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毒神之秘(1 / 1)

大旗英雄傳 古龍 4248 字 1個月前

但這瞬息的輕微歡喜,立時便被永恒的沉重悲哀所淹沒——時間縱將消逝,這悲痛卻永將留存她心底。鐵中棠去了。她永遠再也瞧不見那堅定而又溫柔的麵容,永遠瞧不見那有時閃亮如火焰,有時卻又溫柔如水的眼波。這一切在她心中占據了太多位置,如今她的心已是一片空虛,隻因她的失望絕無任何事物所能代替。其實此時此刻,又何止是她?溫黛黛、冷青萍又何嘗不是滿心悲痛,柔腸寸斷,淚珠如雨……就在這時,就在這人人俱都黯然銷魂,不能自己之際,易明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嘶聲道:“蛇……蛇……”夜色中雖瞧不見她麵容,但想見她麵上必已毫無血色,她顫抖著伸著手掌,指著麵前的山石。隻見山石上那一點香火下,果然盤著一條顏色甚是怪異的小蛇,身上似乎閃動著一層烏金色的光芒。這條蛇長不及一尺,粗不及拇指,實是小得可憐,但紅舌閃縮,嗖嗖作態,卻大有不可一世之概。溫黛黛本也吃了一驚,此刻見到不過是如此一條小蛇而已,微一皺眉,便待伸手去取。但她手掌還未伸出,便被水靈光一把抓住,隻覺她指尖冰冷,不住顫抖,似是心中充滿驚恐。溫黛黛心頭一動,轉首望去,隻見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裡,也已充滿驚恐之色,不禁奇道:“這條小蛇你怕什麼?”水靈光道:“這條蛇必是奇毒無比,動不得的。”要知她自幼生長在沼澤之中,毒蛇自是見得多了,但形狀如此怪異,神情如此猙惡的毒蛇,卻連她也未見過。但見這金蛇仍然盤踞在石上,動也不動,似是根本未將麵前這四個活生生的大人瞧在眼裡。易明越瞧越害怕,顫聲道:“怎……怎麼辦呢?”水靈光目光四下搜索,口中道:“此等毒蛇,說不定已深具靈性,縱是深山大澤也不常見。”易明道:“那它怎會跑來這裡?”水靈光一字字道:“必是有人放出來的。”易明倒抽一口涼氣,目光抬處,突見山坡上,樹蔭下,鬼魅似的現出條人影,易明嘶聲呼道:“人……人在那裡!”隻聽那人影陰側惻一陣冷笑,道:“幸好那丫頭還有些見識,否則你們四人此刻隻怕早已都去見閻王了。”此人頭戴竹笠,身穿道袍,影影綽綽依稀可看出乃是個出家的僧道,隻是在黑夜中誰也無法辨出他麵目。易明道:“我們與你無冤無仇,素不相識,你……你……你為何要放出這條毒蛇來害我們?”那人冷笑道:“不錯,你們四個小丫頭自談不到與老夫有何仇恨,但你們哭的那人卻是老夫的大仇人。”易明怔了一怔,道:“你……你是說鐵中棠?”那人獰笑道:“鐵中棠呀,鐵中棠!你這奸賊、惡徒,你這不是人生父母養的畜生,你……”他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語聲中充滿怨毒之意。冷青萍突然飛身而起,顫聲呼道:“他人已死了,你還罵他?你……”那人目中射出殺機,輕叱道:“金奴,上!”突然間,金光一閃,冷青萍語聲立時停頓。水靈光見她身子一動,麵色已是慘變,但拉也拉不及了,此刻失聲驚呼道:“你……你沒有事麼?”星光下,但見冷青萍蒙麵黑巾,波浪般起伏不定,手足四肢,也起了陣陣痙攣,她似是想說什麼,卻無力氣說出口來。再看那金蛇又已回到石上,它方才身子一挺,便已在冷青萍腕上咬了一口,來去之快,當真是快如閃電。水靈光花容失色,溫黛黛方待伸手去扶,冷青萍已跌在地上,道:“你……你好……好狠。”那人獰笑道:“這本是你白找死,須怪不得我。