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草原風雲(1 / 1)

大旗英雄傳 古龍 3897 字 1個月前

鐵青樹噗的跪到地上,嘶聲道:“你老人家無論對孩兒怎樣,都是應當的,你老人家何必說這樣的話……但……但孩兒今日能聽著你老人家這番話,便是立刻就死了,也是……也是高興的了……”這剽悍精乾的少年,本有著鐵牛般拗強的脾氣,然而他此刻說完了這番話,也已不禁淚流滿麵。雲翼木立當地,老淚又何嘗不是泫然欲落。雲九霄撚須頷首,雲婷婷仰視著她爹爹,那目光神情,正如仰視著天神一般。溫黛黛眼瞧著這一幕充滿感傷,也充滿了柔情的畫麵,一時之間,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是甜,是苦。她暗中自語:“變了,變了……這老人終於變了……但究竟是些什麼原因,使這剛強的老人變的呢?”雲翼緩緩道:“鐵血大旗門,如今已隻剩下我們四個人,從現在起,到我死之日,我必要善待你們,隻因……”他擰轉頭,閉起眼睛,喘息了半晌,勉強將那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忍了回去,方自黯然接道:“隻因從今之後,我等的情況,已勢必要比昔日更加艱苦,而你們所受的苦,本已夠多了。”雲九霄歎道:“大哥,你還是歇歇吧!”雲翼慘笑道:“這些話我必定要說下去的。”雲九霄垂首道:“但……但大哥不說,我們也知道。”雲翼道:“你知道……唉!你可知道敵我雙方之戰,我等能戰勝的機會,還有多少?那幾乎已接近絕望。”他語聲突變激昂,接道:“但我等卻不能不戰。明知不可為而為,正是我鐵血大旗門弟子應有的豪氣,我等四人……”溫黛黛突然大聲道:“我等五人。”雲翼、雲九霄、雲婷婷、鐵青樹,齊地為之動容。雲翼厲聲道:“你怎能算是大旗門人?”溫黛黛道:“我為雲錚之妻,自是大旗門下!雲錚生前未能為大旗門流血儘責,我自當為他挑起這擔子!”雲翼凝目瞧了她半晌,緩緩道:“你當真要如此?”溫黛黛淒然一笑,道:“我若非要儘此心願,早已隨雲錚於地下了。”說到這裡,雲婷婷、鐵青樹又已熱淚盈眶。雲翼神情亦已被激動,道:“但我方才之言,你想必已知道,我鐵血大旗門即將要遭受的艱苦,你可能忍受得了麼?”溫黛黛道:“若怕吃苦,我早就去死了。”雲翼突然雙目圓睜,厲叱道:“你當真有為大旗門效死之決心?”溫黛黛道:“溫黛黛生為大旗門人,死為大旗門鬼。”雲翼道:“你可知本門鐵血兩字之意?”溫黛黛怔了一怔,瞬即恍然,當下提起雲婷婷跌落的那柄尖刀,一刀往自己肩頭劃落了下去。刀鋒過處,鮮血湧出。溫黛黛神色自若,連眉頭都未皺一皺,大聲道:“這便是‘鐵血’兩字之意。”她話未說完,雲婷婷已奔了過去,顫聲道:“嫂子……你……你受苦了。”溫黛黛淒然笑道:“能聽到你喚我一聲嫂子,吃些苦,又算得什麼?”她溫柔地檢視著雲婷婷胸前的傷口,雲婷婷也檢視著她的。兩人的傷口都不重,但兩人這一刀劃下,卻非但要有過人的勇氣與決心,還得要有火熱的激情。雲翼突然仰天狂笑,道:“好女子!好女子!惟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做我鐵血大旗門的門人。如今本門凋落至斯,不想竟能遇著這樣的女子。”溫黛黛垂首道:“但孩兒昔日也曾犯下不少過錯。”