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永不分離(1 / 1)

浣花洗劍錄 古龍 3451 字 1個月前

夜更深,寶玉在室中往來蹀躞,猶在深思。小公主坐在燈邊,手托香腮,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瞧著他,忽然一笑,道:“你寸步不離守在我身旁,是怕我跑了麼?”寶玉道:“嗯!”小公主笑道:“你怕我跑了,我還怕你跑了哩!我留著不走,隻是為了看住你,要你赴約,否則就憑你又怎能看得住我?”寶玉微微一笑,道:“是麼?”小公主道:“不過,你縱然赴約,縱能成功,我……我也不會走的,從今以後,我是永遠都要跟著你的了。”寶玉喜道:“真的?”小公主嘴角帶著一絲微笑,這笑容雖是那麼甜蜜嬌俏,但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鬼氣。她微笑著道:“從今以後,我都要纏著你,無論你做什麼,我都要在旁搗亂,讓你做不成……我要日日夜夜地折磨你,讓你頭疼。你今十今世,再也休想過一天太平的日子,你……你逃也逃不了的。”寶玉道:“你……你為何要如此?”小公主柔聲笑道:“隻因我恨你……我恨你,恨得你要死!恨得你死去活來……誰也說不出我到底有多麼恨你!”她語聲仍是那麼溫柔,笑容仍是那麼甜美,但說出來的話卻當真是充滿怨毒之意,叫人聽得不寒而栗。寶玉道:“你……你……你為何女口此恨我?”小公主扭轉頭去,再也不理他。寶玉道:“你雖恨我,我卻不恨你,你雖要害我,但我卻要救你……”他嘴角也泛起一絲微笑,接著道:“你我不妨打個賭,看是你能害得了我,還是我能救得了你。”小公主一字字笑道:“你一定會輸的,我一定能害了你。從小到大,無論賭什麼,你都一定賭不過我的。”寶玉笑道:“但這次我卻發誓要贏你。”小公主突然回首,盯著他笑道:“好,你等著瞧吧,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她嬌笑的麵容已因興奮而發紅,甜蜜的笑容中卻滿懷惡意。寶玉不由得心頭一寒,他突然發覺“罪惡”竟已在她心裡生了根,唯有在害人的時候,她才會覺得開心、興奮。但他口中卻仍笑道:“我既已決定的事,便永遠不會後悔的。”小公主眨了眨眼睛,道:“你是否赴約,可決定了麼?”寶玉道:“我已決定……”突聽窗外一人輕喚道:“寶兒。”寶玉應聲道:“可是公孫三叔?”一個人推門而人,果然正是公孫不智。小公主冷笑道:“半夜三更,吵人安眠,這也算是為人尊長的模樣麼?何況,你還明知這屋子裡有個女子。”寶玉皺眉道:“你……”小公主道:“我怎樣?我說的話難道不對麼?……哼!你們若是不愛聽我說話,就走遠些,我也要睡了。”盈盈站了起來,反手解開了衣襟,露出了粉頸酥胸——她方自解開衣襟,寶玉與公孫不智早已嚇得退出了門外。隻聽小公主在門裡嬌笑道:“方寶玉,我說你是看不住我的吧!我若是要走,此刻不是已可走了麼?你們兩人敢不敢攔我?”公孫不智歎道:“好個刁蠻公主。”寶玉苦笑道:“不瞞三叔,小侄有時當真是拿她無可奈何,隻是無論如何,小侄也無法將她置之於不顧。”公孫不智道:“我自幼看你長大,怎會不知你心意?我深信你此刻已挑起這副擔子,肩頭便想必能承受得住。”寶玉微微一笑,轉口道:“三叔此來,莫非是要問……”公孫不智歎道:“你此行雖或於精力有損,但卻也可以磨煉,對你來日之戰也未必完全有害無益。何況,你若毀約,火魔神怎肯就此罷休?那時你所受困擾想必更大。是以在我看來,你赴約確比毀約要好。”寶玉道:“三叔明鑒,但……”公孫不智一笑道:“此中關係,我自要委婉向家師及各位前輩呈明,你……你今夜縱然要走,我也決不會攔你。”