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巧遇意中人(1 / 1)

大人物 古龍 7250 字 1個月前

葛先生武功並不弱,她一向都很清楚,若說有人能在他不知不覺中點住他七八處穴道,這種事簡直令人難以相信。田思思忍不住道:“是你點了他的穴?”張好兒笑道:“怎麼會是我?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田思思道:“不是你是誰?”張好兒悠然道:“你猜猜看,若是猜不出,我再告訴你。”田思思道:“我猜不出。”她嘴裡說“猜不出”的時候,心裡已猜出了,忽然跳了起來,道:“難道是秦歌?”張好兒道:“猜對了。”田思思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好像隨時都暈了過去。過了很久,她才能長長吐了口氣,道:“來了多久?”張好兒道:“已來了半天。”她又解釋著道:“他來的時候,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竄到這小樓上來,就在暗中跟著,這人在帳子上挖洞的時候,他就點了他的穴道。”帳子後果然有個小窗子,他們想必就是從窗子裡掠進來的。張好兒笑道:“奇怪的是,帳子後麵出了那麼多事,你居然一點都不知道——你那時難道在做夢?”田思思的確在做夢,一個不能對彆人說出來的夢。她紅著臉,低下頭,道:“他的人呢?”張好兒道:“他點住這人的穴道後,才去找我……”田思思忽然打斷了張好兒的話,咬著嘴唇道:“那時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也免得我被這人……被這人……”“偷看”這兩個字,她實在說不出來。張好兒笑道:“他雖然不是君子,但看到女孩子在脫衣服時,還是不好意思出來見麵的。”田思思的臉在發燙,低著頭道:“他……他剛才也看見了?”張好兒道:“帳子上還有兩個洞,就算是君子,也會忍不住要偷看兩眼的。”田思思不但臉在發熱,心好像也在發熱,囁嚅著道:“他說了我什麼?”張好兒笑道:“他說你不但人長得漂亮,腿也長得漂亮。”田思思道:“真的?”張好兒歎了口氣,道:“為什麼不是真的?我若是男人,我也會這麼說的。”田思思頭垂得更低,雖然不好意思笑,卻又忍不住在偷偷地笑。對一個少女說來,天下絕沒有比被自己意中人稱讚更美妙的事了。張好兒道:“我隻問你,你現在想不想見他?”田思思道:“他在哪裡?”張好兒道:“就在樓下,我已經帶他來了。”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田思思已要轉身往外麵走。張好兒一把拉住了她,朝她身上呶了呶嘴,笑道:“你這樣子就想去見人?”田思思紅著臉笑了。張好兒道:“你就算已急得不想洗澡,但洗洗腳總來得及吧。”水還是熱的。葛先生已被塞到床底下。張好兒道:“暫時就請他在這裡趴一下,等等再想法子修理他。”田思思用最快的速度洗好腳,但穿衣服的時候就慢了。衣服有好幾件,每件都很漂亮。田思思挑來選去,忍不住要向張好兒求教了。男人喜歡的是什麼,張好兒自然知道得比大多數人都清楚。田思思道:“你看我該穿哪件呢?”張好兒上上下下瞧了她幾眼,笑道:“依我看,你不穿衣服的時候最好看。”她的確很了解男人,你說對不對?田思思下樓的時候,心一直在不停地跳。秦歌長得究竟是什麼樣子?有沒有她想像中那麼英俊瀟灑?田思思隻知道他身上一定有很多刀疤。但男人身上有刀疤,非但不難看,反而會顯得更有英雄氣概。無論如何,她總算能跟她心目中的大人物見麵了。田思思閉著眼睛,邁下最後一步梯子,再睜開眼。她就看到了秦歌!秦歌幾乎和她想像中完全一模一樣——簡直就是少女們夢中幻想的那種男人。他身材比普通人略為高一點,卻不算太高。他的肩很寬,腰很細,看來健壯而精悍,尤其是在穿著一身黑衣服的時候。他的眼睛大而亮,充滿了熱情。一條鮮紅的絲巾,鬆鬆地係在脖子上。田思思忽然發現,紅絲巾係在脖了上,的確比係在任何地方都好看。秦歌看到她的時候,目中帶著種溫柔的笑意,無論誰看到他的這雙眼睛,都不會再注意他臉上的刀疤了。他看到田思思的時候,就站了起來,不但目中帶著笑意,臉上也露出了溫和瀟灑的微笑。他顯然很喜歡看到田思思,而且毫不掩飾地表示了出來。田思思的心跳得更厲害。她本來應該大大方方走過去的,但卻忽然在樓梯口怔住。她忽然發覺自己忘了一件事。從一開始聽到秦歌這名字的時候,她就有了許許多多種幻想。她當然想到過自己見到秦歌時是什麼情況,也幻想過自己倒在他懷裡時,是多麼溫馨,多麼甜蜜。她甚至幻想過他們以後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她會陪他喝酒、下棋、騎馬,陪他闖蕩江湖,她要好好照顧他,每天早上,她都會為他在脖子上係一條乾淨的紅絲巾,然後替他煮一頓可口的早餐。她什麼都想過,也不知想了多少遍。但她卻忘了一件事。她忘了去想一見到他時,應該說些什麼話。在幻想中,她一見到秦歌,就已倒在他懷裡。現在她當然不能這麼樣做,當然知道自己應該先陪他聊聊天,卻又偏偏想不出應該說些什麼。