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往騷娘子撲去時己遲一步,隻見她臉色轉黑,與舒丁泰中的劇毒如出一轍,知她在衣袖內暗以那把淬毒匕首自儘。寇仲抓著她雙肩,喝道:“指使你的是杜興嗎?”騷娘子目露奇光,念道:“汝等當知,即此世界未立以前,淨風、善母二光明使人於暗黑無明境界,拔擢驍健常勝大智甲五分明身……”聲音低沉下去,至不可聞,頭側,黑血從七孔流出,毒發身亡。寇仲聽得心中發毛,她臨死前念的顯是經文一類的東西,秘異詭奇,令他感到事情更不簡單。此時徐子陵把四個壁爐硬以掌風撲滅,蹄聲愈是接近,聽來有不下過百之眾,寇仲放好騷娘子的屍身,跳將起來,往大門衝出道:“陵少負責救人,小弟能擋多久就多久。”拉開大門,忽然這密封的世界又與外麵風雨交加的天地連擘在一起。寇仲消失於門外雷電風雨中,徐子陵剛把所有門窗用拳勁震開。堂內眾人無不在閉目行功,希望能儘早把毒迫出,以應付狼盜,形勢緊張。徐子陵朝陰顯鶴掠去,堂內以他武功最高,若能先讓他回複過來,會更有克敵製勝的把握。蹄聲在牆外入口處倏然而止,接替是撞擊堅門的聱響,一下一下的傳進來。徐了陵的長生氣從陰顯鶴背心輸入,在此生死關頭,這孤傲的人再不客氣自持、迎進徐子陵的真氣,一點一滴把侵入臟腑的毒素迫出。“轟”!門關斷裂,外門終被破開。寇仲背掛箭筒,乾持滅日弓,卓立台階之上,嚴陣以待,任由雨點灑在身上,兩旁尚各有兩袋後備的箭。箭矢為東北幫徒眾所有,他對鐵彈的應用還未有把握,仍是用箭較為穩妥。他另一手挾著四枝箭,對他來說,利用靈巧的手抬連續射四箭,不用費吹灰之力。雨水無孔不入的朝衣內鑽進去,他就象在狂風雷暴中屹立不倒的雕像全不受任何影響,雙目射出懾人的眼光,借主樓透出的燈火,凝視被猛烈撞擊的大門。他立下決心,寧死亦要阻止敵人殺進樓堂,否則必有人在無力反抗下遭劫。“砰”門閂斷折。三騎從暗黑中幽靈般闖進來,挾著風雨,人人以黑頭罩掩去臉目,隻露出眼耳口鼻,狀如妖魔,正是肆虐東北,橫行無忌的狼盜。寇仲發出震天長笑,“嗤嗤”聲中,四枝勁箭連珠射出。任何人驟從黑暗走到光明,視力多少受到影響,何況滅日弓疾如閃電,越過圓形廣場中心的水池,橫跨近六百步的遠距離,速度絲毫不減的直貫敵胸而過,最後一箭沒入門外暗黑處,響起另一聲臨死前的慘叫。幾匹馬兒受驚下四處亂闖,敵勢大亂,馬嘶人叫,如在夢魘之中。再有六、七騎殺入門來。寇仲立知自己用對策略,若他守在水池和外門間的任何一點,由於敵人人多勢眾,他應接不暇下,勢將被敵人突破防線,演成混戰之局。無論他刀法如何高明,能自保已相當不錯,休說阻截敵人。現在他憑滅日弓的遠射程,既守住主樓入口,又一眼無遺的監察整座廣場,把愛馬千裡夢和徐子陵的萬裡斑置於他神弓的保護下,進可攻退可守,實是無懈可擊。另四枝箭疾射而去。箭無虛發,再有四敵跌下馬背,可是另十騎成功衝入門內,高舉兵器,繞池往他殺來。寇仲靜如井中之月,一絲不誤地計算敵人殺至的時間。此時再有二騎進入大門,馬上狼盜俯身彎弓搭箭,往他瞄準,顯示出精湛的騎射功夫。八箭近乎不中斷的發射。像八道閃電毗射人敵人體內,箭矢的高速令敵人無從擋格,乖乖的帶著一蓬鮮血頹然墮馬。兩騎左右殺至,騎士騰空而起,往他撲來。寇仲來不及取箭,斜彈而起,恰恰避過衝至水池邊緣三騎射來的箭,名副其實的左右開弓,就以滅日弓把來敵連人帶兵器掃得飛跌往台階下。尚未踏足實地,四枝箭來到手上,箭聲嗤嗤,那邊三名射手同告完蛋。無人的戰馬在廣場內冒雨左奔古突,跳蹄狂嘶,綁在四周回廊的馬兒受到影響,不安的嘶叫踏蹄,加上閃電雷響,滂沱大雨,有那麼混亂就那麼混亂。“當”第三批衝進來近二十名狼盜領先者的鐵盾給寇仲命中,登時四分五裂,慘叫後拋。敵人出現在近丈高的外牆口上,紛紛跳進廣場,聰明的更借回廊馬兒的掩護,往他立處掩來。