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佛緣定(1 / 1)

帝業如畫 慕容湮兒 1894 字 1個月前

黑暗中,她找不到方向,無力地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荒蕪之地奔跑著,好多次被絆倒,她又爬起來,繼續用力奔跑。她總覺得,身後有鬼魅在追逐著她,讓她無法逃離,即便是用儘全力,仿佛還是在原地靜止不前。無邊的黑暗將她整個人籠罩,她無助,害怕,想找尋一個停靠的港灣,可是遲遲都找不到那個人。突然,黑暗中破空而來一道潔白的光芒,如流星一般朝她飛近。她被光芒刺的睜不開眼,待看清楚那道光芒時,那支鋒利地劍已插入胸口,她沒有感覺到痛,隻是呆呆地看著手握長弓而緩緩走來的荀夜,他的眸子間冰涼冷血,不帶一絲情感,仿佛是要置她於死地的堅毅。“啊!”一聲驚呼出口,睡夢中的蘇落雪從寢榻上驚坐而醒。她重重地喘息,額頭上已布滿冷汗。許久,她才從夢魘中掙脫出來,昏暗的寢殿中唯有一盞青燈搖曳,隱約照亮了一處,可看在她眼中卻是那麼蒼涼。她不自禁地將衾被擁入懷中,想從中找尋溫暖,可她的身子卻愈發的寒冷。終於,她還是掀開衾被,翻身下床,披了件衣衫便拉開寢宮之門,邁步而出。守夜在外的宮人一見華妃出來便恭敬地一拜:“娘娘,這麼晚,您要去哪兒?”“本宮想一個人走走,都不要跟來。”她的聲音空洞無神,呆滯地目光朝那深深的回廊望去,沒有任何遲疑,緩步而行。今夜,是上元節,本該是一家團圓之日,可是這皇宮卻發生了這樣一場驚天動地的變化,他親手彎弓射死了自己的弟弟。而她,看著那一幕,也仿佛看透了這皇宮。沒有人情,沒有尊嚴,更沒有愛情。一陣北風呼嘯而過,吹得她的披風與散落的發絲迎風而舞,她仿佛想到了那一日在寺廟中求的一支簽:皇室顯貴,宮壁高樓,皆非夫人之幸,若想渡劫,唯有歸一我佛。她低頭,看著始終緊捏在手心的珠釵,當日被她摔成兩段的朱釵,如今已修補完好,幾近無痕。仿佛又想起了那日在灶房內,荀洛將這支朱釵插在她的發髻,用低沉地聲音說:如你遇見這花,如我遇見你。他早就料到了今日的結局嗎?所以,在今後的日子中,他要用這支朱釵讓她時時刻刻來記住他?其實,沒有這支釵,她也永遠忘不了荀洛,忘不了這個陪伴在她身邊默默守護的風影。他在禦書房外挾持她,隻不過是一場戲,一場要她認清事實的戲。當荀夜張弓對準他們的時候,荀洛悄悄在她的耳邊問了句:“你說,他會不會射出這一箭?”對於他這句問話,她沒有任何考慮,因為她知道,荀夜肯定了解,荀洛根本不可能會傷害她分毫。她想的那麼透徹,可是當荀夜那一箭射出,她的心還是如淩刀割,荀夜眼中的冰涼以及那支朝她射來的箭,讓她痛得無力呼喊。荀夜,還是理智的。而她,還是太過懦弱,當斷不斷,到如今傷人傷己。緊緊捏著手中的珠釵,她深深地閉上眼,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仍舊是那支鋒利的箭,觸目驚心。也許,有些事,她真的該放手了。※※※最後,荀夜沒有給荀洛留下全屍,而是焚儘屍首,挫骨揚灰。太妃阮雲玉聽到荀洛的死訊後,當日便一病不起。而元翊擒賊有功,荀夜賞賜大量珠寶以示嘉獎。這幾天,荀夜陸續來到雪華宮五次,都被蘇落雪借口推掉,荀夜也沒有強行逼迫其見麵,隻是每回都來,雖然每每被拒。直到第六次來到雪華宮,蘇落雪終於肯見他一麵。屏退了兩側的宮人,蘇落雪與荀夜單獨走在雪華宮後園的小徑上,步伐緩慢,雖然各懷心事,卻沒有人開口說話,仿佛在享受此刻的寧靜。