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抓頭道:“這是沒有理由的。”出口的封蓋就在他們頭上的石階頂,與入口設計相同,問題是地道並沒有如寇仲所料的折往皇宮的方向照位置若推蓋走出去,肯定是在皇城的範圍內而非是皇宮。大唐皇宮占地極廣,不把西內苑計算在內,麵積等若十二個東市並合起來,皇城和皇宮各占地一半,以橫貫東西的橫斷廣場分隔。皇城是文武百官辦事的官署所在,皇宮則分為掖庭宮、太極宮和東宮三宮,居中的太極宮是李淵親政議事和居住的地方。布政坊位於皇城之西,與皇城隻隔一條安化大街,從布政坊內尹府筆直朝東走,照距離出口隻可以是皇城的西南角。就算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皇城,要偷過廣闊的橫斷廣場,還要闖過進入太極宮的廣運門、承天門或長樂門三門任何一道門關,際此唐宮全麵戒備以防石之軒的當兒,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侯希白道:“要不要啟關探頭出去看看,外麵可能是一間密室,有另一條通往皇宮的地道。”徐子陵搖頭道:“在設計上這太沒道理,剛才李淵和字文傷亦非從這裡鑽出去。希白兄請看鐵門,其鏽跡該表示是長期沒經人啟動的。”寇仲點頭道:“這不但是假出口,還是個陷阱,蓋子開關的機括似和入口處相同,其實卻有微妙的差異。雖然我弄不清楚作用在那裡,卻可猜到若啟動關,必會觸動警報係統。”侯希白同意道:“這才合理。如此一條能通往皇宮的地道,事關重大,唐室的巧匠當然要絞儘腦汁保證其安全,所以設下陷阱,讓找到地道的敵人中計。”三人始研究地道的北壁,一塊火折燒儘又到另一塊,沿道探索,到最後一塊火折告終,仍是一無所獲。寇仲歎道:“我這新晉機關土木學大師今趟真栽到家,壽終正寢。他娘的區區一條地道,竟似比楊公寶藏更難破解。”徐子陵從尹府小樓出口的方向摸黑回來,道:“還漏了另一麵的南壁沒探勘,但可惜時間無多,我們必須離開,否則天亮後就沒那麼方便,明晚再來吧!”仍立在出口石階下的侯希白打出手勢,表示上麵有人。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訝,照道理小樓該屬尹府禁地,日常的打掃亦不應在天亮前進行,他們卻不擔心有人會到地道來,一來因出口隻能從內啟,除非來者有寇仲和徐子陵剛才聯合起來的本領。二來此應為李淵專用的“禦道”,豈容他人濫用。兩人移到侯希白旁,功聚雙耳下果然隱聞男女的對話聲,可是由於石蓋厚達半尺,兼縫合後等若密封,以三人的功力仍聽不清楚上麵的人在說什麼?徐子陵的感官向比寇仲敏銳,低聲道:“男的似乎是尹祖文,女的……嘿……女的,噢!是陰癸派的聞采婷。”他的聽覺大幅增強,不但認出是聞采婷,還聽到兩人對話內容,因為寇仲舉掌按在他背心,真氣源源不絕的輸進,與徐子陵本身的真氣同流合運。天下間,能把真氣如此水乳交融的輕易借用,隻此一家,彆無分號。兩人逐步登階,說話聲愈是清晰,不過這隻是對徐子陵而言。隻聽尹祖文道:“此事宜緩不宜急,且是時機未至,我們先種因,後收果。”徐子陵聽得一頭霧水,心付肯定錯過先前更精采的對話。忽然衣衫磨擦的聲音傳來,接著是聞采婷的咦唔聲,隻要不是傻瓜,就知上方男女纏綿親熱。這聞采婷不知是利用仍未衰弛的色相以遂目的,還是天性淫蕩,徐子陵曾親耳聽到她挑逗池生春,而池生春則不為所動。接著聞采婷嬌喘細細的道:“人家的功夫怎樣?你滿意嗎?”徐子陵向一臉期待之色的寇仲和侯希白輕輕道:“他們剛歡好過。”寇仲抹一額汗的道:“幸好如此,否則我們就要悶死在這裡。”尹祖文的聲音再傳入徐子陵的靈耳道:“采婷你真是個奇跡,十二年前是那麼迷人,十二年後的今天仍是這麼迷人,那些嫩娃兒試多兩趟就索然無味,怎及得上你。”徐子陵心付原來兩人是老相好,隻是尹府這麼多地方,為何偏到這暗藏秘道的小樓來幽會,假若李淵心血來潮,要作今夜第二趟出巡,豈非碰個正著?聞采婷道:“地道入口在那裡?”徐子陵大吃一驚,旋又想到對方是不能從外啟的,稍放下心來。