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要運勁劃艇時,跋鋒寒沉聲道:“儘量不要惹起他的注意,現在我們是進行刺殺,絕非甚麼依足江湖規矩的決戰。”徐子陵垂下頭來,不讓獨孤霸看到他的樣貌,船槳徐徐撥在水內,看似無甚勁力,還透出一種閒適安逸的味兒。獨孤霸的眼光箭矢般往兩人瞧來。由於跋鋒寒背向他坐在船頭,兼之細雨飄飄,故感覺不到他特彆雄偉的身型。徐子陵臉部則被帽子遮蓋,並且佝僂起身體,隻像個普通的船夫。獨孤霸隻瞪他們一眼,心神便分到其他事物上去。若兩人的小艇是從後麵趕上來,他的警覺性定會大幅提高,而且他剛與花翎子兩師姊弟碰過頭,自然更不以為意。連跋徐兩人都沒想過會神推鬼扯的碰上獨孤霸,更何況是他本人。此時獨孤霸的小艇離小碼頭隻有二十丈許,而徐跋的艇子則從碼頭另一端河道近三十丈處駛來,以洛陽頻繁的水道交通而言,實是最平常不過的情況。跋鋒寒早把斬玄劍連鞘放在腳下,務要獨孤霸不起絲毫戒心。獨孤霸的小艇首先接近碼頭,此人顯然性格急躁暴戾,連等艇泊碼頭的耐性?99lib?都欠奉,兩腳輕撐,越過丈許的距離,落往碼頭處。徐子陵不待跋鋒寒吩咐,倏地運勁。艇子煞那間竄前近三丈,離碼頭隻有五丈的距離。為獨孤霸劃艇的大漢愕然朝他們瞧來,喝道:“霸爺小心!”跋鋒寒已用腳挑起斬玄劍,往後翻騰。獨孤霸猛然回過身來,窄長臉孔上那對細長陰狠的眼睛露出愕異之色。“鏘”!斬玄劍出鞘。獨孤霸反應亦是一等一的快捷,趁跋鋒寒仍在水麵上兩丈許的高空時,扭腰沉身坐馬,一拳淩空擊出,務要令對手難以近身。同一時間徐子陵把船槳從水裡抽回,揮手擲出,喝道:“走!”船槳先一步來到跋鋒寒腳下,他與徐子陵數番出生入死,已明其意,單足點上,再一個騰翻,不但避過對手能摧心裂肺的拳勁,還渡過餘下的距離,飛臨獨孤霸的上方。徐子陵在擲出船槳後,沒有浪費半絲時間,追在跋鋒寒之後往碼頭掠去。為獨孤霸操舟的大漢亦一聲發喊,拔出佩刀,往碼頭躍去。獨孤霸一拳擊空,知道不妙,最糟是那根船槳,作用本隻是助跋鋒寒改變騰躍的去勢,可是經跋鋒寒腳尖點中,不但改變了角度,直朝獨孤霸射來,還被他把真勁加注在徐子陵本身發出的勁道裡,速度激增,像閃電般朝獨孤霸射至。獨孤霸若硬擋船槳,便應付不了跋鋒寒迎頭斬下來的一劍;但若是移身閃避的話,勢將失去先手和主動之勢。在權衡輕重下,惟有選擇後者。閃電橫移。跋鋒寒一聲冷笑,斬玄劍化作漫天劍氣劍影,像早悉獨孤霸會躲往那個方向般把他籠罩其中,雙腳同時觸上實地,左掌準確無誤的及時拍在船槳處,把他擅長心分二用的獨門絕技發揮得淋漓儘致。徐子陵此時踏足碼頭邊沿處,記起此人的劣行,下手豈會容情,從另一邊往獨孤霸後方欺去,雙拳先後重擊而出。獨孤霸的隨從仍在淩空的當兒,改變方向並加重了力度的船槳已向他當胸射至。他仍不知厲害,運刀便劈。“叮叮當當”!連串金鐵交鳴聲在跋鋒寒和獨孤霸之間響起,原來他袖中滑出兩枝護臂,吃力地抵擋跋鋒寒一劍比一劍快,力道亦越趨強勁,像狂潮巨浪般衝擊他的可怕劍法。最令他難以捉摸是跋鋒寒玄奧的步法,使他出劍的角度變化萬千,極儘鱉奇的能事。徐子陵淩厲的拳風從後攻至。“篤”!那隨從雖劈中船槳,但卻像蜻蜒撼石柱般難以動搖其分毫,眼睜睜瞧著槳頭撞上胸口,反掉進河裡時胸骨儘碎而亡。