我家金奴既已在你腕上留痕,世上已無藥可解,你隻有等著見閻王了。”冷青萍道:“不……不錯,我……我立刻便將見……見著鐵中棠了……你成全了我……爹爹……”這一聲“爹爹”叫出口來,眾人一驚實是非同小可,易明嘶聲道:“什麼?他是你爹爹?”冷青萍淒然笑道:“不錯……”那人也似駭得呆了,道:“你……你是誰?”冷青萍道:“女兒……青萍……”話猶未了,那人已大喝一聲,瘋了似的奔下山坡,一把拉過了冷青萍,劈手撕下了她蒙麵黑巾。滿天星光,映著冷青萍蒼白的麵容,但見她嘴角似笑非笑,麵頰上卻已流滿了晶瑩的淚珠。那人身子一震,竟也撲的跌倒,顫聲道:“萍兒……果然是萍兒……”但見他高顴削腮,鼻如鷹隼。他,赫然竟是冷一楓。溫黛黛、水靈光、易明,眼見著眼前又是一幕人間慘劇,一個個俱是淚流滿麵,呆若木雞,不知如何是好。隻聽冷青萍淒然笑道:“爹……爹你雖未認出女兒,但……但女兒卻早已聽出爹爹的聲音。”冷一楓嘶聲厲喝道:“你……你為何不早說?”冷青萍道:“爹爹你又何嘗給女兒說話的機會,一提起鐵中棠,你心頭便被仇恨充滿,什麼人的聲音都聽不出了。”冷一楓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吱吱作響,突然仰天呼道:“蒼天呀蒼天,我好恨……好恨。”冷青萍道:“他人死了,你老人家還在恨他?”冷一楓道:“若不是他,怎會有如今這事……我若尋著他屍身,我將之碎屍萬段,也難消心頭之恨。”冷青萍蒼白的麵容上,突然泛起一絲奇異的微笑,道:“但如今女兒卻立刻便要與他相會了。”冷一楓厲喝道:“你……你敢?”冷青萍道:“女兒敢的……世上已再無一人能攔得住我……我的心一生中從未有過如此安適,如此自信……”她緩緩閩起眼簾,嘴角的笑容,更是淒豔而迷人——已散發出“死亡”那淒豔、恍惚而迷人的魅力。她語聲也變得出奇的溫柔,緩緩道:“看……看……他已在前麵向我招手……你們瞧得見麼?”冷一楓身子早已劇烈地顫抖起來。冷青萍道:“唉!可惜你們瞧不見他……他笑容是多麼溫柔……唉!我實未想到死……竟是如此快樂的事。”溫黛黛本已淚濕衣襟,此刻更忍不住啜泣出聲。冷青萍道:“莫要哭……莫要驚吵我……那甜蜜的黑暗,已漸漸近了……他的笑容,也漸漸近了。”她語聲漸漸微弱,果真似乎已漸漸入睡。冷一楓枯瘦的麵容,已變為鐵青,目光卻變為血紅。他霍然轉身,麵對著那渾身散發著妖異之光的金蛇,竟要將他自己的罪孽,怪在這金蛇身上。隻聽他喉間發出野獸的嘶鳴:“是你……都是你。”突然伸出手掌,一把抓住了那金蛇。那金蛇竟也未想到自己的忠心,竟換來主子的仇恨,驚怒之下,閃電般在冷一楓腕上咬了一口。毒蛇反噬,其毒無比。冷一楓宛如被人在心上刺了一針,身子陡然一陣痙攣,緊握著毒蛇的手掌,越握越緊。他枯瘦的手背,青筋已根根凸起,指節已變為慘白。那金蛇起先還在扭動掙紮,漸漸不能動彈……蛇首漸漸垂下……冷一楓嘴角,漸漸泛出殘酷而滿足的微笑……溫黛黛等隻瞧得手足冰冷,滿身冷汗濕透重衣。突見冷一楓攤開手掌,掌心血肉模糊,哪堅韌的金蛇,竟已被他畢生苦練的掌力捏成肉漿。易明輕呼一聲,暈厥過去。冷一楓卻瘋狂地仰天狂笑起來,他目光也充滿了瘋狂之意,渾身肌膚,已變為恐怖的黑色。水靈光、溫黛黛情不自禁,緊緊依靠到一起,渾身顫抖,滿心戰懍,要想轉身奔逃,雙足卻已駭得發軟。隻聽冷一楓笑聲漸漸微弱……漸漸低沉……身子漸漸跌倒……突然軟軟地跌在他女兒身上。無聲寂絕,天地間靜寂如死,惟有那香火上的一股青煙,猶在夜中嫋娜起舞,但就連這青煙的舞姿,都帶著種淒迷恐怖的死亡意味,就仿佛死神本身,正盤旋在晚空中,靜等著攝人的魂魄。水靈光;溫黛黛木立當地,甚至連指尖都已無法移動,隻有那飛舞的發絲,是這死寂中惟一的生趣。