寶玉苦笑道:“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三叔的。小侄今夜確有去意,隻是又不敢不告而彆。此刻既有三叔你肯為小侄作主,小侄便放心了。”公孫不智點了點頭,仰視秋星,默然良久,緩緩又道:“石……石老四臨死前所說的話,你可曾忘了麼?”寶玉道:“小侄怎敢忘記?”公孫不智歎道:“他那番話實已深人人心,武林中人此後少不得要因此而互相猜疑,甚至因此而生戰禍。”寶玉道:“這正是他所以要說出此番話來的用心。但以小侄看來,他這番話也許隻不過是危言聳聽,故意害人而已。”公孫不智道:“你的推測實與我不謀而合,但此事關係委實太大,你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是以,我便有件事要托付於你。”寶玉道:“但請三叔吩咐。”公孫不智抽出一封信柬,沉聲道:“這柬中所寫的人名,俱是我慎重考慮之後,認為可能與石老四所說之事有關的,你路上若是遇著了這些人,必定要多加留意,最好能追查出他們的底細來曆,若覺他們的行止有異,便不妨先下手將之除去。”寶玉凜然道:“是。”方自接過書柬,突然輕叱道:“什麼人?”他始終麵對房門,未曾回身,但背後似也生著對眼睛一般——他背後的竹林中果然應聲鑽出個人來。公孫不智道:“鐵娃,是你。”牛鐵娃笑道:“除了鐵娃,還有誰有這麼大個子。”公孫不智沉著臉道:“你鬼鬼祟祟,躲在竹林裡做什麼?”鐵娃眨了眨眼睛,道:“鐵娃生怕大哥又走了,也不告訴鐵娃一聲,所以拚著一夜不睡覺等在這裡,難道這也算是鬼鬼祟祟的事麼?”公孫不智麵上不禁現出感動之色,失笑道:“傻小子……但卻是個好小子,難得寶玉有你這樣的兄弟……”突然觸動心事,想起了自己的兄弟,不禁愴然難語。鐵娃已拉著寶玉的手,道:“大哥,這次你無論到哪裡,可不能撇下鐵娃了。”寶玉道:“你……你難道不想回家瞧瞧?”他麵上雖在微笑,心中卻也甚是感動——友情的溫暖似已堵住了他喉嚨,他連話都有些說不清了。隻見鐵娃呆呆地出了會神,道:“不瞞大哥說,家,鐵娃早已想了,想得要死,隻是……隻是現在,鐵娃無論如何都不能回家。”寶玉道:“為什麼?”鐵娃大聲道:“鐵娃家裡的人,現在想必都在過著太平的日子,而大哥你……你卻連一天太平日子也沒法子過,鐵娃又怎能拋下大哥回家?大哥孤零零一個人,有鐵娃在身邊,是好是歹,總有個照應。”這話說得是那麼率直,每個字都是自心裡挖出來的,寶玉突覺眼前有些模糊,哪裡還說得出話來。鐵娃瞧著他的臉,突然又道:“大哥,鐵娃說……說錯話了麼?”寶玉道:“沒……沒有呀!”鐵娃道:“鐵娃沒有說錯話,大哥為何要這個樣子,莫非……莫非大哥還是要一個人走,不肯帶著鐵娃?”寶玉仰天長歎道:“我怎會不肯帶你……有你這樣的兄弟在身邊,我當真比什麼都高興……比什麼都要高興。”鐵娃大喜道:“真的?那鐵娃就放心了。”突聽小公主在門內喚道:“方寶玉,你進來。”寶玉道:“什麼事?”小公主道:“叫你進來就進來,問什麼!”寶玉苦笑了笑,瞧了瞧公孫不智。公孫不智道:“我在門外相候無妨,你去吧!”寶玉推門而人,隻見後麵的窗子已開了。小公主麵對著開了的窗子,像是在想著心事,根本就不回頭。他等了半晌,還是隻有再問道:“什麼事?”小公主道:“哼!我叫你進來,你推三阻四,彆人一說話,你就立刻乖乖地進來了……你倒是真聽他的話呀!”寶玉道:“他是我三叔,你呢?”小公主道:“我?我是你祖奶奶。”突然“噗哧”一笑,回過頭來,明眸流波,嬌靨如花——在這一瞬間,整個屋子都像是亮了起來,而這所有的光亮卻全都是為方寶玉他一個人發出來的。