雲翼道:“人非聖賢,焉能無過?往日的過錯,你休要放在心上,隻要從今而後,莫做出有背門規之事。”突然間,那震耳的嘯聲竟又響起,而且似更近了。雷鞭老人道:“你們真的不肯出來,是麼?好!老夫反正也不想在這草原中留下,待老夫數到‘四’字,你們若還不出來,老夫便將這一片草原燒了……老夫倒要看看你們究竟是些什麼樣的人物?”他聲一頓,立刻雷震般大喝道:“一……”這草原被火一燃,必成燎原之勢,那就誰也救它不得,更無人能在這草原中任何一處藏身了。雲九霄變色道:“不好,聽此人聲音有如雷鳴,內功想必已至絕頂,這樣的人,說出話來,想必便做得出的。”溫黛黛道:“你老人家莫非還不知他是誰麼?”雲九霄道:“我等在這草原中潛伏已有許久,直到昨夜,才在暗中窺得司徒笑等人也到了此間,卻不知他們之中竟有如此高手,更不知此人是誰了。”溫黛黛吸了口氣,道:“他便是雷鞭老人。”雲翼等四人身子齊地為之一震。雲九霄悚然變色道:“這些昔日本隻是江湖傳說中聽到的人物,如今怎的竟俱都出現了,而且竟還與司徒笑等人一路?”溫黛黛歎道:“此中因由,說來話長,但孩兒卻可斷定,這些絕世高人,都多少與我大旗門之恩仇有些關係。”語聲未了,喝聲再響:“二……”雲九霄垂首歎道:“雷鞭老人既已與司徒笑等人走在一路,我等更是絕無勝望。我等如何行止?但請大哥定奪。”雲翼微一遲疑,一字字道:“衝……出……去!”短短三個字裡,充滿了悲憤淒涼之意。雲九霄咬牙道:“與其等著被他火燒逼出去,倒的確不如現在就衝出去的好,縱是同樣一死,也要死得壯九九藏書烈。”雲翼搖頭笑道:“好!果然不愧是我的三弟。”溫黛黛倒真未看出如此溫良的雲九霄,竟也有如此壯烈的豪氣,但見雲九霄也正在瞧著她,歎息道:“隻是……溫……溫姑娘,你方自投歸本門,便遇著今日之事,你……你也未免太苦命了。”溫黛黛道:“今日咱們也未必就定要戰死。”雲翼怒道:“若不戰死,莫非歸降不成?”溫黛黛趕緊道:“孩兒並非此意,隻因雷鞭老人此刻雖與司徒笑等人同在一起,但孩兒卻有法子令他們分將開來。”雲翼又驚又喜,道:“隻要雷鞭老人置身事外,我等便可與司徒笑等人鬥上一鬥……但你究竟有何法子?”溫黛黛還未答話,外麵喝聲已三響:“三……”雲翼驚色道:“時已無多,你快說吧!”溫黛黛道:“孩兒這法子,其中關係甚是複雜,一時間也說不清,但孩兒卻深信必定是萬萬不會失手的。”雲翼皺眉道:“我等又該如何行事?”溫黛黛垂首道:“孩兒不敢說。”雲翼怒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不敢說的?”溫黛黛頭垂得更低,道:“隻要你老人家不聲不響,無論孩兒說什麼,做什麼,你老人家都莫要有任何舉動。”她話未說完,雲翼果然已現怒容,厲聲道:“如此說來,你莫非要我們做你的傀儡不成?”雲九霄接口道:“這孩子我雖是初見,但我已瞧出她膽智俱都不在中棠之下,她既如此說法,其中想必自有緣故。”雲翼嘶聲道:“但……但我大旗門怎能……”雲九霄長歎道:“隻要能使我大旗門有複仇雪恨之一日,你我今日縱然受些委屈,也是值得的,何況這孩子已是本門子弟。”雲翼默然半晌,狠然頓足道:“也好。”這兩字才出口,洞外最後的喝聲已起:“四……”溫黛黛早巳展動身形,飛也似的掠了出去。她道路不熟,一路上不知被石冰擦破了多少傷口,但她卻絲毫也不覺疼痛,一口氣奔出洞外,縱聲大呼道:“我們出來了。”草浪起伏,四無邊際,仍然瞧不見人影。