碼頭上的獨孤霸在跋鋒寒和徐子陵兩大高手夾擊下,亦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就在這最凶險的情況中,獨孤閥這在江湖威望上僅次於尤楚紅和獨孤峰的高手,表現出他真正的實力和千錘百煉而來的求生本領。就在前後壓迫的窄小空間裡,他身體往左右迅疾無倫的晃動幾下,右手斜挑跋鋒寒當胸搠來必殺的一劍,左手將護臂從脅下脫手往徐子陵彈出。“當”!跋鋒寒改刺為斬,仍被獨孤霸右手護臂架著,但卻把他整個人震得橫跌兩步。徐子陵一旋身,護臂貼身而過,右掌掃在失去勢子的獨孤霸左臂處。臂骨折裂的聲音應掌而起。獨孤霸再一個踉蹌,跋鋒寒的斬玄劍又來了。徐子陵則被他護體真氣反震之力彈得後退半步。獨孤霸無奈下脫手擲出僅餘的護臂,激射跋鋒寒,同時騰身而起,往這時剛飄至碼頭對開三丈許外的小艇落下去,帶起了一蓬雨粉。兩人想不到他如此強橫,在這樣的劣勢下仍能殺出重圍,落艇逃命。“嗆”!跋鋒寒擊掉他射來的護臂,正要追擊,河麵上傳來獨孤霸的一聲驚呼。兩人定神瞧去,都看呆了眼。王世充奇道:“為何萬萬不可?”寇仲歎了一口氣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示敵以弱,李密愈輕敵,愈看不起我們就愈是理想。”和他僅一幾之隔的歐陽希夷不解道:“戰場還戰場,對付晃公錯乃江湖上的決勝爭雄,否則若任由他和獨孤閥聯手伺機行刺世充兄,鬨得大家終日提心吊膽,我們還用辦其他事嗎?”廳內大部份人都點頭讚同。隻有那可風道人一揚手上塵拂,微笑道:“寇兄弟必有獨特見解,何不說來一聽。”寇仲從容道:“首先我想知道李密那邊的情況是如何呢?”王世充點名道:“鎮周!李密方麵的情況,由你來說吧!”張鎮周道:“自我們開始在偃師築橋置倉,李密便著手調集糧草兵馬,又命大將邴元真率軍進駐洛口,程知節進駐金墉城,單雄信守河陽,乍看似是要進軍偃師,但可以是李密想南麵以黃河為屏障,北守太行,東連黎陽,寓守於攻,使我不敢冒然出兵挺進。”寇仲隻聽他這番話,便知他是個饒有謀略眼光的兵法家,心忖王世充能守得住洛陽這中原核心之地,確非僥幸。見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乾咳一聲道:“我隻聽過王伯當和裴仁基,或沉落雁、徐世績、祖君彥,卻未聽過甚麼娘的單雄信、邴元真和程知節,這三人在李密軍中屬甚麼級數的人物?”眾人見他語中夾雜粗話,不禁莞爾。隻有玲瓏嬌露出不屑之色,冷哼一聲,表示不悅之意。楊公卿道:“李密手下確是人材濟濟,寇兄弟剛才提的五個人,因為在江湖上較有名望,故廣為人知。但其他的文臣武將,稱得上是人物的亦大不乏人。程知節、單雄信和邴元真均為名將,其中尤以程知節最勇猛出色,此人本名程咬金,發了跡後嫌這名字不好聽,請李密的首席謀臣魏徵為他改了這個文雅的名字。”王世充那外貌令人不敢恭維的長子王玄應接口道:“李密尚有兩個猛將羅士信和秦叔寶,均為武功不凡,精擅兵法的戰將,遇上時不可不留神。”寇仲點頭道:“多謝指點,不過我想知道的,是這群將領中,誰曾是翟讓的舊部?”眾人瞿然動容。本有輕視之意的,亦收起蔑視的心。王世充凝視寇仲好半晌後,籲出一口氣道:“單雄信和邴元真都是在李密未崛起時隨翟讓打天下的宿將,向與李密的一群心腹不大和睦,但若要煽動他們背叛李密,卻非易事。”