寶玉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竟怔在那裡。小公主笑道:“傻小子,你過來呀!”她輕輕招手,纖纖玉手中卻也拿著封書信。寶玉心念一動,瞧了瞧那扇開的窗子,道:“莫非火魔神已傳訊來了?”小公主道:“瞧你傻,你倒不是傻……不錯,就是這封信,要瞧,就趕緊走過來。”寶玉隻有走過去,伸手道:“拿來!”小公主突然雙手一縮,將那封信藏在背後,口中笑道:“你此刻倒聽話了,可是因為急著要瞧這封信麼?”寶玉著急道:“快拿來!”小公主道:“你要我拿出來,我就拿出來了麼?我為何要聽你的話?”她甩了甩披散的長發,眯著眼嫣然一笑,緩緩道:“你越是著急,我就越要你著急;你越是想瞧,我就偏偏不讓你瞧。”說話間,雙手已在背後將那封信撕得粉碎。她手一揚,將碎紙都拋出窗外,窗外有風吹過,碎紙像是許多隻白色的小蝴蝶四下飄飛,轉眼不見。寶玉似乎早已被那撕紙的“嗤嗤”聲驚得呆住了,直到此刻還說不出話,小公主歪著頭,瞧著他。漸漸,她麵上又露出那燦爛如春花,輝煌如朝日,卻又滿懷惡意的笑容,格格笑道:“怎樣?”寶玉跌足道:“你……你這是算什麼?”小公主道:“我早就告訴過你,為了要害你,我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寶玉道:“你這樣豈非也害了火魔神?”小公主道:“那我不管。隻要能害你,彆的人是死是活,我都不管;為了能害你,甚至連我自己也陪著受罪都沒關係!”寶玉長歎道:“好……好!”小公主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幾乎流出了眼淚。她彎著腰笑道:“呆子,告訴你,我這不過是故意逗著你玩玩的,想那封信對我也重要得很,我怎會撕了它?”她伸出另外一隻手,手裡果然有張紙。她勝利地笑道:“這才是信,我撕了的不過隻是信封而已……呆子,拿去吧!過了這麼多年,不想你還是個孩子,沒有長大。”將信紙塞入寶玉懷裡,笑倒在床上。突聽寶玉道:“你現在讓我瞧,我也不瞧了。”雙手一分,竟也將信撕得粉碎,拋出窗外。小公主自床上跳了起來,失聲道:“你……你這是做什麼?”寶玉微微笑道:“我反正根本就不想赴約,撕了這封信最好,他日火魔神若是問我為何毀約,我就說信是你撕了的。”小公主急得跳起腳來,道:“你……你這豈非害了我?”寶玉笑道:“彼此彼此。”小公主咬著牙,跺著腳,抓著自己的頭發,道:“好……你好……你好……”寶玉道:“我本來就不錯。”小公主撲到床上,捶著床道:“這怎麼辦呢……怎麼辦呢?”寶玉道:“如此看來,你方才竟沒有瞧過那封信。”小公主道:“死人,你以為我瞧過那封信了麼?死人,我連一眼也沒瞧過呀!那信上寫的是什麼?我……”寶玉突也大笑道:“那信上寫的是什麼,我已瞧過了。”小公主呆了一呆,翻身坐起,睜大眼睛,瞪著寶玉,道:“你……你……你……”咬著櫻唇,跺著腳道:“死人,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信上隻有簡簡單單十個字,寶玉自然一眼便可瞧過。那十個字是:“西去平陰城,夜宿安平棧。”黎明前,寶玉便已離開萬竹山莊,西去平陰。他與公孫不智的話彆並未耽誤多少時候,隻因兩人俱是智者,有許多話根本不必說出,對方便已知道。寶玉最後說的一句話是:“小侄此番未與莫大叔及各位前輩辭彆,隻因小侄發誓必定會好好的回來。”再見之期既非遙遠,又何必灑淚辭行,徒亂人意。寶玉微帶惆悵,鐵娃興致勃勃,小公主輕咬櫻唇,也不知是喜是嗔,三人各懷心事,乘夜西行。沒有車,沒有馬,但正午前三個人便已踏上直通平陰的大道。