秦歌好像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是溫柔地笑著,道:“請坐。”田思思低著頭,走過去坐下來,坐下來時還是想不出該說什麼。這本是她花了無數代價才換來的機會,她多少應該表現得大方些,聰明些,但到了這種節骨眼上,她卻偏偏忽然變得像是舌頭短了三寸的呆鳥。她簡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割下來,拿去給彆人修理修理。張好兒偏偏也不說話,隻是扶著樓梯遠遠地站在那裡,看著他們微笑。幸好這時那俏丫頭小蘭已捧了兩盞茶進來,送到他們身旁的茶幾上。她低垂著頭,走到田思思麵前時,仿佛輕輕說了兩個字。但田思思暈暈忽忽的,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麼。小蘭隻好走了。她走的時候,嘴撅得好高,像是又著急,又生氣。張好兒終於慢慢走了過來,道:“這裡難道是個葫蘆店麼?”秦歌怔了怔,道:“葫蘆店?”張好兒吃吃笑道:“若不是葫蘆店,怎會有這麼大的兩個閉嘴葫蘆?”秦歌笑了,抬頭看了看窗外,道:“今天天氣好像不錯。”張好兒道:“哈哈哈。”秦歌道:“哈哈哈是什麼意思?”張好兒道:“一點意思也沒有,就好像你說的那句話一樣,說了等於沒說。”秦歌又笑了笑,道:“你要我說什麼?”張好兒眨眨眼,道:“你至少應該問問她,貴姓呀?大名呀?府上哪裡呀?……這些話難道也要我來教你?”秦歌輕輕咳嗽了兩聲,道:“姑娘貴姓?”田思思道:“我姓田,叫田思思。”張好兒皺著眉,道:“這是有人在說話,還是蚊子叫?”田思思也笑了,屋子裡的氣氛這才輕鬆了一點。秦歌剛想說什麼,那俏丫頭小蘭忽又垂頭走了進來,走到田思思麵前,捧起幾上的茶,也不知怎的,手忽然一抖,一碗茶全都潑翻在田思思身上。小蘭趕緊去擦,手忙腳亂地在田思思身上亂擦。田思思覺得她的手好像乘機往自己懷裡摸了摸,她看來並不像這麼樣笨手笨腳的人,田思思剛覺得有點奇怪。張好兒已沉下臉,道:“你跑來跑去的乾什麼?”小蘭的臉色有點發白,垂首道:“我……我怕田姑娘的茶涼了,想替她換一杯。”張好兒沉著臉道:“誰叫你多事的,出去,不叫你就彆進來。”小蘭道:“是。”她又低著頭走了出去,臨走的時候,好像還往田思思身上瞟了一眼,眼色仿佛有點奇怪。難道她有什麼秘密要告訴田思思?田思思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她看著身上的濕衣服,已急得要命,哪裡還有工夫去想彆的。何況,這丫頭假如真的有話要說,剛才送衣服去的時候,就已經應該說出了,完全沒有理由要等到這種時候再說。田思思咬著嘴唇,忽然道:“我……我想去換件衣服。”秦歌立刻道:“姑娘請。”他站了起來,微笑著道:“在下也該告辭了,姑娘一路煩勞,還是休息一會兒的好。”他居然就這麼樣一走了之。等他一出門,張好兒就急得直跺腳,道:“我好不容易才安排了這機會讓你們見麵,你怎麼竟讓煮熟的鴨子飛了?”田思思漲紅了臉,道:“我……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一看見他,我就說不出話來。”張好兒道:“這樣子你還想勾住他?人家看見你這種呆頭呆腦的樣子,早就想打退堂鼓了,否則又怎會走?”田思思道:“下次……下次我就會好些的。”張好兒冷笑道:“下次,下次的機會隻怕已不多了。”田思思拉起她的手,央求著,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就好人做到底吧。”張好兒用眼角瞄著她,“噗嗤”一笑,道:“我問你,你對他印象怎麼樣?你可得老實說。”田思思臉又紅了,道:“我對他印象當然……當然很好。”張好兒道:“怎麼樣好法?”田思思道:“他雖然那麼有名,但卻一點也不驕傲,一點也不粗魯,而且對我很有禮貌。”她眼波朦朧,就像做夢似的。張好兒盯著她,道:“還有呢?”田思思輕輕歎了口氣,道:“彆的我也說不出了,總之,他是個很好的人,我並沒有看錯他。”張好兒道:“你願意嫁給他?”田思思咬著嘴角,不說話。張好兒道:“這可不是我的事,你若不肯說老實話,我可不管了。”田思思急了,紅著臉道:“不說話的意思你難道還不懂?”張好兒又“噗嗤”一聲笑了,搖著頭道:“你們這些小姑娘呀,真是一天比一天會作怪了。”她又正色接著道:“既然你想嫁給他,就應該好好地把握住機會。”田思思終於點了點頭!張好兒道:“現在機會已不多了,我最多也不過隻能留住他一兩天。”田思思道:“一兩天?……隻有一兩天的工夫怎麼夠?”張好兒道:“兩天已經有二十四個時辰,二十四個時辰已經可以做很多事了,假如換了我,兩個時辰就已足夠。”田思思道:“可是……可是我真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張好兒輕輕擰了擰她的臉,笑道:“傻丫頭,有些事用不著彆人教你也該知道的,難道你還真要我送你們進洞房麼?”她銀鈴般嬌笑著走了出去,笑聲越來越遠。門還開著。風吹在濕衣服上,涼颼颼的。田思思癡癡地想著,隨手拉了拉衣襟,忽然有個紙卷從懷裡掉下來,可是她根本沒有注意。“有些事用不著彆人教的。”田思思隻覺自己的臉又在發燙,咬著嘴唇,慢慢地走上樓。