尹祖文道:“就在榻下,不過隻能從內啟,我第一天獲分配這府第,便負起為李淵守護地道之責,但卻從未進過地道內去。”聞采婷吃吃笑道:“李淵很信任你哩!”尹祖文笑道:“李淵這人不難應付,最緊要投其所好。初時他並沒想過借地道出來花天酒地,全賴我的提醒和安排,豐富了他的人生,在他心中,我尹祖文才是真正的大功臣。”聞采婷優美諛媚道:“如論智計,尹師兄在我聖門中可入三甲之內,隻看你弄個女兒出來,令李閥的天下落了一半進尹師兄的口袋,我們陰癸派望塵莫及。”尹祖文道:“你把氣力留在床上討好我吧!閒話休提,我對清兒這後輩非常欣賞,認為她是祝後繼承人的最佳人選,比婠兒更適合。”聞采婷歎道:“我和辟塵師伯、邊師弟均看好清兒,問題是《天魔法訣》一天在她手上,她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尹祖文道:“隻要你們能把她生擒,我自有辦法迫她把法訣交出來。這女娃的資質非常好,問題是不識時務,竟隻顧著為師報仇。現在我聖門的夢想終有實現的機會,所以必須放下嫌隙,團結一致,讓最有能力的人出來領導。”聞采婷默然片響,沉聲道:“好吧!隻要清兒得到法訣,石之軒又肯殺掉他的女兒以示決心,我可代陰癸派其他元老作主,一切聽從石之軒的吩咐!噢,快天亮哩!”徐子陵在東市放生池與胡小仙碰頭,兩人到池旁─角石凳坐下。胡小仙喜孜孜的道:“有什麼事找人家呢?”徐子陵道:“我終找到一個辦法,令胡小姐再不怕池生春的迫婚。”胡小仙雙目秋水盈盈的打量他,嬌嗔的道:“奴家終於明白徐大俠因何要對付池生春哩!”徐子陵明白是歐陽希夷對“大仙”胡佛昨晚說的話已生效。胡佛並將此轉告胡小仙,令她心情大佳,因曉得胡佛絕不肯讓她嫁往池家。裝糊塗道:“小姐似乎不大把我的辦法放在心上,是否因自己找到彆的解決辦法?又或者認為事情已解決掉。”胡小仙訝道:“你這人的思考推理真厲害,竟能從奴家的反應測出許多道理來。唉!奴家服啦!本來還想逗著你玩,好吧!又有什麼壞消息?”徐子陵心中佩服她的靈巧,從語氣聽出他成竹在胸,微笑道:“假若尹祖文請出李淵為池生春向令尊提親,小姐可知道會有什麼結果?”胡小仙不屑道:“李淵怎會為池生春出頭,池生春根本沒有那讓尹祖文提出來讓李淵去考慮的資格。”徐子陵淡淡道:“若偷《寒林清遠圖》的人不是曹三而是李淵又如何?”胡小仙花容失色,失聲道:“你是說笑吧!”徐子陵暗吃一驚,想不到胡小仙反應如此強烈,道:“此事千真萬確,胡小姐有什麼打算。”胡小仙呆了半晌,頹然道:“那就糟糕,我情願嫁給池生春,也不願嫁進深宮,過那些暗無天日的淒慘日子。”徐子陵楞然道:“你怎會嫁進皇宮呢?更何況《寒林清遠圖》是見不得光的東西,李淵隻為討好張婕妤去偷的。”胡小仙歎道:“對李淵這種男人的了解我比你徐大俠要深入千倍萬倍,他每次見到我時瞳孔會放光,唉!這種女人的直覺一言難儘,教我怎樣向你解釋。”接著皺眉道:“你怎曉得是李淵偷的?”徐子陵糊塗起來,不答反問道:“既然你曉得這麼危險,為何仍把池生春手上有《寒林清遠圖》的事透露予李淵?”胡小仙可憐兮兮的道:“我是想李淵代人家出頭嘛!他若是明取,那就不會有問題,暗奪則居心難測。他隻要說是從曹三手上將畫卷取回來,送給我爹,再由身邊的人向爹明提暗示,爹就隻有把我這乖女兒送入皇宮,除非以後他不想在長安混。唉!爹整天想著如何發展大仙門,犧牲個把女兒幸福算什麼回事?說到底小仙隻是他的養女。”徐子聽得膛目以對,好半響不解道:“倘令尊為人果如小姐說的那樣,憑李淵的權勢,不用《寒林清遠圖》該可納小姐進宮,何用如此大費周章?”心中同時想到此事不難證實,隻要查證張婕妤是否如劉文靜向池生春所說的欲求此畫就成。若胡小仙的話不幸屬實,那將輪到他和寇仲、侯希白三人頭痛,要在尤楚紅眼皮子下偷寶畫已是難之又難,在正嚴密戒備以防石之軒的李淵手上偷東西,更是近乎不可能。胡小仙歎道:“長安城內李淵最想納入宮中的有兩個人,一是紀倩,另一就是奴家,紀倩是青樓最紅的名妓,奴家……唉!怎麼說你才明白,奴家比較愛結交朋友,你明白嗎?總言之以李淵的皇帝身份,對納我們入宮大有顧忌,怕給天下人笑他好色,雖然他好色之事天下無人不曉。”