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殺機四伏(1 / 1)

大地飛鷹 古龍 1643 字 1個月前

酒杯是被兩枚銅錢擊碎的,銅錢自濃陰深處飛來,距離他們最少在十幾丈外。要用一枚銅錢打碎一個酒杯並不難,要用一枚銅錢從十幾丈外打碎兩個酒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是“陽光”和小方卻好像根本沒有把它當作一回事。兩個人居然還是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好像手裡根本沒有拿過酒杯,又好像酒杯還在手裡。根本沒有被打碎。如果這時候有人在看著他們,一定會認為這兩人都是白癡。這時候當然有人在看著他們,這木屋四麵的密林中都有人。奇怪的是,他們雖然拆了木屋,擊碎酒杯,卻沒有彆的舉動。如果說“陽光”和小方都在演戲,他們就在看戲。這些人難道是特地來看戲的?天色已漸漸暗了。小方站起來,在這個已經不見了的木屋裡,沿著四麵已經不見了的木壁轉了兩個圈子,忽然說:“今天的天氣真不錯。”“的確不錯。”“你想不想出去走走?”小方問陽光。“陽光”看著他,看了半天,才慢慢的搖了搖頭:“我不想去。”她說:“你去,我在這裡等你。”“好!我一個人去。”小方向她保證:“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四麵的木壁門窗雖然已全都不存在了,他卻還是從原來有門的地方走了出去。他走得很慢,態度很悠閒,就好像真的是吃飽了飯出去散步的樣子。木屋建造在樹林裡特地開辟出來的一塊空地上,他剛走到空地的邊緣,林木後忽然有人影一閃,一個人輕叱:“回去!”叱聲中,十二點寒星暴射而出,打的既不是小方穴道,也不是他的要害,卻將他所有的去路全都封死。迎麵打來的三點寒星來勢最慢,小方既不能再向前走,也不能左右閃避,隻有隨著迎麵打來的這三件暗器的來勢向後退,一路退回了木屋,退回了他原來坐著的那張椅子上。他剛坐下,這三件暗器也落了下去,落在他麵前,卻不是剛才擊碎他酒杯的那種銅錢,而是三枚精鐵打造的鐵蓮子。鐵蓮子本來是種普通的暗器,可是這個人發暗器的手法卻極不普通,不但手法極巧妙,力量更算得準極了。“陽光”看著小方,臉上雖然還是全無表情,眼中卻已有了憂懼之色。現在無論誰都已經應該可以看得出,這次來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小方居然又向“陽光”笑了笑。“我回來得快不快?”“陽光”居然也對他笑了笑,嫣然道:“真是快極了。”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小方已經從椅子上飛身而起,腳尖點地,燕子抄水,弩箭般撲向另一邊林木的濃陰深處。他的身子剛撲入樹陰,樹陰中也響起一聲輕叱,仿佛有劍光一閃。“這條路也走不通,你還是得回去。”一句話,十三個字。這句話說完,小方的身子已經從樹陰中飛出,淩空翻了三個筋鬥,從半空中落下來,又落在木屋裡,落在他原來坐著的那張椅子上,衣襟已被劍鋒劃破了兩條裂口。坐下去很久之後,還在不停喘息。這邊樹陰中無疑的埋伏著絕頂高手。奇怪的是,他雖然擊退了小方,卻沒有再乘勝追擊。隻要小方一退回木屋,他們的攻擊就立刻停止。看來他們隻不過想要小方留在木屋裡,並不想取他的性命。來的究竟是些什麼人?究竟想乾什麼?天色更暗。小方和“陽光”還是對麵坐在那裡,樹陰中的人已經看不見他們的臉色。可是他們自己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不好看。“陽光”忽然歎了口氣。“時候已經不早了,一天過得真快。”她問小方:“你還想不想出去?”小方搖頭。“陽光”站了起來:“那麼我們不如還是早點睡吧!”“好。”小方道:“你睡床,我睡地板。”“陽光”又盯著他看了半天:“我睡床,你也睡床。”她的口氣很堅決,而且已經走了過去,把小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她的手冰冷,而且在發抖。她是他生死之交的未來妻子,暗中也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他們。如果是彆人,一定會避嫌,一定會堅持要睡在地上。小方不是彆人,小方就是小方。“好。”他說:“你睡床,我也睡床。”木屋裡隻有一張床,很大的一張床。他們睡下去,還是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他們還是在一個小而溫暖的木屋裡,門窗都是關著的,絕不會有人來侵犯騷擾他們。