過他們?”越榛解釋道:“這些生員,大部分屬於官宦子弟,他們的父親在外省做官,全家都搬出去了。雖為貴州籍學子,其實從小就在異地進學。隻有參加科試,他們才會回貴州,拿到應試資格之後便去雲南應考。”“原來如此。”王淵恍然大悟。葉梧無奈搖頭:“每次鄉試,貴州的舉人名額,都被這些官宦子弟占去大半。畢竟他們讀書的地方,比貴州要文風興盛得多,土生土長的本地生員怎麼考得過?”越榛和詹惠都不說話,因為他們兩家,曆代就出了不少大官。這次返鄉參加科試的異地生員,越、詹兩家就有五六個,全都是他們的親族兄弟。不出意外,明年中舉的貴州生員,至少有兩三個是這兩家的子弟。對於本地士子而言,確實不太公平,但人家是嚴格遵守朝廷法度啊。就拿王陽明來說,從小在北京求學,跟父親王華住在一起。如今的閣老們,大半屬於王華的翰林院同事,當年王陽明會試落第,李東陽還親自安慰過他呢。享受如此優渥的教育資源,王陽明同樣要回鄉參加科試和鄉試。吃過早飯,王淵老老實實去讀書,他現在每天背誦十首古詩。而且不求甚解,隻需懂得詩歌基本含義,又能熟練背誦即可,王陽明是在培養他的辭感。等王淵背完一千首詩,王陽明就給他講《文心雕龍》,接著還有進階課程《文章軌範》。《文章軌範》收錄了從漢代到宋代的六十九篇古文,其中韓愈的文章獨占三十一篇,另有諸葛亮、範仲淹、辛棄疾、柳宗元、歐陽修、蘇軾等人的名篇。到時候,王陽明會把每一篇都拆開來講,著重分析這些文章的修辭技法。“王二哥,你不去聽先生講學嗎?”劉耀祖問。王淵說:“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哦。”劉耀祖已經從宋家搬出來,宋公子給了他十兩銀子。至於宋公子,不但放棄了科舉誌向,也放棄了繼承權(貴竹土司),選擇去宋氏族學當老師。按他的說法,宋家已經墮落腐化,不但不敢麵對叛軍,還整日內鬥不休。宋公子決定從小娃娃著手,悉心教導宋家的下一代,讓宋家子弟知榮辱、懂禮節、有道德、宋靈兒拿著一本《孫子兵法》,坐在王淵旁邊認真默讀。等她能夠整本背誦,王陽明才會給她講解其中大義。劉耀祖則背著書包,來到書院的大講堂。沈複璁也在,給席書做幕僚的同時,沈師爺還當了文明書院的教諭。這幾天,沈師爺與王陽明聊過幾次,但話題跟學問沒啥關係。二人是同鄉,都在聊一些家鄉往事,甚至沈師爺還是王陽明父親的縣學同學——名義上的同學,並無實際交往,王華考中秀才之後,就被浙江左布政使請去當族學老師。沈師爺對王陽明的心學不感興趣,但他要裝出感興趣的樣子,所以今天也跑來聽課。“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王陽明的肺病已無大礙,站在講台上宣揚“致良知”理念。剛開始,大家不覺得有何新奇,但當他講到“知行合一”,頓時就引來無數學子的興趣。同時,決定明年參加鄉試的生員,聽到一半就全都跑掉了。王陽明根據貴州學子的實際情況,儘量把道理講得深入淺出。數日之後,他乾脆全部用俗語來講學,授課方式已經偏向於聊天談心。程朱理學在貴州影響不大,甚至許多士子隻知科舉,根本不知道理學是啥玩意兒。對心學的接受程度,貴州士子遠高於其他省份的讀書人。再加上有提學副使席書的倡導,所有生員都來聽課,中途退出的有之,但半道加入的更多。半個月不到,王陽明的課堂聽眾已經超過二百人。又過了一個月,王陽明隻能在書院門口講課,因為教室根本放不下那麼多人。不僅是讀書人,就連販夫走卒,也沒事兒跑來聽課打發時間。他們或許不識字,但能聽懂王陽明的道理,這就是王陽明用俗語講學的根本目的。兩個月之後,聽課人數達到六百人以上,書院門口的街麵都站滿了。甚至有小販做起生意,挑著擔子跑來賣吃的,人們往往一邊嗑瓜子一邊聽王大爺講課。這種講學方式,後來被泰州學派的祖師王艮所繼承。王艮講學的巔峰,一場聽眾可達數千,而且大部分屬於普通老百姓。不論如何,王陽明都成了貴州城的現象級人物,有點類似平民心中的學術明星。甚至發生鄰裡糾紛,雙方都去找王陽明評理,王大爺經常化身為居委會王大媽。王陽明的忠實核心弟子,很快擴張到三十多人,形成一股年輕的學術力量。王淵沒去聽課,依舊學習四書五經,每天練字背詩做八股,連刀法、箭法和騎術都不怎麼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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