“聽紫羽說,這幾日你身子不大舒服,關在寢宮內幾日都未出去過,吃的也很少。”荀夜始終沒有等到她開口,便率先開口問,語氣中有著關懷。蘇落雪沒有出聲,依舊緩步前行,空靈的目光看著遠方的天際,隱約有幾處昏暗。“始終放不下荀洛的死嗎?”沒有得到她的回話,荀夜微微側首,凝望著她發髻上那支珠釵,彼岸花的色澤異常耀眼。“他,是死在我的懷中。”她沉沉地開口,臉上依舊如常,雲淡風輕。他問:“你在怪我沒有放他一條生路。”她微微一笑:“逆臣賊子,自然難逃死路。”他的目光黯了黯,而她繼續接道:“這幾日,臣妾一直在想,若是那夜,荀洛沒有推開我,死的是不是就是我。”他的步伐一頓:“你知道我的箭術,不會有失誤。”她的步伐同樣頓住,側身,冷漠地眸子對上他:“若是你失誤了呢?”荀夜搖搖頭:“即便失誤,也傷不到你。”蘇落雪窮追不舍:“若是傷到了呢?”“荀洛不可能讓箭射中你,最終,他還是推開了你,不是嗎?”“所以,帝君你的意思是,在射那一箭之前,是對自己的箭術有自信,更算準了荀洛不會讓我受傷,才毅然射出那一箭,對嗎?”荀夜不語,靜靜地看著她的表情,那一刻,她仿佛不再是當初那個蘇落雪,她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可帝君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那一箭出現偏差,若是荀洛沒有將我推開,此時的蘇落雪就不可能再站在你麵前了。”說到此處,她的聲音有微微的提高,微紅的眼眶閃過淚光:“你在做任何事之前,都將所有事都算計好,理所應當地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可是我隻是一個女人,當你的箭朝我射來,荀洛將我推開了,他在用生命保護我,而你卻在用我的生命當賭注……”荀夜憤怒地將她的話打斷:“荀洛荀洛……你的眼中隻有荀洛嗎?你忘記了他曾經如何的欺騙你,利用你嗎?”“是,他是欺騙我利用我,可他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去傷害我。”“你讓荀洛劫持你威脅朕之時,你可有想過,置朕於何地?”荀夜渾身散發著怒火,指著她:“不僅如此,你還對元翊通風報信,讓他在關鍵時刻逃過一劫。如今朕對他這個功臣無可奈何,你開心了?”對元翊通風報信?蘇落雪聽到這裡,對著荀夜眼中的怒火,她慘淡一笑,卻不再說話。兩人,再次陷入凝重的對峙中,空氣中的冰寒與濃鬱的火藥味令人心寒。這一刻,她仿佛又想起多年前,當荀夜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是蘇落雪後,對她那份冷漠與疏離,與此時此刻一模一樣。想到這兒,蘇落雪笑著搖了搖頭:“原來,你對我的信任隻有這麼一點點。”“你要朕如何信你!”她驀然轉身,不想再與他繼續說下去,朝前走了幾步,卻還是止住了步伐,含著淚水驀然轉身,深深地凝視著荀夜的臉:“荀夜,其實你我的緣分早該在宮闕之變後結束。這樣,就不會有兩個人的悲傷了。”她笑著說完,便轉身而去,那一刻,淚已滾落。她沒有想過,原來他們之間的感情在這深深皇宮中竟是這樣脆弱。也罷,也罷。※※※不知不覺,正月已過,大半個月來,荀夜未再涉足雪華宮,而蘇落雪也未邁出雪華宮一步,而是命人在寢宮偏殿收拾出一個佛堂,日日夜夜抄著經文,仿若與世隔絕。