風,不停地吹,木葉不停地在風中嗚咽。也不知過了多久,溫黛黛顫抖著伸出手,要想自那可憐的冷青萍身子上,拉起冷一楓。就在這時,她身旁突然多了一條黑影,這黑影來得全無絲毫聲息,宛如地底湧起的幽靈。溫黛黛、水靈光大駭轉身,星光下,隻見一條高大的人影,天魔般立在她兩人身後,赫然正是那食蛇異僧!那鮮紅的僧袍,縱在夜色中,也顯得說不出的妖異奪目。他冷冷地瞧著地上的冷一楓,那目光更是說不出的可怖。溫黛黛與水靈光已經曆太多驚駭,已發不出驚呼,隻是呆呆地望著他,也說不出一句話。紅衣異僧目光仍然凝注著不知是生是死的冷一楓,嘴角竟突然泛起一絲奇詭、神秘而興奮的笑容。隻聽他口中喃喃低念著道:“毒神現體,天下無敵,食毒之門,橫行天下……毒神現體,天下……”他翻來覆去,念的始終是這十六個字。水靈光、溫黛黛,雖猜不透這四句話的含意,但已覺出這短短十六個字裡,必定含蘊著一件可怖的神秘。紅衣異僧目光突然轉向溫黛黛與水靈光,道:“毒神現體,天下無敵……這話你們可懂麼?”他生相雖然奇詭獰惡,但對水靈光、溫黛黛兩人,卻似沒有什麼惡意,溫黛黛隻得搖頭道:“不懂。”紅衣異僧喃喃道:“兩個小娃兒,自是不懂……其實普天之下,又有幾人懂得?又有幾人懂得……”他似乎越說越是得意,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洪亮的笑聲,如天雷進發,如海嘯怒湧,驚得四下木葉飛落,驚得水靈光與溫黛黛耳朵發麻。直過了盞茶時分,笑聲方自漸漸微弱,溫黛黛與水靈光隻覺雙耳早已麻木,彆的什麼都聽不見了。這時陰影中卻偏偏傳出一陣冷笑之聲,道:“毒神現體,天下無敵……這又有何難懂之處?”紅衣異僧心中縱然有些吃驚,但麵色卻絕無絲毫變化,沉聲道:“什麼人?出來說話!”山麓陰影中,果然緩緩走出一個人來。隻見他滿身錦衣,少年英俊,目光中雖有些驚怖之色,麵色雖有些蒼白,但身子卻仍挺得筆直。水靈光一見此人,又不覺低呼一聲,她再也想不到此人竟是易挺,再也想不到易挺竟會在此刻突然現身。更令她疑惑不解的是,易挺又怎會懂得“毒神現體,天下無敵,食毒之門,橫行天下。”這十六個字的秘密?紅衣異僧見到現身的竟是個少年,目光中也不覺微現詫異之色,冷笑道:“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易挺道:“你怎知我不懂?”他不但麵容僵木,神氣呆板,這六個字說出來,亦是死氣沉沉,與昔日的飛揚活潑之態,迥然而異。溫黛黛雖也覺這少年有些異樣,還不大驚異,水靈光見了他如此神情,卻不禁大是吃驚。在水靈光眼中,此刻這易挺竟似與昔日的易挺不是同一個人,他心神生氣,俱似已被彆人懾去。紅衣異僧道:“你既懂得,可知咱家是誰?”易挺道:“食毒教主,飧毒大師。”溫黛黛心頭一凜,暗驚忖道:“原來他竟是江湖傳言中魔教第一高手,已有三十年未履江湖的飧毒大師。”飧毒大師名震天下之時,溫黛黛雖還未生出來,但她耳朵裡聽得“飧毒大師”這名字,卻已不止一次。溫黛黛雖未看見這飧毒大師手段究竟如何厲害,但卻看見每一個提起他名字的人,無論是誰,隻要說出“飧毒”兩字,身子便難免為之悚栗——此刻溫黛黛麵對這江湖中人人聞名喪膽的人物,心頭也不禁泛起一陣寒意。隻見飧毒大師濃眉微微一揚,道:“不想你小小年紀,竟知道老僧的名字。我再問你,何謂毒神現體?”易挺道:“毒神現體,為食毒教下兩大魔功之一。”飧毒大師道:“不錯。”易挺道:“練成毒神之體,四體俱屬極毒,縱是武功已入化境之人,一觸毒神之體,也要中毒無救。”飧毒大師道:“不錯。”