但雷鞭老人的大笑之聲已自傳來:“好,果然出來了……嘿嘿,你們定要說這草原中無人,隻是老夫疑神疑鬼,如今這出來的難道不是人麼?”狂笑聲中,一條人影自草巔飛掠而來。草長及人,這長草末梢是何等輕柔,在此等長草上飛掠,那當真與通常“草上飛”的輕功不可同日而語。但這條人影飛行草上,卻如履平地一般,溫黛黛不用瞧清他麵目,便知道雷鞭老人已親身趕來了。雷鞭老人瞧見出來的竟是溫黛黛時,卻不禁大吃一驚,身子“嗖”的落了下來,失聲呼道:“原來是你。”溫黛黛嫣然笑道:“你老人家還認得我?”雷鞭老人哈哈笑道:“你是老夫親自選的媳婦,老夫怎會不認得你,但……但你明明在常春島,卻又怎會跑到這裡來了?”溫黛黛垂首道:“不瞞你老人家說,常春島那種寂寞冷清的日子,我實在過不慣,是以就……就偷偷溜出來了。”雷鞭老人捋須笑道:“好!好!溜得好!”這時草浪中已又有人聲傳來。溫黛黛眼波一轉,道:“現在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老人家說,但……但卻不能被彆的人聽到,你老人家說怎麼辦呢?”雷鞭老人不等她說完,已厲叱道:“回去,回去等著。”草浪中果然有人應了一聲,人聲便已漸漸遠去。他目光轉向溫黛黛,麵上立又現出笑容,道:“你這孩子雖然對不住我老人家,但我老人家還是喜歡你的,隻因我老人家看來看去,除了你外,世上實已再無人配做我的媳婦,隻是……不知道你這小丫頭如今可曾已回心轉意了麼?”溫黛黛眼波流動道:“我若能做你老人家的媳婦,我也高興得很,卻不知你老人家是否肯除去我的仇人,保護我的朋友?”雷鞭老人歡喜笑道:“自然如此。你若做了我家媳婦,你的仇人,便是老夫的仇人,你的朋友,也成了老夫的朋友。”說到這裡,突然瞥見自洞中大步行出的雲翼等人,麵色立時改變,目光電射,厲聲道:“這些是什麼人?”溫黛黛微微笑道:“這些就是我的朋友。”雷鞭老人“哦”了一聲,失笑道:“好丫頭,原來話已說在前麵了,既是你的朋友,老夫自不能難為他們……但他們也該前來參見於我才是。”他目光逼視著雲翼,雲翼目光也逼視著他……他目光雖較銳利,但雲翼目中那一股威嚴肅殺之氣,卻更是難當。兩個威猛的老人,麵麵相對,雖然一個華服錦袍,一個衣衫破舊,但那淩人的氣勢,卻是一般無二。隻因兩人俱是一派宗主的身份,都有著寧折不屈的剛強,兩人目光相遇,似已磨擦出火花。雷鞭老人身形一閃,已到了雲翼麵前。他身法之快,端的令人吃驚,但雲翼非但麵色有如鐵石般毫無變化,就連眼睛都未眨動一下。雷鞭老人厲聲道:“叫你參見於我,你可聽見?”雲翼胸膛起伏,閉口不語。雷鞭老人怒道:“你這老兒莫非是聾子不成?”雲翼突然暴喝一聲,道:“老夫為何要參見於你?”這一聲大喝,當真是聲如雷霆,連雷鞭老人都不覺吃了一驚,瞬即勃然大怒,厲聲道:“你若不肯參見,老夫便要你的好看。”他這一生之中,委實極少有人敢和他動手,隻因彆人縱然不知他的身份,也要被他氣勢所懾。何況,他那雙閃閃生光的眼神,他那有如洪鐘般的語聲,便已告訴了彆人他內力之深厚。哪知雲翼又自暴喝一聲:“好!”“好”字出口,雷霆般一拳已自擊出。這一拳招式並不奇特,掌風亦不驚人,但氣概卻是並世無儔。雷鞭老人又吃了一驚,急退三步,喝道:“好老兒,你竟敢胡亂出手,你可知老夫是誰?”雲翼喝道:“你若非雷鞭,也不配老夫出手了。”這邊他兩人拳來語去,那邊雲九霄卻不住以眼色向溫黛黛示意,顯然是要她將這兩人勸阻。