寇仲像射出興頭般毫不理會,以他能達到的最高速取箭射箭,射得對方人仰馬翻,沒法形成有組織的陣勢。到終有敵人迫近台階之下,寇仲左手把滅日弓摺好收藏,掣出名震天下的井中月,大笑道:“誰人能檔我寇仲二招,老子饒他狼命。”“當”一敵給他連人帶刀,劈得飛墮台階,又撞倒另一正要撲來的同夥。寇仲往後退守,攔著大門,刀勢開展,來者就算能擋住他的刀,亦無能擋他超凡的勁氣,硬被震得噴血跌開,瞬那間變得血流成河,屍滿台階的慘烈情景。在雷電的籠罩下,廣場上滿是敵人,此時寇仲漸氣虛力竭,身上又多處負傷,純靠堅毅過人的意誌撐著。悍不畏死的狼盜仍是前仆後繼的攻來。驀地劍光大盛,接住狼盜大部份的攻勢,赫然是“蝶公子”陰顯鶴。寇仲壓力大減,精神劇振,笑道:“好劍!”陰顯鶴剛劃破一敵咽喉,隻答一句:“刀更好。”,又忙於應戰。“我來了!”任俊從寇仲另一邊鑽山來,接著寇仲右側的攻勢,寇仲登時輕鬆起來,往前跨出自被圍攻後的第一步,劈飛來敵。騾道人和的南山的聲音同時在後方響起,暴喝道:“勿要放走崔望。”寇仲苫笑道:“你們出來認人。”戰圈倏地擴大,在兩個生力軍的增援下,敵人被迫得撤往台階下。寇仲一方終守穩陣腳,形勢逆轉。徐子陵此時從門內撲出,一個空翻,飛離台階,落入廣場的敵叢中,隻見狼盜東跌西倒,立時潰不成軍,混亂的情況像波紋般擴展往敵人全陣,有組織的狼盜終於陣腳大亂,變成各自為戰。寇仲等以泰山壓頂之勢,聯手殺下台階,把原本如狠似虎攻上來的敵人,殺得東竄西逃,銳氣立悄。號角聲起。敵人爭先恐後往大門逃去,寇仲等與徐子陵緊跟著敵人尾巴追殺,擋者披靡,留下更多的屍體,落在廣場中的雨水給鮮血染個血紅,令人觸目驚心。殺到大門外時,僅徐的四十多名狼盜逃進風雨的暗黑去。雷雨稍竭,天氣仍不穩定,遠方天際不時閃亮,隱傳雷鳴。包括徐子陵在內,出戰狼盜者無不多多少少負傷受創,那種混戰的情況,正是個看誰傷得重誰捱不下去,以命搏命的死亡遊戲。蘇青、師爺化、貝晨分和手下們死裡逃生,又知兩人是寇仲和徐子陵,態度大改,說不儘的感激尊敬。七名夥計和繕房工作的三名師傅中毒太深,返魂乏術,平添冤魂。的南山在北馬幫、外聯幫、東北幫一眾幫徒協助下清理遺骸,更看看可有活口,以供盤查崔望的秘密。尚有個許時辰就天亮。陰顯鶴雖肯與眾人圍坐,仍是不吭一聲,沒有半句說話,誰都不曉得他腦內打轉的是甚麼與常人有彆的念頭。寇仲徐子陵運功迫乾衣服,行氣調息,以恢複元氣。徐子陵因負起助人驅毒之責,損耗得比寇仲更厲害,疲倦欲死,坐下後學陰顯鶴般不言不語。寇仲沒有絲毫大勝的感覺,既讓崔望溜掉,驛館的夥計又無辜喪命,使他感到非常窩囊。師爺化打破難堪的沉默,乾咳一聲,以嚴肅的神情換去可厭表情多多的神態,謙恭的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請少帥爺和徐大俠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包涵。”郎婷婷露出鄙夷之色,顯然看不起師爺化前倨後恭的小人嘴臉,由於呂世清到廣場助的南山清理敵人死傷者,隻留下她在飯堂內。寇仲瞥一眼被布蓋在一角的夥計屍體,其中尚有騷娘子和舒丁泰。心中暗歎一口氣,道:“大家不用說這種話,曾共過生死的就是戰友。”師爺化囁嚅道:“早前少帥爺指敝大當家與此事有關,不知是否……”寇仲朝陰顯鶴瞧去,道:“陰兄可否瞧在小弟份上,點大師爺一條活路?”陰顯鶴木無表情,惜字如金的道:“許開山就是崔望。”師爺化求助的眼神移向寇仲,他心知肚明由他去追問,隻會碰壁。陰顯鶴像不曉得師爺化的存在般,向寇仲續道:“第一個懷疑許開山是陸幫主他老人家,陸幫主曾到北平找我,要我出手助他對付許開山,本人一向對這種事不感興趣,故斷然拒絕,唉!”寇仲知他心生悔意疚歉,道:“陸幫主說過甚麼話?”同桌的蘇青、貝晨分、郎婷婷均露出全神傾聽的神色。