一時間,宮中流言四起,帝君前段時間冷落帝後多日,如今連最寵愛的華妃也冷落了,宮中之人紛紛猜測,是否麗貴妃要受寵了,可是帝君對貴妃卻是不冷不熱的態度,一時間以太後為首的文武百官紛紛上表啟奏,懇求帝君恢複選秀製度,挑選賢良淑德女子充實後宮,延綿子嗣。而帝君在上朝之時卻隻字不提此事,有大臣在早朝提出,也怒斥,仍舊未應允恢複選秀製度。宮宵影重,幕燈搖曳。荀夜批閱好奏折,便起步出了禦書房,一直守在一側的安公公立刻尾隨而出,卻見他出來之後便站在石階上許久,不動也不說話。安公公在他身側也不敢多言,深知就在不久前,此處發生的宮變,帝君親手射死了安親王。終於,荀夜動了動,邁下石階,朝外走去,安公公與數名侍衛隨著緩行。今夜微寒,月色卻極好。荀夜心裡有事,一直若有所思地負手而行。不知走了多久,忽聽安公公低聲道:“帝君,再往前便是雪華宮了。”荀夜步子一頓,冰冷地目光望著前方那處宮殿,思附片刻,卻還是朝前走去。月上中天,如今的雪華宮已是冷冷清清,宮人甚少。守在寢宮外的唯有紫羽,當她瞧見朝這邊走來的帝君時,立刻迎了上去:“帝君。”荀夜沒有做聲,隻是朝寢宮內走,可是紫羽卻擋在了他麵前,攔住了他。“大膽,竟敢攔帝君的路,還不退下。”安公公怒斥一聲。“帝君,娘娘有吩咐,不見任何人。”紫羽照實說道。“她睡了?”荀夜的聲音不冷不熱,低低沉沉。“娘娘這些日子醉心佛法,每日拜佛抄經文,很晚才就寢。但是她在半個月前便吩咐奴婢,她潛心佛法,不再見任何人,包括帝君您。”“佛法。”荀夜重複了一遍,似乎又想起在相爺府中那一次,蘇落雪從寺廟中歸來後便開始抄寫佛經,也不見他,最終卻因他一句“我若許你帝業如畫,你可願陪我並肩征戰天下”而放下了。“進去稟報,說朕要見她一麵。”荀夜吩咐著。“是。”紫羽立刻奔進寢宮內通報。荀夜至始至終都站在原地等待著紫羽出來,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安公公有些氣憤道:“帝君親自來見華妃,她卻擺架子,真是不識好歹。”荀夜仿若未聽見般,耐心地等待著。又過了半晌,紫羽才從寢宮內出來,滿臉無奈地跪在荀夜跟前:“帝君,娘娘說不見您。”仿佛知道會有這個結果,荀夜隻是勾了勾嘴角,問道:“她可有說什麼。”“娘娘說,她與帝君緣分已儘,您勿須再來雪華宮。”紫羽照實稟報。“緣分已儘……”荀夜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似乎在品味其中深意。“娘娘還說……”紫羽頓了頓,才繼續道:“讓紫羽不要再留在她的身邊伺候,她說,從頭到尾,奴婢都是帝君放在她身邊監視她的一顆棋子,如今她已潛心向佛,無任何可監視之處,讓帝君將奴婢帶回去。娘娘許是知道了,那夜是奴婢偷偷尾隨她,並告訴帝君,是她對元翊王爺通風報信之事。”荀夜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許久才睜開:“也罷,若這是她所想,那朕便成全她。”“那奴婢……”“你今後就在禦前伺候吧。”荀夜一邊說著亦轉身,邁步離開。紫羽從地上起身,默默地回首看了一眼寢宮,眼中閃過一絲落寞,終是尾隨荀夜去了。※※※元晟二年 六月帝君口諭,恢複選秀製度,命百官各自舉薦品學兼優、賢良淑德之女進宮選秀,充實後宮。七月 天朝各地共二百六十名秀女進宮選秀,入住采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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