哪知溫黛黛卻有如未見,隻是含笑旁觀。雲九霄又驚、又怒、又急,又不敢出手相助——雲翼與人交手時,卻是死了也不肯要人相助的。雲九霄卻不知溫黛黛早已摸透了雷鞭老人那吃硬不吃軟的脾氣,正是要雲翼以剛強來折服於他。隻因她深知雲翼武功雖然不及雷鞭,但那一般剛猛強傲的氣概,卻或許還在雷鞭老人之上。鐵血大旗門的剛強,本是天下無雙。雲翼喝聲出口,雷鞭老人果然縱聲大笑起來。大旗門人本是熱血奔騰,滿心激憤,此刻卻不禁為之一怔。隻見雷鞭已笑道:“常言道:雕鷹不與燕雀共飛,麒麟不與狐鼠同林,我家溫黛黛的朋友,果然都是角色。”他伸手一拍雲翼肩頭,又道:“來來來,你我兩個老頭兒,今日倒得交上一交,且隨我前去,痛痛快快的喝上幾杯。”溫黛黛心念一動,突然道:“你老人家可是有個酒葫蘆?”雷鞭老人怔了一怔,道:“不錯。”溫黛黛道:“那葫蘆此刻是否有酒?”雷鞭笑道:“若是無酒,老夫要個空葫蘆作甚?”溫黛黛道:“葫蘆此刻在哪裡?”雷鞭大笑道:“小丫頭,你這話倒是越問越奇怪了。老夫既不能學那些矯情作態、自命風塵異人的老瘋子,終日將葫蘆提在手上,自然隻有將葫蘆掛在壁上了,卻不知你問這些又為的是什麼?”他雖然飽經世故,卻實也猜不透溫黛黛問話之意。溫黛黛眨了眨眼睛,含笑不語。雷鞭老人奇道:“你若有話說,為何不說?”溫黛黛道:“我的話此刻是不能說的。”雷鞭老人更奇,道:“要等到何時?”溫黛黛道:“要等到見著盛大娘時。”雷鞭老人搖頭笑道:“這丫頭之精靈古怪,有時連老夫都難免要上她的當。咱們且莫理她,且去痛飲三杯。”他又自一拍雲翼肩頭,轉身大步而去。雲翼瞧著他背影,遲疑半晌,終於亦自大步相隨。這兩人不但身材仿佛,氣勢相當,性情本也有許多相似之處。兩人若是惺惺相惜,傾蓋論交,亦非奇事。隻是雷鞭老人夭矯縱橫,笑傲江湖,他既未將天下人瞧在眼裡,舉止自較灑脫,自較不羈。而雲翼顛沛流離,忍辱負重,一身擔當著鐵血大旗門之安危存亡,一身擔當著數十年連綿不絕的血海深仇。在如此情況下,他看來自是滿麵秋霜,不苟言笑。一行人,自大草原中斜穿而過,草浪深深,不見人蹤。但雷鞭老人卻突然停下腳步,側耳傾聽,他麵色亦已突然沉下,似是又聽得什麼異常的響動。溫黛黛暗笑道:“這裡哪裡有人,隻怕連鬼都沒有一個,難怪彆人要說他終日疑神疑鬼了。”一念至此,忍不住脫口道:“你老……”但她話未說出,嘴已被雷鞭老人掩住。隻聽老人在她耳邊道:“那邊有人在鬼鬼祟祟的,不知說些什麼,咱們且去瞧瞧。”他施展的正是江湖秘技,“傳音入密”之術,除了溫黛黛外,誰也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但這時眾人耳邊也響起他傳音的語聲說道:“眾位且在此靜候,勿言勿動,老夫與她去去就來。”這細如遊絲般的語聲,竟能使雲翼等四人,每一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雲翼、雲九霄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在心中暗讚道:“果然好功夫,果然名下無虛。但四下既無人影,亦無響動,他突然帶溫黛黛走了,是為的什麼?”溫黛黛亦在心中暗道:“那邊哪有什麼人說話,你老人家隻怕聽錯了,咱們不去了吧!”但她嘴被掩住,話自無法說出。也就在這時,她身子竟騰雲駕霧般離地而起,隻兩閃又落入草叢,但卻已遠離雲翼等十餘丈。