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烽一行人是從西北方向過來,在距離沙洲二十餘步處的浮泥上停船。這一段區域表麵上仍然看起來是水域,但實際上水下不到一尺便是泥沼了,船再往前行便會擱淺,隻能停在這裡,而周遭也是斷斷續續的葦荻,視線很不好。從這裡上到沙洲,就需要通過木板借力。當然,像江烽、梅況和楊堪、田春榮這等已經是太息期以上的高手來說,不用木板借力,二十幾步的距離自然可以輕而易舉的飛躍,哪怕是像丁滿、鞠慎等人也不是問題。不過像秦再道、黃安錦等人就必須要借力木板了,而鄧龜年、甘泉等人,則必須要借助術法器具。感受到了濃烈的蛟腥之氣,一乾人都知道蛟窟就在附近不遠處,雖然現在不是青蛟的活動時候,但是若是被青蛟發現了周遭有人侵入,免不了就會引來一場麻煩。現在各方麵都還沒有準備妥當,一乾人自然不願意打草驚蛇,情況已經大致了解,下一步就是回去製定獵殺方案了。“走吧,我們原路返回。”一乾人也都意識到了此時的危險,都小心的噤聲,沿著原來之路返回。一乾人就從灌木林地中慢慢退出,從灌木逐漸變成水生葦荻,但是地麵仍然還算乾燥。一直要走出數百步之外,地麵才漸漸變得潮濕起來,距離浮泥處也越來越近,眼見得就要看到停船處。走在最前麵的梅況首先發現了異常,在己方停船的正前方,也有兩條船正在駛來,顯然目的地也是這沙洲。“大人,有人來了。”梅況立即揮手示意眾人注意隱蔽,保持警戒。這楊葉洲算是一處無主之地,若是硬要分這處沙洲歸屬於何地,可以勉強算是舒州,隻是這裡平素就連漁民都鮮有一至,怎麼可能突然來兩艘船?而且一看是直奔著楊葉洲而來,很明顯是有為而來,除了為了青蛟,想不出所為何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外人,江烽一行不是沒有思想準備。先前楊堪和梅況就已經探知了消息稱已經有外人來到這裡,也就是為這青蛟而來,所以遇上也正常,隻不過未曾想到會在這等尷尬之地遇上。這裡距離蛟窟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青蛟聽覺不佳,尋常說話倒也不懼,但是其嗅覺卻相當靈敏,若是人多氣味雜,這湖畔江風不定,傳入沙洲中,哪怕一乾人能夠逃脫,也怕影響了日後大計。一乾人就在這岸邊浮泥處的葦荻從中隱藏起來,注視著那兩艘船。兩艘船和江烽一乾人等過來的船相似,都應該是從附近漁民那裡買來的大型漁船。每艘船擠一擠能乘坐十來人,寬鬆一些也能坐上七八人,這船船底平坦,可以儘可能靠近浮泥中,極為方便。“咦,這裡也有船?有人先來了?”“不好,有人先下手為強了?”“不可能,這個時候青蛟還藏身在湖沼泥地中,根本就不會出來,某看是這幫人應該是和我們目的一樣,是來踏勘了,隻是不知道來人是誰?莫不是南陽那幫人?”“不像,南陽那幫人應該是在西北麵才對,……”“噤聲!沒準兒這些人就還在岸邊呢,小心點兒,彆是北邊那幫逆賊!”江烽和楊堪、田春來麵麵相覷。幾個人都蹲身藏匿在葦草中,這幫人口音不像是江淮那邊,更不像中原口音,倒像是潭嶽那邊口音,難道是馬家來人?隻是這幫家夥嘴裡所說的北麵逆賊有是指誰?難道說是說大梁?又或者是指淮右?江烽覺得自己名氣恐怕還沒有那麼大,大到連潭嶽這些地方都知曉,甚至還直指自己是逆賊的地步了,再說自己這光澮壽防禦守捉使好歹也是朝廷任命,縱然自己和大梁關係密切,也談不上逆賊才對。多半是說大梁的可能性較大,畢竟大梁和朝廷關係擺在那裡,像江南之地,都對大梁沒有太多好感,稱朱梁為逆賊也不為過。隻是朱梁縱然不得人心,但也不至於隨時被人提在口上才對,要知道朱梁和江南這些藩閥們相距千裡,平素也沒有什麼利益衝突,縱然不符合他們的正朔心理,那也不至於隨時被人攻訐才對。田春來目光裡多了幾分遲疑,江烽瞟了一眼田春來:“春來,看出這些人來來了?”“有點兒像是江南西道那邊的口音,莫非是鎮南軍?”