樓下很靜,一個人也沒有。那俏丫頭小蘭又低著頭走進來,想是準備來收拾屋子。她看到地上的紙卷,臉色忽然變了,立刻趕過去撿起來。紙卷還是卷得好好的,顯然根本沒有拆開來過。她撅著嘴,輕輕跺著腳,好像準備衝上樓去。就在這時,樓上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床底下的葛先生忽然不見了。田思思本來幾乎已完全忘了他這個人,一看到秦歌,她簡直連自己是誰都忘了。等到她坐到床上,才想起床底下還有個鬼。鬼就是鬼,你永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更不知他什麼時候走,他若纏住了你,你就永遠不得安寧。田思思的驚呼聲就好像真的遇著鬼一樣。葛先生這人也的確比鬼還可怕。直到張好兒趕來的時候,她還在發抖,忽然緊緊抱住張好兒,失聲痛哭了起來,嗄聲道:“那人已走了。”張好兒輕輕拍著她,柔聲道:“走了就走了,你不用怕,有我在這裡,你什麼都用不著害怕。”田思思道:“可是我知道他一定還會再來的,他既然知道我在這裡,就絕不會輕易放過我。”張好兒道:“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這樣子纏著你?”田思思流著淚道:“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纏住我?我既不欠他的,也沒有得罪他,我……我根本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張好兒道:“但是你卻很怕他!”田思思顫聲道:“我的確怕他,他根本不是人……”隻聽一人道:“無論他是人是鬼,你都用不著怕他,他若敢再來,我就要他回不去。”秦歌也趕來了。他的聲音溫柔而鎮定,不但充滿了自信,也可以給彆人信心。張好兒卻冷笑道:“他這次本來就應該回不去的,若是我點了他的穴道,連動都動不了。”秦歌淡淡地笑了笑,道:“這的確要怪我出手太輕,因為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張好兒道:“偷偷溜到彆人閨房裡,在彆人帳子上挖洞的,難道還有什麼好人?”秦歌道:“可是我……”張好兒根本不讓他說話,又道:“不管你怎麼說,這件事你反正有責任,我這小妹妹以後假如出了什麼事,我就惟你是問。”秦歌歎了口氣,苦笑著喃喃道:“看來我以後還是少管閒事的好。”張好兒道:“但你現在已經管了,所以就要管到底。”秦歌道:“你要我怎麼管?”張好兒道:“你自己應該知道。”秦歌沉吟著,道:“你是不是要我在這裡保護田姑娘?”張好兒這才展顏一笑,嫣然道:“你總算變得聰明些了。”田思思依在張好兒懷裡,也忍不住要笑。她本來還覺得張好兒有點不講理,現在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這麼樣做了,就是為了要安排機會,讓他們多接近接近。張好兒又道:“我不但要你保護她,還要你日日夜夜的保護她,一直到你抓到那人為止。”秦歌道:“那人若永遠不再露麵呢?”張好兒眨眨眼,道:“那麼你就得保護她一輩子。”這句話實在說得太露骨,就算真是個呆子,也不會聽不出她的意思。不但田思思臉紅了,秦歌的臉好像也有點發紅。但是他並沒有拒絕,連一點拒絕的表示都沒有。田思思又歡喜,又難為情,索性躲在張好兒懷裡不出來。張好兒卻偏偏要把她拉出來,輕拭著她的淚痕,笑道:“現在你總該放心了吧,有他這種人保護你,你還怕什麼?……你還不肯笑一笑?”田思思想笑,又不好意思,雖不好意思,卻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張好兒招手道:“笑了笑了,果然笑了……”田思思悄悄擰了她一把,悄悄道:“討厭!”張好兒忽然轉過身,道:“你們在這裡聊聊,我失陪了。”她嘴裡說著話,人已往外走。田思思趕緊拉住了她,著急道:“你真的要走?”張好兒道:“既然有人討厭我,我還在這裡乾什麼?”田思思急得紅了臉,道:“你……你不能走。”張好兒笑道:“為什麼不能走?他可以保護你一輩子,我可不能,我……我還要去找個人來保護我哩。”她忽然摔脫田思思的手,一溜煙跑下了樓。田思思傻了。她忽然變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雙手也不知該往什麼地方放才好,一雙腳更不曉得往哪裡藏才對,思潮起伏,心如亂麻,她隻覺自己的一顆心在“撲通”“撲通”地跳。秦歌好像正微笑著在看她。她卻不敢看過去,但閉著眼睛也不行,睜開眼睛又不知該往哪裡看才好,隻有垂著頭,看看自己一雙春蔥般的手。秦歌好像也在看著她的手。她又想將手藏起來,但東藏也不對,西藏也不對,簡直恨不得把這雙手割下來,找塊布包住。隻可惜現在真的要割也來不及了。秦歌的手已伸過來,將她的手輕輕握住。田思思的心跳得更厲害,好像從口裡快跳出了,全身的血都已衝上了頭,隻覺得秦歌好像在她耳邊說著話,聲音又溫柔、又好聽。但說的究竟是什麼,她卻根本沒有聽清楚,連一個字都沒有聽清楚。秦歌好像根本不是在說話,是在唱歌。歌聲又那麼遙遠,就仿佛她孩子時在夢中聽到的一樣。