誰都曉得許開山野心極大,隻是沒想過他是狼盜首領崔望。隻有騾道人仍在閉目療傷。陰顯鶴緩緩道:“陸幫主曾花費龐大人力物力去調查他的出身來曆,說他與回紇興起一個叫大明尊教的邪惡教派有牽連。”寇仲一震道:“你們聽到騷娘子身亡前念的古怪經文嗎?”除徐子陵外,其他人隻能茫然搖頭。寇仲道:“她念的是甚麼世界未立前,掙風、善母兩個光明使入於無明之界的似經非經、似咒非咒的古怪說話,光明之使不是有個‘明’字嗎?可見陸幫主不是無的放矢。”蘇青問師爺化道:“安樂慘案發生時,許開山在甚麼地方?”師爺化的麵色變得更難看,垂首避開眾人目光,低聲道:“他剛好孤身一人到關外去,慘案後三天才回來。”徐子陵道:“這麼說,陸幫主得到的證物,該是能證實許開山是大明尊教的人或甚麼使者,而他可能把此事告訴舒丁泰,而致招滿門慘死的大禍。”師爺化劇震道:“我該怎麼辨?”徐子陵沒有答他,沉聲道:“我和崔望交過手。”眾人精神大振。徐子陵苦笑道:“卻留不下他,即使單對單動手,我也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把他留下。”眾人露出失望神色。的南山和呂世清聯袂而回,看他們神情,便知沒有好消息。果然的南山甫坐下,長歎道:“沒有半個活口,傷者都以淬毒匕首自儘殉戰,也沒半個熟麵目的人,身上均有奇怪的刺青,呂世兄猜他們是來自回紇的外族人。”最大反應的是師爺化,顫聲道:“呂兄弟敢肯定嗎?”呂世清點頭道:“晚輩少時曾隨敝師到關外遊曆觀光,在回紇見過這種形式的刺青技術和紋樣,據說是屬於當地一個神秘教派,但對該教卻知之不祥。”貝晨分道:“杜興卻非回紇人。”蘇青冷哼道:“教派是沒有種族和國家之分的。”貝晨分狠瞪蘇青一眼,沒有反駁,此刻實非鬥嘴的時光。寇仲向聽得一頭霧水的呂世清和的南山解釋一番後,道:“的老總打算怎樣處理此事?”的南山苦笑道:“這會是非常頭痛的問題,不瞞你說,我們燕王名義上雖是東北之主,但很多地方仍不由他話事,像杜興這種一方霸主,背後又有突厥和契丹人撐腰,雖明知他暗裡無惡不作,仍莫奈他何,兼且此人武功蓋東北,誰都忌他幾分。”蘇青和貝晨分頹然點首。寇仲微笑道:“這倒好辦,昨晚發生的事,我們可如實說出去,隻把對許開山和杜興的嫌疑,與及騷娘子臨死前的怪經文一宇不提,杜興和許開山交小弟去對付。”陰顯鶴沉聲道:“怎可不算我陰顯鶴的一份。”出奇地貝晨分道:“我們東北幫絕不會置身事外的。”蘇青亦道:“此事最後當然由敝幫主作主,但無論道義上或實際的利益上,我們也要扳倒杜興。”她說得坦白,能除去東北最大的幫會北霸幫,外聯幫肯定勢力劇增。呂世清接著道:“敝師和陸幫主有過命的交情,此事不能不管。”眾人表明立場後,的南山斷然道:“我稟明大王後,再找少帥說話。”騾道人張開眼睛,哈哈笑道:“有名震天下的寇仲和徐子陵看上杜興,杜興肯定是走衰運。”寇仲問徐子陵道;“陵少有甚麼意見。”徐子陵道:“那就我們在明,諸位在暗,到山海關後我們再隨機應變,最好在許開山來前我們離開,不與他碰頭。那他就不會思疑我們看破他和杜興聯成一氣。”師爺化苦麵近平哀求的道:“諸位請指點我一條活路,是否該立即有那麼遠逃那麼遠,唉!可憐我還上有高堂,下有妻兒。”寇仲道:“千萬不可如此,大師爺是我們非常有用的一著奇兵,我包保許開山不會動你,當然是看你能否騙得過他。”徐子陵道:“大師爺要裝作若無其事,千萬不能在神態上露出害怕他或懷疑他的神色。還要大讚我和少帥,顯出感激我們的樣子,這樣貴當家反不會懷疑你。”的南山拍案道:“這一著確是妙絕,想不到徐兄如此明白人的心理。”眾人商議好行事的細節,寇仲、徐子陵和任俊立即上路。與杜興的鬥爭,出現柳暗花明的局麵,再非如先前想像般的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