寇仲悠然道:“尚書大人請恕我直言,現今天下群雄並起,參與各路義軍者,不外為了功名富貴,或是造福萬民。以前之所以有這麼多人向李密投誠,又或翟讓被殺後以其所部改投這家夥,無非希望買大開大,跟中了未來的真命天子。所以隻要我們向這些人顯示出真命天子非是李密,他看似牢不可破的瓦崗王國勢將四分五裂,皆因其中破綻處處,人心不穩。”接著一字一字,擲地有聲的道:“現在形勢清楚分明,誰先出手,誰便要吃敗仗;但假若相持下去,待李密恢複元氣,尚書大人勢將危矣。”大廳中一陣沉默,連呼吸聲都似歇止了。體型彪扞的陳長林道:“聽寇兄的話,似乎對迫令李密先行出兵一事已有定計,何不說出來讓大家參詳?”所有目光全集中在寇仲身上,連似對寇仲不屑一顧的玲瓏嬌也不免。寇仲大感滿意,知道自己在王世充這軍事集團中剛確立了地位。從容一笑道:“所以我們不但不可以主動對付南海派的人,還要利用他們。”就在獨孤霸要落在快艇之際,艇子像給隻無形之手在艇下托動般,倏地橫移三尺。正是這三尺之差,決定了這凶人的命運。一道金光從水內射出。獨孤霸在被重創之後,又一腳踏空,完全失去計算,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表情。躲在水中的刺客在時間上更是拿捏得無懈可擊,刺中獨孤霸咽喉的一刻,剛是他大半截身子正落進水裡去,連死前呼喊一聲都辦不到,就那麼沒進水裡。兩人這才看到殺他的是一隻托著金針的美麗玉手。跋鋒寒和徐子陵那想過會有此變化,呆瞪著雨粉飄飄下回複平靜的河水。沉落雁的美麗俏臉從水麵冒出來,向兩人展露一個甜美的笑容,道:“多謝兩位援手之德,否則也難以雪此辱恨,但千萬不要告訴人是我乾的。曲傲不在這裡,而是在陰癸派一個秘巢內,若你們肯答應為我守秘,我便告訴你們算作回報。”寇仲成竹在胸的油然道:“若尚書大人能佯作被刺受傷,包保李密會立即大舉進犯,那我們的機會就來了。”王世充臉露難色道:“現在我們防範猶恐不周,若故意給人機會,一個不好,吃了大虧豈不是弄巧反拙。”張鎮周不知是否給李密打怕了,插口道:“李密戰無不勝,即使童山一戰元氣大傷,但實力仍在,為何寇兄弟這麼肯定可敗李密呢?”寇仲知道若不先增強諸人必勝的信心,王世充這自私自利的人絕不肯去冒這個大險,語調鏗鏘的侃侃而言道:“上兵伐謀,而孫子兵法也有知敵的一項。諸位大人該清楚我的底細,翟讓的女兒和我一直有聯係,通過她的關係,李密打個噴嗤也瞞不過我,隻要李密中計出兵,我們便以誘敵、暗襲、伏擊的戰術戳破他戰無不勝的神話。”頓了頓續道:“我已聯絡上夏王竇建德的首席大將劉黑闥,請他虛張聲勢來援,所以隻要尚書大人肯冒這個險,李密不中計才怪。”眾人為之動容。王世充精神一振道:“可否讓我一見翟嬌的人?”寇仲拍胸道:“見翟嬌也沒有問題,不如就今天吧!”王世充至此那還有懷疑。但楊公卿卻道:“不過安排被刺一事必須計劃周詳,以保萬無一失。待見過翟小姐後,我們再從長計議。尚書大人意下如何?”王世充拍案道:“就是如此。”寇仲心下大快,心想李密今趟你若能逃出此劫,我寇仲威震江湖的人名就倒轉來寫。心中同時想起埋在城外秘處的麵具,應可大派用場。若沒有跋鋒寒和徐子陵之助,他絕不敢讓王世充去冒被刺之險。因為對手實在太強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