她癡癡迷迷地聽著,似已醉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發覺秦歌的手已輕輕攬住了她的腰。她的身子似已在秦歌懷裡,已可感覺到他那灼熱的呼吸。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嘴裡還在含含糊糊地說著話。田思思更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覺得他的手越抱越緊……他好像忽然變成有三隻手了。田思思的身子開始發抖,想推開他,卻偏偏連一點力氣也沒有,隻覺整個人仿佛在騰雲駕霧似的。然後她才發現身子已被秦歌抱了起來,而且正往床那邊走。她就算什麼事都不太懂,現在也知道情況有點不妙了。但這豈非正是她一直在夢中盼望著的麼?“不,不是這樣子的,這樣子不對。”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她也並不太清楚。她隻覺現在一定要推開他,一定要拒絕。但拒絕好像已來不及了。在她感覺中,時間好像已停頓,秦歌應該還站在原來的地方。但也不知怎麼回事,她忽然發覺自己的人已在床上。床很軟。溫暖而柔軟,人躺在床上,就仿佛躺在雲堆裡。她非但已沒有力氣拒絕,更沒有時間拒絕。男女間的事有時候實在很微妙,你若沒有在適當的時候拒絕,以後就會忽然發現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了。因為你已將對方的勇氣和信心都培養了出來。現在就算拒絕,也已沒有用。秦歌的聲音更甜,更溫柔。男人隻有在這種時候,聲音才會如此甜蜜溫柔。這種時候就是他已知道對方已漸漸無法拒絕的時候。這也正是男人最開心,女人最緊張的時候,田思思緊張得全身都似已僵硬。就在這時,外麵忽然有人在敲門。隻聽小蘭的聲音在門外道:“田姑娘,秦少爺,你們要不要吃點心,我剛燉好的燕窩粥。”秦歌從床上跳起來,衝過去,拉開門大聲道:“誰要吃這見鬼的點心,走,快走,走遠點。”他聲音凶巴巴的,一點也不溫柔了。小蘭撅著嘴,悻悻地下了樓。秦歌正想關上門,誰知他自己也被人用力推了出去。田思思不知何時也已下了床,用儘全身力氣,將他推出了門。“砰”的一聲,門關上。田思思身子倒在門上,喘著氣,全身衣裳都已濕透。秦歌當然很吃驚,用力敲門:“你這是乾什麼?為什麼把我推出來?快開門。”田思思咬著牙,不理他。秦歌敲了半天門,自己也覺得沒趣了,喃喃道:“奇怪,這人難道有什麼毛病?”田思思也開始有點懷疑了:“我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毛病?”這本是她夢中盼望著的事,夢中思念的人,但等到這件事真的實現,這個人真的已在她身旁時,她反而將這人推了出去。聽到秦歌下樓的聲音,她雖然鬆了口氣,但心裡空空的,又仿佛失去了什麼。“他這一走,以後恐怕就不會再來了。”田思思的臉色雖已變得蒼白,眼圈兒都紅了起來,簡直恨不得立刻就大哭一場。但就在這時,樓梯上又有腳步聲響起。“莫非他又回來了?”田思思的心又開始“撲通撲通”的在跳,雖然用力緊緊抵住了門,卻又巴望著他能一腳將門踢開。她想的究竟是什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快開門,是我。”這是張好兒的聲音。田思思雖又鬆了口氣,卻又好像覺得有點失望。門開了。張好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鐵青著臉,忽然大聲地問道:“你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毛病?”田思思搖搖頭,又點點頭,坐下去,又站起來。看到她這種失魂落魄的樣子,張好兒的火氣才平了些,歎著氣道:“我好不容易才替你安排了這麼樣個好機會,你怎麼反而將彆人趕走了?”田思思臉又紅了,低著頭道:“我……我怕。”張好兒道:“怕?有什麼好怕?他又不會吃99lib.了你。”說到這裡,她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笑,柔聲道:“你現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是怕什麼?這種事本就是每個人都要經過的,除非你一輩不想嫁人。”田思思咬著嘴唇,道:“可是……可是他那種急吼吼的樣子,教人怎麼能不怕呢?”張好兒笑道:“噢——原來你並不是真的怕,隻不過覺得他太急了些。”她走過來輕撫著田思思的頭發,柔聲道:“這也難怪你,你究意還是個大姑娘,但等你到了我這樣的年紀,你就會知道,男人越急,就越表示他喜歡你。”田思思道:“他若真的喜歡我,就應該對我尊重些。”張好兒又“噗嗤”一聲笑了,道:“傻丫頭,這種事怎麼能說他不尊重你呢?你們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他這麼樣做就不對了,但隻有你們兩個人在房裡的時候,你就該順著他一點。”她眨著眼笑了笑,悄悄地道:“以後你就會知道,你隻要在這件事上順著他一點,彆的事他就會完全聽你的,女人想要男人聽話,說來說去也隻有這一招。”