可是他們心裡都知道,所有的事都已經不一樣了,他們的性命隨時都可能像酒杯一樣被擊碎,他們能活到什麼時候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陽光”蜷曲在一床用大布縫成的薄被裡,他們的身子距離很遠,頭卻靠得很近,因為他們都知道對方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先開口的是“陽光”,她壓低聲音問小方:“你受傷沒有?”“沒有。”小方耳語:“因為他們根本不想要我的命。”“如果他們想呢?”“那麼我現在已經是個死人。”小方從來都不會泄氣的,他既然這麼說,就表示他們已完全沒有機會。“陽光”勉強笑了笑。“不管怎麼樣,反正他們暫時還不會出手的,我們不妨先睡一下再說。”“我們不能睡。”“為什麼?”“因為我們不能留在這裡。”小方道:“絕對不能。”“你想衝出去?”“我們一定要衝出去。”“可是你已經試過。”陽光道:“你自己也知道我們的機會不多。”“我們很可能連一成機會都沒有。”“那麼我們無非是送死。”“就算要死,我們也得衝出去。”小方道:“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這裡。”“為什麼?”“因為我們絕不能連累卜鷹。”小方的口氣堅決:“他很可能還九-九-藏-書-網留在附近,這些人既不出手,又不放我們走,為的就是要利用我們誘卜鷹入伏,如果卜鷹還在附近,他會不會讓我們被困死在這裡?”“陽光”沉默著,過了很久才輕輕的歎了口氣:“他不會。”小方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問:“我們能不能讓他來?”“陽光”沉默。這問題又是個根本不必回答的問題,她凝視著小方,眼睛裡已經有了淚光。她絕不會為自己傷心,可是為了一個寧死也不願朋友被傷害的人,她的心已碎了。——小方不能死,絕不死。——可是卜鷹呢?“陽光”閉上眼睛,過了很久很久,忽然伸出手,緊緊的抱住小方。“如果你決心要這麼做,我們就這麼做。”她說:“不管你要到哪裡去,我都跟著你,你要下地獄,我也下地獄。”夜色漸深。小方靜靜的躺著,讓“陽光”緊緊的擁抱著他。他沒有動,也沒有負疚的感覺,因為他了解“陽光”的感情,也了解他自己的,他們雖然在擁抱,可是心裡想著的卻是另外一個人。一個隨時都可以為他們去死,也可以讓他們去死的人。——卜鷹,你在哪裡?你知不知道他們對你的感情?忽然間,一個人影自暗處中飛出,橫空飛過十餘丈,又忽然落下,“砰”的一聲,落在這個已經不存在的木屋裡,落在他們的床邊,一落下之後,居然就不再有動靜。這個人是誰?來乾什麼的?難道他們的仇敵已決定不再等待,已決定要對他們出手?“陽光”看著小方。“我們好像有客人來了。”“好像是的。”“我們不理他行不行?”陽光故意問小方。“為什麼不理他?”“他連門都不敲就闖進來,連一點禮貌都沒有,這種人理他乾什麼?”小方笑了。就在他開始笑的時候,“陽光”的手已鬆開,他的身子已掠起,準備淩空下擊。他沒有出手,因為他已看清了這個人。這屋子根本沒有門,就算有門,這個人也不會敲門的。死人不會敲門。這個人的頭顱已垂下,軟軟的掛在脖子上,就像是個被頑童拗斷了脖子的泥娃娃一樣,這裡雖然無燈無月,小方還是一眼就看出他是個死人。——是誰拗斷了他的脖子?為什麼要把他拋到這裡來?小方的心跳忽然加快,已經想到了一個人。就在這時候,另外一個方向的暗林中,忽然也有一條人影飛出,橫空飛過十餘丈,“砰”的一聲,落在這個已經不存在的木屋裡,頭顱也同樣軟軟的掛在脖子上。“陽光”一骨碌翻身躍起,一把握緊小方的手,兩個人的心都跳得很快,眼睛裡都發出了光。暗林中已傳出冷笑。“果然來了!”“閣下既然已經來了,為什麼不出來跟大家見見麵?”冷笑聲中,夾雜著衣袂帶風聲,木葉折斷聲,隱約還可以見到人影閃動。遠處又有人輕叱:“在這裡!”叱聲剛響,暗林中就有三條人影衝天飛起,向那邊撲了過去。“陽光”和小方的心跳得更快,他們當然已猜出來的人是誰了。暗林中人影兔起鶻落,全都往那個方向撲過去,衣袂帶風聲中夾雜著一聲聲叱吒。“姓卜的,你還想往哪裡走?”“你就留下命來吧!”來的無疑是卜鷹。他故意顯露身形,將暗林中的埋伏誘開,讓小方和“陽光”乘機脫走。“陽光”又在看著小方,不管什麼事,她都要小方作決定。小方隻說了一句話:“他在哪裡,我就到哪裡去。”“陽光”連一句話都不再說,兩個人同時移動身形,也往那個方向撲了過去。繁星滿天,星光卻照不進茂密的樹葉,樹葉雖然已枯黃,卻還沒有凋落。他們還是看不見人,連遠處的呼喝聲,都已漸漸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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