秋風漸緊,落葉飄飛,黃沙道上風塵漫天。小公主取出塊絲巾束起了頭發,皺眉道:“這麼大的風,咱們難道非走路不成麼?天下的騾馬又未死光。”寶玉笑道:“車行太悶,馬行顛簸,又怎及行路來得舒服?要停就停,要走就走,要看就看,又是何等逍遙自在。”小公主道:“天生的窮命。”寶玉笑道:“既不會偷,也不會搶,不窮者幾希!”小公主嘟起嘴,再也不睬他。到了正午,覓地打尖。寶玉在路邊尋了家小店,叫了三碗陽春麵、三十個饅頭,這其中二十九個饅頭都是歸鐵娃的。小公主取起筷子又放下,皺眉道:“方寶玉,你幾時當了和尚,非吃素不可?我可沒當尼姑。”寶玉笑道:“滋味好壞,全在一心,肚子餓時,畫餅猶可充饑,隻要你心裡想著吃的是山珍海味,麵條的滋味也就和燕窩差不多了。”小公主咬牙道:“我可沒有你這麼會自我陶醉。”鐵娃塞了一嘴饅頭,咧嘴笑道:“大哥沒錢,鐵娃也是窮小子,你跟著咱們走,可擺不得千金小姐的架子,多少也得委屈些。”小公主道:“哼,算我倒黴,這燕窩我可沒福氣消受。”端起碗,將一碗熱騰騰的湯麵全都潑到了地上。寶玉與鐵娃隻管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理她。隻聽那小店老板嘟嚷著道:“俺這又不是唱戲的,圍在外麵瞧,瞧個鳥……啐!人旺財不旺,窮神上了炕,可是趕也趕不走了。”寶玉聽得好笑,忍不住回頭望去,這才發現這小店門外道路兩旁果然擠滿了人群。這些人一個個俱是神情剽悍、氣概軒昂,寶玉一眼瞧過,便知道他們俱都是自泰山之會散去的江湖豪傑。他們行經此道,想來也必有落店打尖之意,但不知怎的,此刻竟都擁擠在門外,沒有一個人進來。寶玉心中方自有些詫異,卻見群豪已一齊含笑躬身,向他施禮,但等他站起還禮時,群豪卻退得更遠了。鐵娃喜道:“瞧,這些人對我大哥好生恭敬。”小公主冷笑道:“這些人隻怕已將你大哥當做瘟神煞星,是以敬而遠之,否則又怎會遠遠站在外麵,不肯進來。”鐵娃道:“這……這隻怕他們沒錢吃麵。”小公主道:“你隻當彆人也和你一樣是窮小子麼?”鐵娃道:“那可也說不定。”突然站了起來,大呼道:“這兒的麵不錯,各位都進來吃一碗吧,沒錢的算我牛鐵娃請客。”群豪遠遠含笑答謝,卻又退出幾步,三三兩兩低聲商議起來。鐵娃豎起耳朵,卻也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麼。鐵娃皺眉道:“又不走,又不進來,這算什麼?”小公主道:“人家若是都進來,你付得起賬麼?吃了麵沒錢付賬,可是要送進衙門裡用毛竹板子打屁股的。”鐵娃抓了抓頭,苦笑道:“這……”突見兩條大漢快步走了過來,左麵一人織錦長衫,右麵一人滿麵麻子,手裡捧著個黃布包袱。鐵娃喜道:“還好還好,隻來了兩個……”隻見兩條大漢大步走到方寶玉麵前,齊地躬身一禮。麻麵大漢道:“這位敢情就是方大俠了。”寶玉長身還禮,笑道:“不敢,兩位尊姓?”麻麵大漢躬身笑道:“在下孫星,他叫金鬆,可都是江湖上的無名小卒。我兩人此番鬥膽前來,隻是為了那邊的朋友公推咱們兩人來送些東西給方大俠,萬望方大俠笑納。”說話之間,已雙手將黃布包袱放在桌上。寶玉道:“這如何敢當,那邊的朋友們為何不請過來?”金鬆躬身道:“江湖朋友,昔日有負方大俠之處已多,今後方大俠為了準備與白衣人一戰,想必更見辛勞,江湖朋友倒希望方大俠在這段日子裡能過得安適些,也算大家對方大俠略表歉意,怎敢再打擾方大俠用飯。”兩人不等寶玉說話,齊聲道:“告辭了。”後退三步,轉身大步而去,門外群豪亦自紛紛施禮,縱身上馬,片刻間便去得遠了,卻留下三匹馬在門外。寶玉不覺呆了半晌,解開包袱,裡麵竟是一大包成錠的金銀,寶玉更是目定口呆,喃喃道:“這算什麼?”