田思思臉漲得通紅,這種話她以前非但沒聽過,簡直連想都不敢想。張好兒道:“現在我隻問你一句話,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對他有意思?”田思思囁嚅著道:“他呢?”張好兒道:“你用不著管他,我隻問你,願意不願意?”田思思鼓足勇氣,紅著臉道:“我若願意,又怎麼樣呢?”張好兒道:“隻要你點點頭,我就做主,讓你們今天晚上就成親。”田思思嚇了一跳,道:“這麼快?”張好兒道:“他後天就要回江南了,你若想跟他回去,就得趕快嫁給他,兩人有了名份,一路上行走也方便些。”田思思道:“可是……可是我還得慢慢地想一想。”張好兒道:“還想什麼,他是英雄,你也是個俠女,做起事來就應該痛痛快快的,再想下去,煮熟的鴨子隻怕就要飛了。”她正色接著道:“這是你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若不好好把握住,以後再想找這麼樣一個人,滿街打鑼都休想找得到。”田思思道:“可是……可是你也不能這麼樣逼我呀。”張好兒歎了口氣,道:“現在你說我逼你,以後等到彆人叫你‘秦夫人’的時候,你就會感激我了,要知道‘秦夫人’這頭銜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女孩子都早就等著想要搶到手了。”田思思閉上了眼睛。她仿佛已看到自己和秦歌並肩齊馳,回到了江南,仿佛已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人迎在他們的馬前歡呼。“秦夫人果然長得真美,和秦大俠果然是天生的玉緣佳偶,也隻有這麼樣的美人,才配得上秦大俠這樣的英雄。”其中自然還有個腦袋特彆大的人,正躲在人群裡偷偷地看著她,目光中又是羨慕,又是妒忌。那時她就會帶著微笑對他道:“你不是說我一定嫁不出去嗎?現在你總該知道自己錯了吧。”她甚至好像已看到這大頭鬼後悔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隻聽張好兒悠然道:“我看你還是趕快決定吧,否則‘秦夫人’這頭銜隻怕就要被彆人搶走了。”田思思忽然大聲道:“隻有我才配做秦夫人,誰也休想搶走。”嫁衣是紅的,田思思的臉更紅。她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臉,自己都忍不住要對自己讚美幾句。張好兒就在她身旁,看著喜娘替她梳妝。化過臉之後的田大小姐,看來的確更嬌豔了。張好兒歎了口氣,喃喃道:“真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秦歌真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她微笑著,又道:“但他卻也總算能配得過你,田大爺若知道自己有這麼樣一個好女婿,也一定會很滿意的。”田思思心裡甜甜的。這本是她夢寐以求的事,現在總算心願已償,你叫她怎麼能不開心呢?“隻可惜田心不在這裡,否則她一定也歡喜得連嘴都撅不起來了。”想到田心,就不禁想到小蘭。田思思忍不住問道:“你那丫頭小蘭呢?”張好兒道:“這半天都沒有看到她,又不知瘋到哪裡去了。”田思思道:“以前我也有個丫頭,叫田心,長得跟她像極了。”張好兒道:“哦?真有那麼像?”田思思笑道:“說來你也不信,這兩個人簡直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張好兒笑道:“既然如此,我索性就把她送給你作嫁妝吧。”田思思歎了口氣,道:“隻可惜我那丫頭田心不在這裡。”張好兒道:“她到哪裡去了?”田思思暗然道:“誰知道,自從那天在王大娘家裡失散了之後,我就沒有再見過她的人,隻望她莫要有什麼意外才好。”張好兒眨眨眼,笑道:“田心既然不在,我去找小蘭來陪你也一樣。”她忽然轉身走下了樓。一走出門她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匆匆向對麵的花叢裡走了過去。花叢間竟有條人影,好像一直都躲在那裡,連動都沒有動。張好兒走了過去,忽然道:“小蘭呢?”這人道:“我已叫人去看著她了。”張好兒沉聲道:“你最好自己去對付她,千萬不能讓她跟田思思見麵,更不能讓她們說話。”這人笑了笑,道:“你若不喜歡她說話,我就叫她以後永遠都不再說話。”喜娘的年紀雖不大,但卻顯然很有經驗。她們很快就替田思思化好了妝,換上了新娘的嫁衣。脂粉雖可令女人們變得年輕美麗,但無論多珍貴的脂粉,也比不上她自己臉上那種又羞澀,又甜蜜的微笑。所以世上絕沒有難看的新娘子,何況田思思本來就很漂亮。前廳隱隱有歡樂的笑聲傳來,其中當然還夾雜著有觥拳行令聲,勸酒碰杯聲,這些聲音的本身就仿佛帶著種喜氣。這喜事辦得雖匆忙,但趕來喝喜酒的賀客卻還是不少。張好兒看來的確是個交遊廣闊的人。屋子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茶水。因為新娘子在拜堂前是不能喝水的,一個滿頭鳳冠霞披的新娘子,若是急著要上廁所,那才真的是笑話。