易挺道:“但要練成毒神之體,必需犧牲食毒教下,已將毒功練至五成火候以上的一個弟子性命。”飧毒大師道:“不錯。”易挺道:“而食毒教下弟子本極凋落,隻因這毒功練到後來雖易速成,但入門這一道功夫卻難如登天,食毒教主選來的弟子,十人中倒有九人在練第一道功夫時便已因毒喪身,能將毒功練至第五層火候的,實是絕無僅有,食毒教主自舍不得犧牲他的性命,來練那毒神之體。”飧毒大師道:“不錯。”他一連說了四個“不錯”,鎮靜冷酷的麵容上,已充滿了驚奇詫異之色,甚至連語聲都已有了些改變。隻因他實未想到麵前這年紀輕輕的少年,非但知道毒神現體的秘密,而且居然還能說得如此詳細。易挺道:“但此刻這冷一楓,卻已屬毒神之體了。”這句話說將出來,聽他說話的三個人身子都不覺為之一震,就連溫黛黛與水靈光麵上也變了顏色。她兩人方聽那“毒神之體”有那般神秘的魔力,此刻再聽得冷一楓已煉成毒神之體,心裡自然吃驚。隻聽易挺接道:“隻因冷一楓之五毒神功,本已練至第五層火候,體中神氣血液,都已含蘊劇毒,他平日便要隨時吞食些奇毒之物,以毒攻毒,去克製血液中之毒性,否則便要痛苦不堪。於是他體內之毒性,自是日漸加重,他掌力雖然越來越毒,但體內毒性發作時,自也越是猛烈。如此雖是惡性循環,但相生亦有相克,是以除非有了巨大的變故,他體內毒性,萬萬不致危害自身。但此刻他已遇著件巨大的變故。”易挺口若懸河,將其中秘密說來,竟是如數家珍一般,這不但令飧毒大師吃驚,也更令水靈光起惑。轉目轉去,竟然見到易明的一雙明亮的眼睛,正也睜得大大的,凝望著易挺,眼睛裡也充滿驚奇之意。原來她竟也早已醒來,而且也已聽得入神。瞧她的神情,顯然也在奇怪她哥哥怎會知道這武林中驚人秘辛。水靈光暗奇忖道:“若是易挺早已知道這秘密,易明怎會不知?若是本不知道,此刻卻又怎會知道的?”這些神秘的問題,她縱仔細去想,也未必能想出個究竟,何況此時此刻,她根本無暇思索。這時易挺又接道:“方才那金蛇不但奇毒無比,而且已具靈性,乃是天下七種最毒的毒蛇之一。以食毒教練功之秘,冷一楓平日須得以自身之精血,來喂養此蛇,好教它與自身心靈相通。若以毒教魔經所載,這金蛇實已成了冷一楓的元神,這個是毒教中人故神其說,但也並非全無道理。”溫黛黛、水靈光、易明等三人驟然聽得這有如神話般神秘詭異之事,心頭自不覺寒意更重。三個人不約而同,緊緊依偎到一起。尤其是易明,她平日看來雖然最是明朗爽快,其實膽子卻最小,此刻身子早已縮成一團。隻聽易挺接道:“冷一楓方才被他自身元神咬了一口,他體內之毒,與金蛇之毒本已有了種奇異之感應,此刻兩種毒性,相生相引,不但冷一楓體內之毒性已全被引發,而且更形成一種比原毒更勝十倍的毒性。是以冷一楓此刻本身之毒,也已較方才那金蛇之毒更勝十倍,他身體毛發,已無一不是奇毒無比之物。想那金蛇已是世上七大毒物之一,冷一楓此身之毒,自更非同小可。那毒蛇一滴毒液已足令人喪命,此刻冷一楓卻隻要手指一觸,便已足可奪人魂魄。”說到這裡,他語聲方自微微一頓。聽到這裡,溫黛黛等人牙關已打起顫來。易挺道:“但縱是如此,還不足以構成毒神之體。隻因冷一楓此刻依然身蘊奇毒,但天下武林高手們隻要不被他身子觸及,還是可製服於他。”飧毒大師赤紅的麵色已變為鐵青,沉聲道:“要如何才能煉成毒神之體,莫非你已知道麼?”易挺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中毒之人,無論中毒深淺,隻要毒性發作時,氣力必定比平時強猛十倍。而冷一楓此刻所中之毒又比世上任何人重得多,他毒性發作起來,其氣力如何,乃是可想而知。