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躍,你把問題考慮太簡單了,蟻賊這一去,粗一看,似乎我們已經擺脫了危險,但實際上,我們現在才是內憂外患齊至,恐怕不比蟻賊圍城輕鬆啊,甚至可能更危險。”江烽的話讓張越吃了一驚之後也是沉下心來思考。他也是在斥候隊乾過的,思路並不狹窄,隻是到了牙軍之後,對這方麵反而就沒有那麼敏感了,現在江烽有意要啟迪他,他自然要凝神思索。“二郎,你是擔心城裡這些人起彆樣心思?”張越不笨,立即就想到了一些什麼。江烽苦笑,“不是他們起彆樣心思,而是袁家勢必要拿回固始。”張越沒有說話,他還沒有想過來,也知道江烽還有後續話語。“當初袁氏初進光州,必須要清理一些人來酬謝為他們袁氏一族提供鼎力支持的蔡州和南陳州的閥族豪紳們,這麼些年來,袁氏從蔡州一地北上爭奪陳州,從朱氏手中虎口拔牙奪下南陳州,固然有淮北時家支持,但是蔡州各閥族為其提供了大量的子弟、資材支持,南陳州隻轄三縣,且州治也不再袁氏控製下,且隨時在朱氏大軍威脅之下,所得不多,那麼這一次南下光州,當然要給這些蔡州閥族一個交代了,所以才不得已用了惡法,攆走了大批光州原有士紳望族,否則何來土地、山林、湖沼、商鋪、宅院以謝這些蔡州閥族?不這樣做,日後誰還願意為袁氏一族提供支持?”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哪怕是在這個以武技稱雄實力稱霸的時空中,依然如此。沒有雄厚的經濟基礎,門閥就無法稱之為門閥。沒有田產山林,你哪來糧食養士卒?沒有商業生意,你哪來資金籌措軍資,打造武器甲胄?沒有資金支持,你族中子弟如何可以衣食無憂的學文習武,長大成才?而沒有一批屬於自己的充足人才儲備支持,無論是在軍事力量還是政務管理上,你又何以統馭一方?像袁氏一族之所以能夠從蔡州一地崛起,除了袁氏一族自身人才輩出外,背後也還有諸如郾城趙氏、新蔡薛家以及新近納入袁氏門閥旗下的南陳州項城何氏等地方門閥的支持,趙千山、趙錦瑜皆是出自郾城趙氏一族,而飛騎尉薛檀則是新蔡薛家子弟,新近擔任光州刺史府錄事參軍的何衝就是出自南陳州項城何氏一族。一句話,一個大門閥的崛起,其背後必定有數個地方小門閥望族的鼎力支撐,他們或是世交家族,或是利益共同體,或是姻親,這些門閥家族糾合在一起才會抬起一個頂級門閥。在江烽看來,袁氏現在雖然還不能說是頂級閥族,但是也已經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氣象了,坐擁蔡州、光州和半個陳州,兩州半之地,而且皆是中原膏腴之地,背後還有淮北大豪時家的支持,儼然可以與中原另外兩大頂級閥族——汴洛朱氏和南陽劉氏隱隱相抗了。這種情況下,恐怕袁家勢難容忍固始這粒沙子擱在眼皮下,解決固始軍,拿回固始,就是應有之義了。“袁氏用惡法解決光州,也給光州帶來了很多負麵結果,至今光州元氣未複,但現在他們對固始恐怕就不會如此了。一來固始隻有一縣之地,殷城地偏城小,地理位置遠不及固始重要,可以忽略不計,二來固始相對較遠,三來以光州酬謝蔡州閥族已經足矣,所以無須再動固始士紳利益,所以他們定會以懷柔手段拉攏,這種情況下,子躍,你覺得陳蔚他們會怎麼選擇?”江烽的話讓張越背上也是滲出一身冷汗,越想越是害怕。若是無固始本地士紳支持,固始軍連糧食都難以征集夠,隻怕軍心立散,總不能架著刀槍逼迫士紳們捐輸報效吧?就算一時能行,可也非長久之計啊。更何況袁氏也不會坐失這種良機,隻怕大軍立即就會打上門來了,裡應外合,結果怎樣就不用說了。張越臉色迅速蒼白下來,顯然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內憂外患,二郎這句話的確不假,甚至可以說這潛在的危險甚至比蟻賊圍城更為巨大,一旦袁氏真的如此做,張越敢肯定,陳氏一族不會猶豫太久就會投向袁氏懷抱,到那時候,固始軍立馬就要成了無根浮萍,無處存身了。陳蔚現在固然對固始軍親善,但是在一族之人的利益安危麵前,任何個人感情都隻能拋到一邊,這一點對誰來說都是一樣。要想讓陳氏一族站在固始軍這邊,除非能讓陳氏一族相信固始軍能確保他們的利益,護衛他們的安危,但現在固始軍顯然做不到這一點。“二郎,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嗯,局麵的確有些危險,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不會多。”江烽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我們自身力量不足以抗衡袁家,需要外援。”袁家這個危機回避不了,無論是誰,在這種情況下,勢必要拿回固始。固始想要依靠杜家來抗衡袁氏,現在已經不太可行了,蟻賊離開光、蔡二州,袁氏隻要騰出手來,就會立即解決固始問題,這種情況下,杜家會有這個魄力大舉北上來保衛固始,為此不惜和袁氏徹底決裂?江烽不信。杜立或許有些意願,但那是摻雜了他個人意圖,但他在杜家中的地位還不夠,輪不到他做主。“杜家?”張越遲疑了一下,“我覺得杜家實力恐怕難以和袁家硬碰,而且杜家也缺乏這個意願。”“嗯,杜家是不會為了固始和袁家徹底撕破臉的,在杜家看來,哪怕丟失了固始和殷城,他們杜家占有大彆山三關之利,袁氏短期內是不太可能南下的,袁氏也需要時間來消化光州,所以準確的說,袁氏對杜家威脅並不算大。”江烽一字一句的分析道:“固始和殷城本來也就相當於杜家順手撿來的,丟了也不會太痛心,所以直接和袁氏大軍對抗,杜家恐怕不會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