小公主道:“人家想必是瞧你們窮得隻能吃陽春麵,所以送些銀子來,叫你們吃飽了,明年好為他們拚命。”鐵娃道:“他們有好幾個兩人合乘一馬,卻留下三匹馬在外麵……”小公主道:“那三匹馬麼……自然是人家怕你們吃飽了走不動留給你們代步的,看來這些人對你們倒真不錯。”她話雖說得尖酸,寶玉卻似完全沒有聽到。他委實未曾想到,江湖豪傑竟對他愛護如此之切,期望如此之深,他感激之餘心頭卻頓覺沉重起來。小公主道:“此刻你有錢了,可以吃些好的了麼?”寶玉也不理他,過了半晌,方自懷中取出些散碎銀子付了麵錢,卻將那整包的金銀分文不動,仔細包了起來。小公主撇了撇嘴,道:“小氣鬼!”突然一掠而出,縱身上馬,口中道:“我可走不動了,你們瞧著辦吧!”揚鞭打馬,飛馳而去。寶玉也隻得上馬相隨,隻可憐鐵娃牛截鐵塔般的身子騎在馬上,搖搖擺擺,坐不安穩,更可憐那匹馬實已被他壓得透不過氣來。隻見小公主長發飄拂,衣袂飄飛,風姿之美,身形之俏,生像是她一生出來便騎在馬上似的。寶玉全力打馬,竟然追趕不上。小公主不住回眸,不住笑道:“快……快呀!”烏黑的發絲卷在她嫣紅的麵靨上——她終於有樣事勝過了方寶玉,她明眸因興奮而發光。寶玉苦笑道:“小心些,莫要……”突聽道旁行人紛紛驚笑,小公主拍掌大笑道:“你瞧,你瞧那是什麼……這才叫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彆多,年年人騎馬,今年馬騎人……”話未說完,已笑得直不起腰來。寶玉忍不住回首望去,隻見牛鐵娃已灑開大步,追將過來——但卻未騎著馬,反將那匹馬扛在肩頭上。馬在長嘶,鐵娃雙臂圈住了馬足,不住大呼道:“慢些……等我一等。”寶玉又驚又笑,道:“鐵娃,你……這是在乾什麼?”鐵娃道:“鐵娃一輩子沒騎過馬,這匹馬想必一輩子也沒馱過鐵娃這麼重的人……它馱不住牛鐵娃,牛鐵娃隻有馱它了。”小公主笑道:“不錯不錯,反正你……”突然驚呼一聲,整個人直飛出去,原來馬失前蹄,已倒在路旁。寶玉大驚之下飛身往救,隻怕已不及。哪知就在這時,路旁箭也似的掠出了一條人影,接住了小公主,斜斜躍出,消解了這一衝之力,拿樁站穩。隻見這人衣衫華麗,長身玉立,蒼白、英俊的麵容上微帶倨傲之態,卻正是那“無情公子”蔣笑民。寶玉早巳躍下馬來,趕過去抱拳笑道:“多謝兄台,幸得兄台恰巧在此,否則……”蔣笑民微微一笑,道:“在下並非恰巧在此,而是在此等候已有多時了。但這位姑娘會自馬上跌下,倒是在下未曾想到的事。”寶玉苦笑道:“在下實也未曾想到……唉!人在得意時,也不該忘了留意馬失前蹄,這教訓對她……”突聽“啪”的一聲,小公主竟反手一掌摑在蔣笑民臉上,蔣笑民一驚退步,小公主躍下地來。寶玉變色道:“你……你瘋了麼,怎可如此?”小公主道:“誰叫他抱住我的。”寶玉道:“但……這位兄台乃是為了救你。”小公主道:“誰叫他救我的?”頭一扭,竟轉身走了。寶玉呆在地上,真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轉目望去,卻見蔣笑民竟仍是行所無事,麵不改色。寶玉不禁苦笑道:“兄台……”蔣笑民道:“兄台莫要說了,隻要在下能見著兄台,這又何妨?”寶玉歎了口氣,道:“莫非兄台在此乃是為了相候於我?”他自己實也拿小公主沒有法子,隻有改口將此事岔將開去。蔣笑民道:“正是。”寶玉道:“卻不知兄台有何見教?”蔣笑民目光閃動,道:“不知兄台可否借一步說話?”寶玉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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