張好兒當然不願意這喜事變成個笑話。所以她不但將每件事都安排得很好,而且也想得很周到。所以每件事都進行得很順利,絕沒有絲毫差錯。但也不知為了什麼,田思思心裡卻總覺得有點不太對。是什麼地方不對呢?她不知道。她一心想嫁給秦歌,現在總算已如願了。秦歌不但又英俊,又瀟灑,而且比她想像中還要溫柔體貼些。“一個女孩子能嫁給這種男人,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等他們回到江南後,一定更不知有多少賞心樂事在等著他們。他們還年輕,正不妨及時行樂,好好的九-九-藏-書-網享受人生。一切事都太美滿,太理想了,還有什麼地方不對的嗎?“也許每個少女在變成婦人之前,心裡都會覺得有點不安吧。”田思思輕輕歎了口氣,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她決心不再去想。“爹爹若知道我嫁給了秦歌,也一定會很開心,一定不會怪我的。”“秦歌至少總比那大頭鬼強得多了。”想到那大頭鬼,田思思心裡好像又有種很奇怪的滋味。“無論如何,我至少總應該請他來喝杯喜酒的,他若知道我今天成親,臉上的表情一定好看得很。”但田思思也知道以後隻怕永遠也看不到他了。她忽然對那大頭鬼有點懷念起來……一個女孩子在成親前心裡想的是什麼?對男人說來,這隻怕永遠都是個秘密,永遠都不會有人完全猜出來的。爆竹聲雖不悅耳,但卻總是象征著一種不同凡響的喜氣。爆竹聲響起過後,新人們就開始要拜堂了。“一拜天地……”喜倌的聲音總是那麼嘹亮。喜娘們扶著田思思,用手肘輕輕示意,要她拜下去。田思思知道這一拜下去,她就不再是“田大小姐”了。這一拜下去,田大小姐就變成了秦夫人。喜娘們好像已等得有點著急,忍不住在她身旁輕輕道:“快拜呀。”田思思隻聽得到她們的聲音,卻看不見她們的人。她頭上蒙著塊紅巾,什麼都看不見。“結婚本是件光明正大地事,新娘子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的見人呢?”田思思心裡突然升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那鄉下人家裡發生的事,忽然想到了穿著火紅狀元袍,戴著花翎烏紗帽,打扮成新郎倌模樣的葛先生。“新娘子就是你!”那天她還能看到新郎倌的一雙腳,今天卻連什麼都看不見。“新娘子就是你!”但新郎倌是誰呢?會不會又變成了葛先生?田思思隻覺鼻子癢癢,已開始在流著冷汗。“新娘子為什麼還不拜下去?”賀客間已有人竊竊私議,已有人在暗暗著急。喜娘們更急,已忍不住要將田思思往下推。田思思的身子卻硬得像木頭,忽然大聲道:“等一等。”新娘子居然開口說話了。賀客們又驚又笑,喜娘們更已嚇得麵無人色。她們做了二三十年的喜娘,倒還沒聽過新娘子還要等一等的。幸好張好兒已趕了過來,悄悄道:“已經到了這時候,還等什麼呀?”田思思咬著嘴唇,道:“我要看看他。”張好兒道:“看誰?”田思思道:“他。”張好兒終於明白她說的“他”是誰了,又急又氣,又忍不住道:“你現在急什麼,等進了洞房,隨便你要看多久都行。”田思思道:“我現在就要看看他。”張好兒已急得快跳腳了,道:“為什麼現在一定要看呢?”田思思道:“我……我若不看清楚嫁的人是誰,怎麼能放心嫁給他。”她說的話好像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張好兒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難道還怕嫁錯了人?”田思思道:“嗯。”張好兒終於忍不住跺了跺腳,歎道:“新娘子既然要看新郎倌,彆人又有什麼法子能不讓她看呢?”新娘子要看新郎倌,本來也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大家全都笑了。聽到這種事還有人能不笑,那才真是怪事。田思思眼前忽然一亮,蒙在她頭上的紅巾終於被掀起來。新郎倌當然就站在她對麵,一雙發亮的眼睛中雖帶著驚詫之意,但英俊的臉上還是帶著很溫柔體貼的笑意。沒有錯。新郎倌還是秦歌。田思思悄悄吐出口氣,臉又漲得通紅,她也覺得自己的疑心病未免太大了些。張好兒斜眼瞪著她,似笑非笑的,悠悠道:“你看夠了麼?”田思思紅著臉垂下頭。張好兒道:“現在總可以拜了吧。”田思思的臉更紅,頭垂得更低。一塊紅巾又從上麵蓋下來,蓋住了她的頭。外麵又響起一連串爆竹聲。喜倌清了清嗓子,又大聲吆喝了起來。“一拜天地……”田思思終於要拜了下去。這次她若真的拜了下去,就大錯而特錯了。隻可惜她偏偏不知道錯在哪裡。誰知道錯在哪裡?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男婚女嫁不但是喜事,也是好事。為什麼這次喜事就不是好事呢?廳前排著大紅的喜帳,一對大紅的龍鳳花燭燃得正亮。火焰映著張好兒的臉。她臉上紅紅的,也漂亮得像是個新娘子。看到新人總算要拜堂了,她才鬆了口氣。就在這時,角落上的小門裡忽然很快地闖了個人出來,燕子般掠到新娘和新郎倌的中間,手裡居然還托著盤菜帶著甜笑道:“小姐,請用茶。”這種時候居然還有人送茶來給新娘子喝,簡直叫人有點啼笑皆非。