雷鞭老人身形起落,絕無絲毫聲息發出,溫黛黛正在暗中驚服他輕功之佳妙,耳邊卻已聽得左方有輕微人語。雷鞭老人竟未聽錯,這裡果然有人在鬼鬼祟祟地說話。這輕微得有如蟲鳴般的語聲,他相隔二十餘丈竟已聽到。溫黛黛更是驚服,同時猜疑:“這是誰在說話?莫非司徒笑等人,也在密商著什麼詭計?他若也邀約黑星天來陷害盛大娘,那就更妙了。”隻見雷鞭老人麵色凝重,已在傾聽,但溫黛黛卻隻能聽得些模糊的語聲,根本無法聽出字句。她著急之中,靈機一動,當下將耳朵貼在地上,恰巧那邊兩人也是伏在地上說話,她便聽了個仔細。隻聽一人道:“到了此等隱秘之處,縱有人,你我也可驚覺,但兄台還要伏在地上說話,兄台也未免太謹慎了。”聽他語聲,此人想必亦是少年,但溫黛黛卻從未聽過他的聲音,也猜不出他究竟是誰。又聽另一人道:“龍兄有所不知,家父耳目之靈敏,敢誇是天下無雙,你我隻要稍有大意,他縱在數十丈料,也立時便會發覺的。”這語聲入耳,當真更是大大出了溫黛黛意料,她實未想到在這裡竊竊私語的,居然會是雷鞭老人之子。他又有何秘密?為何要偷偷在這裡說話?還要瞞著他爹爹!這姓龍的少年,又是何許人物?姓龍少年已問道:“兄台要向小弟說的,莫非不能被令尊大人得知?”雷鞭之子道:“正是不能讓家父知道。”溫黛黛偷眼一瞧,雷鞭老人眉宇間已現怒容。她心中雖然好奇,卻又不禁為這少年擔心,隻因這少年對她和雲錚,都有過一番相助之情。龍姓少年已歎道:“小弟雖不知兄台有些什麼事要瞞住令尊,但隻要小弟能對兄台有效力之處,小弟決不推諉。”雷鞭之子道:“小弟隻不過要問兄台一件事。”龍姓少年顯然有些驚奇,道:“什麼事?”雷鞭之子輕歎道:“這件事小弟積存在心中,已有數年之久,當真是令小弟寢食難安,而小弟又無法以自身之力解決。”龍姓少年道:“兄台但說無妨。”雷鞭之子道:“彩虹七劍,近年名聲流傳極廣,而墨龍藍風,俠蹤更是遍於四海,是以小弟想向兄台打聽個人。”溫黛黛這才知道這龍姓少年乃是“彩虹七劍”中的人物——這少年正是“墨龍劍客”龍堅石。龍堅石道:“不知兄台要打聽什麼人?”雷鞭之子道:“此人是個女子,乃是小弟之總角之交,但這數年以來,小弟竟得不到有關她的絲毫消息。”龍堅石奇道:“她既是兄台好友,兄台怎會不知她下落?”雷鞭之子歎道:“不瞞兄台說,她與小弟,本有婚姻之約,怎奈……唉!她母親卻與家父素來不睦,是以……”龍堅石道:“是以便將婚事攔阻,是麼?”雷鞭之子道:“正是如此,是以她忿然之下,竟一怒出走了。唉!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出走時竟未通知我一聲,這幾年也未曾給我捎封信來。唉……她性子是那麼剛強,這幾年江湖中,必定吃儘了苦了。”低沉的語聲中,充滿了款款深情。溫黛黛暗道:“難怪他不肯娶我,原來他早已有了意中人,隻是……那女子卻未免有負於他,非但不告而彆,也不肯與他稍通音訊,而他……他心裡雖然傷心、失望、著急,卻絲毫沒有埋怨那女子,反而隻是為她擔心,如此看來,他原來也是個癡情人……也是個癡情人。”一念至此,她不禁對這雷鞭之子生出了無限的憐憫與同情,也不覺將自己情懷觸動,想到他總算還是有個可以思念的人,而自己卻如孤魂野鬼般,連個可以思念的人都沒有了。龍堅石似也聽得頗為感傷,默然半晌,方自緩緩道:“不知那位姑娘姓什麼?”雷鞭之子道:“她便是‘煙雨’花雙霜之女花靈鈴。”