是以隻要將他此點加以利用,以你的五毒掌力,激發他生命中最後一點潛力,使他變為一具毒屍,再以你毒教中迷神之藥,令他完全變成一具傀儡,完全聽命於你,那時他雖已不能思想,但氣力武功,卻比往昔強勝十倍,再加以那一身冠絕天下的奇毒,江湖之中還有誰能抵擋?那時你自己也可以他為工具,而橫行天下了。”他戛然頓住語聲,溫黛黛等人心房卻似已停止跳動。隻見飧毒大師呆呆地木立半晌,目中神光突然暴射而出,厲喝道:“我毒教之秘,你是如何知道的?”易挺道:“你走過來點,我告訴你。”飧毒大師微一遲疑,終於大步走了過去。易挺道:“再走過來些。”飧毒大師濃眉一揚,冷笑道:“你縱有什麼陰謀詭計,難道老僧還怕了你不成?”果然又往前走了兩步。就在這時,突然一條人影自飧毒大師身後橫飛而來。這人影來勢之快,幾非目力所能分辨。水靈光隻覺眼前一花,這人影已到了麵前,手中竟握著塊巨石,隻見他掄起巨石,便向冷一楓頭腦砸下。溫黛黛心念一閃,恍然大悟:“原來那少年乃是和此人一路的,他那番說話,隻是要分散飧毒大師的注意,好讓此人乘機將冷一楓完全毀去,永絕後患。”她這邊心念電閃而過,那邊巨石已自砸下。這巨石砸下,冷一楓頭顱固將粉碎,冷青萍亦難幸免,她那花容月貌,必將主為為一團血泥!這時飧毒大師已自覺察,怒喝旋身,卻已撲救不及。但也就在這刹那之間,溫黛黛突然飛身撲起,一雙纖掌,拍上了巨石,竟將那巨石震開三尺。隻聽“砰”的一聲大震,巨石落在地上,砸出了個大坑。溫黛黛一掌拍出,卻已呆呆地愣住了。為了鐵中棠,她愛屋及烏,再加上一段時間的相處,自己對冷青萍已有了份深深的情感,無論冷青萍生死,溫黛黛都不忍見她容顏被巨石所毀。是以她方才毫不考慮,便將巨石震開,但一掌擊出,她忽然想到如此做法的後果,心頭卻不禁顫栗起來。那捧石掠來的人影砸下巨石,身形不停,又已掠去。但那一聲巨震卻令他回過頭來,他再也想不到溫黛黛竟會出手救了飧毒大師的危困,口中不禁驚呼出聲。他身形就隻這微一遲疑,飧毒大師已擋住了他的去路,他那龐大的身軀中,早已滿布著殺機。那人影倒掠三尺,似是算定自己絕對無法逃走,竟索性頓住身子,與飧毒大師對麵凝立。飧毒大師身形雖高大,此人身子也不矮。隻見他一身黑袍,長可及地,黑袍隨風飛舞,顯見他身子必枯瘦無比,隻見他黑巾蒙麵,也瞧不見麵目。兩人四道發亮的眼神,有如四柄利劍一般,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誰也不說話,誰也不動。但在這無言的沉靜中,殺機卻越來越嚴重——就連在一旁觀看的水靈光等人,都似已被壓得透不過氣來。也不知過了多久,飧毒大師突然道:“原來是你。”黑衣人道:“你此刻才瞧出來麼?”他語聲平平和和,乍見似是毫無特異之處,但等他話說完了,竟還有一股餘力震人耳鼓。飧毒大師道:“我早該知道你來了的。”黑衣人道:“是呀,你早該知道的。”飧毒大師道:“除了你之外,還有誰如此清楚本門秘密?那少年隻不過是你的傀儡,代你說出了而已。”黑衣人道:“是呀,除了我之外,還有誰知道你的秘密?那少年隻是無意遇著的,他姓什麼我都不知道。”這兩人忽然之間,竟似數起家常來了,不但語聲平平和和,而且所說的話也是平常得很。但不知怎的,這些平平常常的話,自這兩人口中說了出來,便似乎變得大不平常起來。隻因這兩人太奇詭,彆人隻當他兩人所說的話必定也充滿詭秘,是以兩人說出平常的話來,反倒更是令人吃驚。飧毒大師道:“你既已來了,總是好得很。”黑衣人道:“不錯,好得很。”飧毒大師道:“那你就莫要走了吧!”黑衣人道:“還是你莫要走的好。”飧毒大師道:“哪裡哪裡。”黑衣人道:“好說好說。”兩人忽然竟似又說起客氣話來,水靈光更是詫異。這其中隻有溫黛黛涉世最深,早已看出這兩人不但俱都心計深沉,陰狠毒辣,而且兩人還必定是勢均力敵的強仇大敵,彼此都已將對方恨入骨髓,彼此誰也不敢對另一人稍有疏忽。