可是這聲音熟極了,田思思又忍不住將蒙在臉上的紅巾掀了一角,就看到一個小姑娘在對著她笑,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連田思思也分不清這小姑娘是田心?還是小蘭?張好兒的臉色已變得很難看,一雙又嫵媚,又迷人的眼睛,現在卻像刀一般在瞪著這小姑娘,像是恨不得一腳把她踢出去,活活踢死。但在這種大喜的日子,當著這麼多賀喜的賓客,當然不能踢人。所以張好兒隻能咬著牙,恨恨道:“誰叫你到這裡來的,還不滾出去!”這小姑娘卻嘻嘻地搖了搖頭,道:“我不能出去。”張好兒怒道:“為什麼?”小姑娘道:“因為有位秦公子叫我一定要留在這裡。”張好兒道:“秦公子?哪個秦公子?”小姑娘道:“我也不認得他,隻知道他姓秦,叫秦歌。”張好兒臉色又變了,厲聲道:“你瘋了,秦歌明明就在這裡。”小姑娘道:“我沒有瘋,的確還有位秦公子,不是這一位。”新郎倌的臉色也變了,搶著道:“那人在哪裡?”這小姑娘還沒有說話,就聽到有個人笑道:“就在這裡。”笑聲中,龍鳳花燭的燭光忽然被拉得長長的,好像要熄滅的樣子。燭光再亮起的時候,花燭前就突然多了個人。一個頭很大的人,有雙又細又長的眼睛。楊凡。田思思幾乎要叫了出來。她實在想不到這大頭鬼怎會找到這裡來,更想不到他還會來搗亂。張好兒看到他卻似乎有點顧忌,樣子也不像剛才那麼凶了,居然還勉強笑了笑,說道:“原來是你?你為什麼要來破壞彆人的好事?”楊凡淡淡笑道:“因為這不是好事。”新郎倌秦歌的臉已漲得通紅,搶著道:“誰說這不是好事?”楊凡道:“我說的。”秦歌道:“你是什麼東西?”楊凡道:“我跟你一樣不是東西。”田思思本來想說什麼的,現在卻不說了,因為她想不到這大頭鬼居然敢在秦歌麵前無禮。奇怪的是,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很有趣。秦歌卻氣極了,怒道:“你知道我是誰?”楊凡道:“不知道。”秦歌大聲道:“我就是秦歌。”楊凡道:“那就奇怪了。”秦歌道:“有什麼奇怪的?”楊凡道:“因為我也是秦歌。”張好兒勉強笑道:“你開什麼玩笑,還是快坐過去喝喜酒吧,我陪你。”楊凡揚起臉道:“誰說我在開玩笑,他既然可以叫秦歌,我為什麼不能叫秦歌?”他忽然問那小姑娘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姑娘笑道:“秦歌。”楊凡道:“對了,這人若可以叫秦歌,人人都可以叫秦歌了。”秦歌的臉通紅,張好兒的臉蒼白,兩人偷偷交換了個眼色。突然間,一股輕煙從秦歌的衣袖裡噴出,衝著楊凡臉上噴了出去。小姑娘已捏起鼻子,退出了七八尺。楊凡卻沒有動,好像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隻是輕輕吹了口氣。那股煙就突然改變了方向,反而向秦歌吹了過去。秦歌突然開始打噴嚏,接連打了五六個噴嚏,眼淚鼻涕一齊流了下來。然後他的人就軟軟地倒在地上,像是變成了一攤爛泥。楊凡向小姑娘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這是什麼東西?”小姑娘道:“迷香。”楊凡道:“你知不知道哪種人才用迷香?”小姑娘恨恨道:“隻有那種下五門的小賊才用迷香。”楊凡笑道:“想不到你居然很懂事。”小姑娘道:“但秦歌並不能算下五門的小賊呀。”楊凡道:“他的確不是。”小姑娘眨眨眼,道:“那麼這人想必就一定不是秦歌了?”楊凡道:“誰說他是秦歌,誰就是土狗。”小姑娘道:“他若不是秦歌是誰呢?”楊凡道:“是個下五門的小賊。”小姑娘道:“下五門的小賊很多。”楊凡道:“他就是其中最下流的一個,連他用的迷藥也是第九等的迷香,除了他自己之外,誰都迷不倒。”小姑娘道:“無論多下流的人,至少總也有個名字的。”楊凡道:“下流的人名字也下流。”小姑娘道:“他叫什麼?”楊凡道:“他的名字就剌在胸口上,你想不想看看?”小姑娘道:“會不會看臟我的眼睛?”楊凡笑道:“隻要你少看幾眼就不會了。”他突然撕開了那件很漂亮的新郎衣服,露出了這人的胸膛。這人胸膛上刺著一隻花花的蝴蝶!小姑娘道:“莫非這人就叫做花蝴蝶?”楊凡點點頭道:“不錯,古往今來,叫花蝴蝶的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小姑娘嫣然道:“想不到你懂得的事居然比我還多些。”楊凡道:“因為我的頭比你大,裝的東西自然也多些。”張好兒一直在旁邊聽著,臉色越聽越白。田思思也一直在旁邊聽著,一張臉卻越聽越紅,突然衝過來,在這花蝴蝶腰眼上重重踢了一腳。她恨極了,恨得要發瘋。“想不到田大小姐,居然險些就做了下五門的小賊的老婆。”田思思咬著牙,瞪著張好兒,道:“你……你跟我有什麼仇?為什麼要這樣害我?”她氣得連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張好兒苦笑道:“真對不起你,但我也是上了這人的當。”她居然也走過去踢了一腳,恨恨道:“你這畜牲,你害得我好苦。”她好像比田思思還生氣,比田思思踢得還重。田思思道:“你……你真的不知道?”張好兒歎了口氣,道:“我為什麼要害你?我跟你又沒有仇。”