田春來也有些吃不準。江南西道的形勢也極為複雜,堪稱當下整個中土局勢的一個縮小版。除了鎮南軍的鐘氏(小鐘,鐘匡時)一族外,更有原來和鎮南軍鐘氏同屬一脈但後來卻爭奪鎮南軍節度使失敗的鐘氏(大鐘,鐘延規)一族,盤踞著江州和饒州,而據說現在江州局勢也不太穩定,也還有夾雜在鎮南軍和潭嶽之間左右逢源的吉州彭氏、盤踞虔州、韶州的盧氏。“鎮南軍鐘家?”江烽對江南西道的情況雖然不陌生,但是也說不上熟悉。江南西道和淮右並不接壤,哪怕與舒州和蘄黃也都還隔著一條江水,而且本身江南西道的局麵也異常複雜,其中大小勢力交錯。其中勢力最大的當屬鎮南軍節度使鐘靜,此子乃是最早南平王兼鎮南節度使鐘傳嫡孫,鐘匡時之子。原本擁有鐘氏嫡孫之優勢,本來在江南西道可以獨霸一方,但是由於鐘傳養子鐘延規爭奪鎮南節度使失敗,憤而反叛,割據江州和饒州兩地。鐘延規背靠吳國,屢屢擊敗了想要收複江饒二州的鐘匡時,鐘傳死後,其得力大將盧氏兄弟和彭氏也慢慢起了心思,最終割據獨立。鎮南軍之後便再無收複江饒二州和吉州、虔州之力,反而需要擔心被這周圍幾家聯手圍攻自家,最終形成當下局麵。“應該是鎮南軍鐘家,方才有人不是稱北邊逆賊麼?應該是指江饒防禦使鐘家,也隻有鎮南軍鐘家才會說江饒防禦使鐘家是逆賊。”田春來對江南西道的情況就要熟悉得多,這番說辭倒是符合情理。“哦,原來如此,難怪。”江烽也大略知曉這二鐘之間的仇怨。事實上原來時空中二鐘也是刀兵相見,隻不過鐘延規投靠了楊行密,結果會是鐘匡時被楊行密派兵所滅,江南西道儘歸吳國,但這個時空中顯然又已經走偏了,江南西道卻成了這般光景。淮右和鎮南軍沒有太大瓜葛,也談不上什麼恩怨,隻是今日大家都是為這青蛟而來,這份關係究竟是友是敵,就有些不好說了。青蛟據說有四條,若是這消息屬實,且四條青蛟皆居於一處,哪怕江烽他們這一行人武道高手不少,若是要說有把握能對付這四條青蛟,也還是有些欠火候。如果能有一些外來助力或者合作者,倒也不是不能接受。隻是他們現在也不確定對方態度如何,這讓江烽一乾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好在馬上對方就打破了僵局。“岸上的朋友,報上姓名來,否則引來誤會傷了交情,可就不好了。”清朗的聲音隔著十丈之遙冉冉傳來,聲音不大,但是卻格外清晰,顯然是用特殊的方式控製著音調,以防驚動了沙洲上的青蛟。江烽和楊堪、田春榮交換了一下眼色,都有些驚訝,居然也是固息期高手,甚至就是固息後期的高手。沒想到鎮南軍居然也是由固息期高手帶隊而來,看樣子也是希望能通過屠蛟證道。看見梅況扭頭望過來,江烽點點頭示意由梅況出麵應對。梅況見多識廣,性格冷靜沉穩,且也是固息期的高手,倒也不懼對方有什麼不利之舉。梅況長身而起,淵嶽立,“淮右梅況,不知郎君可是鎮南軍麾下?”梅況雖然年近四十,但是風度翩翩,加上容貌清臒,很有些仙風道骨的優雅風範,落在對方一乾人眼裡,也忍不住讚歎。“壽州梅家梅況?!”站在船頭的那名三十歲出頭的青年人目泛奇光。“正是。”梅況淡然應道。“失敬失敬,某乃鎮南軍鐘晗。”手持折扇的青年一拱手,“不知梅兄來此可是為了青蛟出世一事?”見對方問得直白,梅況也是微微一笑,“正是,鐘家二郎怕也是為此而來吧?”鐘晗是鐘靜嫡次子,梅況也有所耳聞,據稱此子不僅武道天賦奇佳,而且對術法一道也頗有造詣,算是難得的雙修奇才,尤善以術法一道馴養靈獸珍禽。“梅兄,看來你我兩方的心意相通啊,不知有無攜手之意?”鐘晗笑意盈盈。鐘晗話語坦率,倒是很符合江烽的意思,見梅況回頭,便知道征求自己意見,點點頭,梅況也就回頭應道:“自無不可,不知道鐘家二郎覺得該如何攜手呢?”鐘晗也注意到了梅況回頭的動作,意識到梅況似乎是在征求人意見,怕是還有更重要的人物在後,隻是這沙洲上葦荻密布,雖然知曉對方肯定人數不少,卻也看不出端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