看來兩人雖在說話,其實卻都在暗中運功調息,也都在暗中窺望著對方的破綻,隨時準備出手一擊。在如此情況下,兩人自然已將全部精神貫注,非但再也無餘力留意對方說的是什麼話,自己說的話,也是隨口胡謅出來的,是以兩人言來言去,自是平平常常——甚至簡直有些莫名奇妙。飧毒大師道:“這地方不錯。”黑衣人道:“你留下吧!”飧毒大師道:“還是你——”黑衣人道:“彼此彼此。”水靈光等人越聽越莫名其妙,但溫黛黛觀察人微,卻知道這兩人說話越是莫名其妙,其中殺機便越重。隻因兩人心頭殺機越重,便越想抓住對方精神稍有鬆懈之機,好施出雷霆一擊,自更無心留意口中所說的話——這其間關係端的極其微妙,除了溫黛黛這飽經世故,聰明絕頂的人外,彆人自是看它不出。溫黛黛打量距離,自己與水靈光等人,距離黑衣人與飧毒大師立身之處,最少也有八尺開外。他兩人這一擊,威力再大,卻也不致波及溫黛黛等人。溫黛黛這才放心,索性坐山觀虎鬥起來,隻望他兩人此刻出手之一擊,威力越大越好。隻見飧毒大師麵色越來越深沉,那黑衣人目中殺機自也越來越沉重。但兩人那一擊竟遲遲不肯出手。過了半晌,兩人仍是不動。又過了半晌,兩人還是不動。溫黛黛卻不禁有些著急起來,暗道:“這兩人究竟要耗到什麼時候?那一擊為何此刻還不肯出手?”一念尚未轉完,突覺自己心胸之間,起了一股熱悶之意,但手足四肢,卻似已變得冰冰冷冷。她先還不以為意,但試著抬了抬手足,手足竟似已有些麻木之感,竟已不能自由活動。她這才大吃一驚,趕緊暗調真氣,真氣赫然竟也已不能自由運轉。她心頭一寒,幾乎失聲驚呼出來。轉目望去,夜色中雖瞧不清水靈光與易明兩人的麵色,但兩人明亮靈活的眸子,竟也似失去了原有的神采。溫黛黛暗中盼望,這隻是她兩人方才哭腫了眼睛。當下強作鎮定,低聲道:“你兩人覺得怎樣?”易明怔了一怔,道:“怎樣?”溫黛黛道:“你兩人可覺得身子有何不妥?”易明似乎有些奇怪,道:“沒有什麼呀,還……”語聲突然停頓,月光中立時露出驚駭恐懼之色。溫黛黛失色道:“怎樣?是否有些不妥?”易明道:“我……我胸口似乎有……有些發悶……又熱得難受……我手足竟……竟似也有些麻了。”她語聲竟已顫抖起來,顯見心中充滿驚怖。溫黛黛心中驚怖之情,委實更勝於她,目光望向水靈光,低聲道:“水姑娘,你覺怎樣?”水靈光目光已散亂起來,道:“和她一樣……”溫黛黛身子一震,呆在那裡,再也說不出話來。易明著急道:“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溫黛黛道:“咱……們……都已中……毒了。”她嘴唇似已麻木,每個字說出來都似困難已極。水靈光、易明齊地大駭道:“中毒?”溫黛黛道:“非但已中毒了,而且中毒極深。”易明、水靈光轉目四望,但見飧毒大師與黑衣人自始至終,俱未動彈一下,而四下又再無彆人。再瞧易挺,也還是木頭般站在那裡,更不可能是施毒之人。易明忍不住道:“什麼毒?誰施放的毒?”溫黛黛還未答話,水靈光心念一轉,突似想起一件十分可怕的事,脫口道:“莫……莫非是他?”她眼睛瞧著的,赫然竟是飧毒大師。易明詫聲道:“是他?怎麼是他?真的是他麼?”溫黛黛歎了口氣,道:“不錯。”易明道:“但……但他連手指都未動過。”溫黛黛歎道:“天下人都知道飧毒大師乃是天下使毒的第一高手,而咱們卻等著他出手進擊,這豈非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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