徐子陵心叫糟糕,若是如此,那寇仲的“寶畫招親”豈非害了她,此事何止行不通,徐子陵更不敢提出來。苦笑道:“這是小姐的一個猜測吧。”胡小仙嗔道:“你不信我嗎?到李淵借此納奴家入官時誰能打救我?”徐子陵道:“待我證實此事確如你所說後。就把寶畫從他手上偷定,一了百了。”胡小仙道:“但你能怎樣證實此事呢?難道去質詢李淵嗎?”徐小陵微笑道:“這叫山人自有妙計,暫時不宜透露。”胡小仙不滿道:“你這人哪,說話總是吞吞吐吐,藏頭露尾,是否想奴家擔心死呢?縱然真可證實,太極宮高手如雲,警備深嚴,你徐大俠雖然本高強,但在不知李淵把畫藏在何處的情況下,勢將無能為力,不要哄奴家歡喜哩!”徐子陵苦笑道:“又在耍手段迫我說話。我答應你的事,當會儘力為你辦到,你等待我的好消息吧!”胡小仙急道:“你尚未告訴奴家要去迷惑的人是誰呢?”徐子陵起立攤手灑然道:“這方麵的事暫時取消,再有變化時自會告訴你的。”說罷欲去時,給胡小仙一把扯著衣袖,笑道:“我還有一件秘密要告訴你呢。”寇仲以蔡元勇的外貌身份來到司徒府,發覺新來四個健仆,問起雷九指,後者笑道:“這樣我才似是個管家嘛!否則有客人來時我就變成跑腿,開門的是我,斟茶遞水又是我,成怎麼樣子。這四人是陳甫調派過來的,乃我們福榮爺的同鄉,忠心方麵沒有問題。”兩入在廳堂與任俊的司徒福榮碰頭,圍桌坐下後,寇仲壓低聲音道:“宋二爺是否會佳人去?”雷九指錯愕道:“聽你的語氣用詞,似乎另有所指。”寇仲道:“你們不覺得我們宋二爺昨天見過商美人後,整個人神氣活潑起來嗎?”任俊道:“給寇爺這麼說,小子亦有同感,宋爺告訴我他跑儘東西二市,始選購得合他心意的花布作送給商場主的禮物,回來後且問我們的意見。宋爺的眼光,當然是好得沒有人能批評的。”雷九指思索道:“今回是否無心插柳而柳成蔭?若確是如此,真是可喜可賀,你和小陵將少卻一件心事。”任俊好奇問道:“了卻什麼心事?”雷九指倚老賣老的道:“小孩子不要理大人的事。”看到任俊失望的表情,心軟道:“遲些告訴你,如今是正事要緊。”寇仲道:“有什麼要緊的正事?”雷九指道:“尹祖文今晚在上林苑宴請我們的福榮爺,為福榮爺洗塵,你說這是否要緊的正事。”寇仲喜道:“終於中計哩!”旋又皺眉道:“那今晚豈非要推掉爾文煥的天仙局?”雷九指哂道:“你好像忘掉自己是什麼身份,福榮爺的應酬關你這跑腿什麼鳥事?”寇仲啞然失笑道:“總管對新來的人使的下馬威確厲害,小人見識淺薄,不知跑腿的工作是這麼輕鬆容易,隻須躲在家中睡覺或隨處閒逛,間中入賭場博他娘的兩手。”雷九指笑道:“我是說你們隻須裝裝門麵。我們在裡麵大碗酒大塊肉時你們儘可溜過對街去等待上釣,這正是貪心賭鬼不肯錯過任何賭局的本色,包保沒有人懷疑你們。”任俊道:“雷爺想問寇爺的是今晚我該怎樣應付。”寇仲欣然道:“很簡單,你既要透露對沾手賭場的野心,更要表現出慎重多疑的一貫作風。對尹祖文當然落力巴結,其他的你最好問陵少,對整盤計劃他比我清楚。”雷九指笑道:“現在是有心人算有心人,幸好我們知道他們心中轉的鬼主意,他們卻不曉得我的袖內乾坤,我們是占儘上風。”寇仲欣然道:“若今晚的陪客裡有池生春在,那我們離成功不遠耳。尚有一緊要事差點忘記告訴你們,大明尊教的‘善母’莎芳和她十多個徒眾昨晚給石之軒宰掉,而石之軒竟親口說楊虛彥是‘原子’。”雷九指和任俊大感錯愕。問清楚事情經過後,雷九指道:“此事肯定轟動全城,震驚天下。”寇仲道:“我說是沒有人曉得才對。在此對外用兵之時,像這類消息唐室必會設法壓下去,不泄漏半點風聲,像是從沒發生過任何事的樣子,免得人心惶惶。”又歎道:“石之軒確是不可小看,隻這一手,足可鎮懾魔門各係,婠婠的處境會更危險。”雷九指皺眉道:“你還要姑息這妖女嗎?”寇仲苦笑道:“我不是姑息她,隻是戰略上的需要。我們現在非是一般江湖仇殺,而是爭霸天下的明爭暗鬥。若撇除一切顧慮,第一個要殺她的該是我寇仲,因為我們昨晚交過手,她的天魔大法,極可能是我井中八法命中注定的克星,他奶奶的!”雷九指和任俊聽得臉臉相覷,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