龍堅石失聲道:“原來竟是‘煙雨’花二娘之女。”雷鞭之子道:“不錯,不知兄台近年來可曾在江湖中聽見過她的名字?”龍堅石道:“未曾聽過。”語聲微頓,又道:“她既是花二娘之女,又是兄台的知心人,那武功人品,自是可想而知,這樣的少女若是在江湖走動,不出兩個月,聲名便該震動四方,但小弟既未聽人說起這名字,隻怕她已……”雷鞭之子截口道:“以她的性情,萬萬不會在深山巨澤之中潛伏得下去的。小弟與她相交多年,這點已可斷定。隻是她縱在江湖行走,也必定改變了姓名,她……她……她既已出走,自然不願被花二娘再找回去。”龍堅石歎道:“若已改變姓名,就難找了。”雷鞭之子道:“但兄台不妨仔細想想,近幾年來,江湖中可曾出現過詞色冷傲,武功絕高,又喜著綠衣的少女?”龍堅石尋思半晌,道:“不曾。”雷鞭之子失望地歎息一聲,道:“小弟終年追隨家父,心裡雖然著急,也不能出去尋找於她,但望兄台日後行走江湖時,為小弟留意留意,小弟委實感激不儘……唉!小弟雖有幸身為雷鞭之子,但……但也因如此,便連個朋友也難結交得到了……”一種寂寞蕭索之意,溢然流露於言辭之間。溫黛黛心頭卻突然為之一動,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日在鐵匠村裡遇著的那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柳荷衣。她大喜暗道:“柳荷衣豈非既美豔又冷傲,豈非武功絕高,豈非喜著綠衣?她……她莫非便是花靈鈴的化身麼?”但聞龍堅石慨然道:“兄台之托付,小弟必不敢忘。”雷鞭之子道:“小弟先此謝過,兄台,若是……”雷鞭老人突然沉聲道:“你還未說完麼?”草叢中那兩人,這一驚顯然非同小可,兩人俱都從地上跳了起來,雷鞭之子語聲驚惶,道:“是……是爹爹麼?”雷鞭老人厲聲道:“還問什麼?還不過來!”草浪突分,龍堅石與雷鞭之子垂首走了出來,溫黛黛心房怦怦跳動,更是為這兩人擔心。雷鞭老人凝目瞧著他愛子,隻是緩緩道:“你還在想著她?”雷鞭之子垂首道:“爹爹明鑒。”雷鞭老人道:“她對你不告而彆,這數年來片紙隻字也不給你,花二娘更是將你視為蛇蠍,但你還在想她?”雷鞭之子咬了咬牙,垂首道:“是。”雷鞭老人突然狂笑起來,道:“好,雷小雕呀雷小雕,不想你倒真是個貨真價實,不折不扣的多情種子,我倒對你佩服得很。”溫黛黛已聽出這老人狂笑聲中的憤激之意,那雷鞭之子雷小雕,頭垂得更低,更是不敢說話。雷鞭老人笑聲果然突地頓住,大喝道:“還不跪下!”雷小雕噗的跪了下去,龍堅石隻好陪他。雷鞭指著溫黛黛道:“你可瞧見了她麼?”雷小雕道:“瞧見了,孩兒正在奇怪……”雷鞭道:“你奇怪什麼?記著,她已是你妻子,從今以後,你隻許想她,除她之外,彆人誰也不準想。”雷小雕變色道:“但她的……她的雲……”雷鞭大喝道:“雲什麼?彆的人與你何關?站起來,隨我走,再說一個字,打斷你的腿。”轉身大步而去。雷小雕卻還跪著,竟似還想說什麼,但溫黛黛卻拉了拉他衣襟,向他使了個眼色。雷小雕一怔,終於站起。溫黛黛側著頭,舉起手,作出搖鈴的模樣,又指著自己,點了點頭。雷小雕大喜,溫黛黛卻已一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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