楊凡忽然也長長歎了口氣,道:“我真佩服你。”張好兒怔了怔,道:“佩服我什麼?”楊凡道:“你真會做戲。”小姑娘眨著眼,道:“她是不是還以為自己能騙得過你?”楊凡又笑了笑,淡淡道:“她應該知道自己騙不了我的。”小姑娘道:“天下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能騙得了你麼?”楊凡道:“也許隻有一個人能騙得了我。”小姑娘道:“誰?”楊凡道:“我自己。”廳上當然還有彆的人,一個個都似已怔住。他們本是來喝喜酒的,看樣子現在喜酒已喝不成了,但卻看到了好戲。田思思忽然一個耳光往張好兒臉上打了過去。張好兒居然沒有動,蒼白的臉立刻就被打紅了。小姑娘拍手笑道:“打得好,再打重些。”楊凡笑道:“這種人臉皮比城牆還厚,你打得再重,她也不會疼的。”小姑娘道:“那麼,我們該拿她怎麼樣呢?”楊凡道:“不怎麼樣。”小姑娘皺眉道:“不怎麼樣,難道就這樣放過了她?”楊凡道:“嗯。”小姑娘道:“那豈非太便宜了她。”楊凡淡淡笑道:“像她這種人,天生本就是要騙人的,不騙人才是怪事,所以……”小姑娘道:“所以怎麼樣?”楊凡道:“所以你遇到這種人,就要加意提防,最好走遠些,否則你就算上了當也是活該。”田思思跳起來,道:“你是不是說我活該?”楊凡道:“是。”田思思瞪著他,簡直要氣死。楊凡道:“她有沒有強迫你?有沒有勉強你?還是你自己願意跟著她來的!”田思思氣得說不出話,也的確無話可說。張好兒的確一點也沒有勉強她。楊凡淡淡道:“一個人自己做事若太不小心,最好就不要怪彆人,埋怨彆人。”他聲音平淡而穩定,悄悄地接著道:“無論誰都總該學會先責備自己,然後才能責備彆人,否則就表示他隻不過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子。”田思思突然掉頭衝了出去。楊凡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小姑娘笑了笑,也跟了出去。張好兒卻在看著楊凡,終於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原來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楊凡道:“隻知道一點點,還不太清楚。”張好兒道:“但卻已夠了。”楊凡道:“足夠了。”張好兒歎道:“你準備怎麼樣對付我呢?”楊凡道:“你說我應該怎麼樣?”張好兒垂下頭,道:“我並不是主謀。”楊凡道:“我知道你不是。”張好兒道:“葛先生呢?”楊凡道:“你最好先管你自己的事,然後再管彆人的。”張好兒咬著嘴唇,道:“我若答應你,以後絕不再騙人,你信不信?”楊凡道:“我信。”張好兒忍不住展顏一笑,嫣然道:“你真是個好人,也真是個怪人。”其實楊凡並不奇怪,一點也不奇怪。他隻不過是個很平凡的人。惟一跟彆人不大一樣的是,他不但相信彆人,也相信自己。他做事總喜歡用他自己的法子,但那也是很普通的法子。公平,但卻並不嚴峻。他無論對任何人都絕不會太過分,但也絕不會放得太鬆。他喜歡儒家的中庸和恕道,喜歡用平凡寬厚的態度來麵對人生。夜涼如水。田思思衝到院子裡,衝到一顆樹下,眼淚突然掉了下來。這眼淚的的確確是被氣出來的。“豬八戒,大頭鬼……我真是活活遇見了個大頭鬼。”但若沒有遇見這大頭鬼,她現在豈非已做了下五門小賊的老婆?“一個人最好先學會責備自己,然後再去責備彆人。”等田思思比較冷靜了些,又不能不承認他說的話也有些道理。突然一隻右手伸過來,手裡端著碗茶。“小姐,喝口茶消消氣吧!”那小姑娘又來了,笑得還是那麼甜,那麼俏皮。田思思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小蘭,還是田心?”小姑娘眨眨眼,笑道:“好像我就真燒成了灰,小姐都能認出我來的嘛?”田思思眼睛變了,道:“你是田心。”田心笑得更甜,道:“誰說我不是田心,誰就是土……土……”田思思已擰住了她的臉,笑罵道:“小鬼,剛認得那大頭鬼,就連他說話的腔調都學會了,以後那怎麼得了。”田心笑道:“有什麼不得了,最多也隻不過跟著小姐去替他疊被鋪床罷了。”“若與你家小姐同鴦帳,怎舍得要你疊被鋪床?”年輕的女孩子們,又有誰沒有偷偷的在被裡看過“紅娘”呢?田思思卻沉下了臉,恨恨道:“你放心,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他!”她不讓田心再說下去,又問道:“你早就知道那秦歌是冒牌的了?”田心點點頭。田思思咬著牙,道:“死丫頭,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田心歎了口氣,道:“我沒有機會說。”田思思道:“你第一次送衣服給我的時候,為什麼不說?”田心道:“那時我知道葛先生就在屋裡,所以小姐問我是不是田心,我也不敢承認。”提起“葛先生”這名字,田思思就好像忍不住要打寒噤。田心道:“後來我故意將茶潑在小姐身上,為的就是要乘機將一張紙條塞到小姐的懷裡去,沒想到你將它丟到地上。”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