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侯大人在麼?”門房上傳來有些柔和低沉的聲音,格外熟悉,剛走到窗邊的江烽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但是隨即舒展開來。“是二小姐麼?請進。”一邊搭著話,一邊瘸著腿,江烽趕緊出門。得到江烽的應答,門口兩名持矛掌刀親衛甲士這才讓開。雖然他們都認識許靜,但是這一段時間來連續不斷的戰事和經曆的許多事情,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提高了警惕。許靜來江烽這裡也是躊躇了許久。這一戰讓固始軍真正有了一點兒一戰成名的味道。而作為固始軍的中流砥柱,無論是固始軍中諸如秦再道、穀明海和張越這些重要角色,還是想固始城裡以陳蔚為首的本地望族,甚至也包括從光州逃到固始的黃、趙幾家士紳,也都意識到了江烽在整個固始軍中不可或缺的分量。能夠設計出這樣一環扣一環的防禦守城計劃並身體力行的執行實施,最終還敢孤膽入虎穴,到蟻賊巢穴中去說服蟻賊主動離開,這份智謀,這份膽魄,固始軍中,誰人能有?許靜和姐姐也曾經討論過江烽的這些舉動,哪怕是一直對江烽有著偏見的姐姐,也不得不承認江烽的表現歎為觀止,遠遠超出了之前對江烽的預判。看見江烽有些蹣跚的走出門來迎接自己,許靜也有些著急,連忙緊走幾步,“你傷勢怎麼樣了?不用出來了,快進去坐著,我,我就是想來看望一下你。”許靜話一出口,臉色變得異常紅潤,雙手手指也無意識的絞在一起,有點兒茫然無措,似乎不知道該用一種什麼樣的姿態來和江烽說話。一件淡赭色交領齊胸襦裙,卻是配了窄袖羅衫,這也顯示出這個時代複雜矛盾的服飾風格,既有著盛唐時代的開放包容,但是卻又保存了漢族服飾的葳蕤自守,不過在少女身上卻能顯現出彆樣的風姿。看見眼前少女有些尷尬猶豫的表情,江烽也能大略了解此時許靜的心境。這幾個月裡兩個人命運身份都在不斷地起起伏伏,而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也一樣在經曆著某種奇異的嬗變。江烽知道自己原來這具身體和靈魂是對許靜相當仰慕的,甚至到了癡迷的程度,否則也不會不計一切代價加入許家的斥候隊,不就是想要為許家做出一番成績,以期博得美人一顧麼?但換了自己現在本尊之後,江烽對許氏雙姝的興趣已經淡了許多了。說實話,他現在更多的心思還是放在了如何讓固始軍乃至固始能夠在這種異常高難度的走鋼絲冒險中走下去,其他,他還真沒太多心思去想。尤其是對眼前這位單純真誠的許二小姐,他更多的還是心存同情,倒是那位許大小姐,江烽倒是覺得有些不簡單,居然也能打起了秦再道的主意,讓江烽心裡也是冷笑不已。江烽的房間裡擺放榻椅很簡單,三重席,兩張月牙凳擱在一邊,原本想讓許靜坐凳,但考慮到許靜眼下的心境,江烽遲疑了一下,還是請對方入席跪坐,以示尊重。“多謝二小姐的關心了,我就是一點兒外傷,養息幾天就能大好。”江烽一邊回答,一邊坐直身體。氣氛似乎又有點兒變得尷尬凝滯起來,少女也是坐立不安,咬著嘴唇看著江烽,“江大人,你還是叫我名字好了,現在許家已不存在,我們更談不上是什麼大小姐二小姐了,也許下一步我們還要去給人當仆婦謀生呢。”“二小姐這是玩笑話了,許家也許不在了,但是二小姐在江烽心目中的地位卻從未變化過。”江烽正色道:“隻要江某還在固始一天,就絕不容許任何人對大小姐和二小姐有不恭之舉!”這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也讓許靜心中微微顫抖。也許這固始城裡隻有他敢說這番話,也隻有他能說這番話。許靜目光直直的看著江烽,卻沒有說話,看得江烽也有些心裡發慌。許靜覺得這幾個月自己似乎一直處於一種不真實的狀態中,哪怕她很清楚自己所經曆的一切都是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光州城陷,父親陣亡,其他家人流離失所,而自己和姐姐也仿佛從千金大小姐一下子淪落成為了無人問津的路邊花柳,除了以色侍人外,似乎就再無出路一般。眼見他起高朱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這是許靜那一日在江烽與杜立對話之後離開慨歎時聽到的話,這讓她也是震撼之餘也是無比傷懷。這種巨大的反差,落在任何人身上都覺得難以承受,但許靜覺得這都不是最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江烽,江二郎,這個在崇文書院裡對自己仰慕有加,甚至被視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家夥,或許有點兒血氣和驍勇,頭腦也還算靈活,但是無論如何好像也談不上有多麼出類拔萃。在許靜看來,張越似乎就要比江烽顯得更耀眼一些,當江烽還在斥候隊裡廝混時,張越已經成為了牙軍中聲譽鵲起的都頭。但江烽卻在兩三個月時間裡,不動聲色間就完成了角色轉換,一躍成為固始軍的實際首領,而這番話似乎更有一番特殊的意境。什麼時候這個家夥也變得文武雙全了?雖然現在固始隻是一個小城,但是哪怕許靜不太通時務,也知道現在固始周邊的微妙形勢和固始城的特殊區位,使得固始軍的分量非比尋常了。杜家的拉攏,袁氏的顧忌,甚至還有可能會牽扯到東邊的淮北淮南勢力範圍劃分,都讓固始軍的地位處於一個急劇上升期,這些許靜都不太懂,但是大姐卻似乎對這些十分感興趣。“江烽,我可以相信你的話麼?”良久,少女才用一種說不出來味道的眼神幽幽打量了江烽全身上下,歎了一口氣道。“二小姐,……”“我說了,許家已經不複存在,也就沒有所謂的大小姐二小姐了,你可以叫我名字。”少女咬著嘴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