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排名(1 / 1)

紹宋 榴彈怕水 1881 字 1個月前

拋開這種殿試俠的行為,少見失態的趙官家繼續看下去,卻在這篇文章的最後,再一次沉思了起來。因為這個‘新科榜眼’在文章的最後,針對最後一問,重新泛泛討論了君王的治道,卻是對他這個官家最近明顯流露出的學說興趣提出了嚴肅批評,他認為眼下這個情勢,天子不該討論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而應該采用傳統的、簡樸的,所謂更有實效性的方法來籠絡人心。比如,祭祀祖宗,主動向金國發出嚴肅聲音,要求他們無條件歸還被擄掠的二聖、趙氏族人、以及當日同時被扣押擄掠的忠義大臣。這些事情,簡單直接,不管結果如何,做了以後,總是能起到廣泛的安定人心作用,而且一般而言是立竿見影的。“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時隔數月,趙玖又一次‘聽’到了這句略顯刺耳的話,然後依然不得不在心底暗暗承認它極為正確……尤其是考慮到時代的備注。今天是建炎三年的八月初十,距離滿清都還差著整整一個蒙元和大明呢。甚至按照吳夫人家中所引薦海商們提供的那些亂七八糟訊息,再以趙玖自己從某些低端遊戲裡得來的地理知識相互驗證,此時此刻,自東至西,似乎整個世界島都亂成一團……剛剛在集英殿中,他好險沒把‘宋金全麵交戰之時’給說成‘戰國之時’。這種時候,往祖宗禮法上走確實是能很快安穩人心的。而且說實話,趙玖自己也心知肚明,這位新科進士的建議和那位皇叔的建議本質上是有區彆的,人家趙皇叔是出於宗法的本能,而這個新科進士說的很清楚,此人認為這些舉措相對而言更有實效性。但是很可惜,趙玖不願意選擇更有實效性的方式。原因有二:一則,就是他這個穿越者基於另一個時空曆史認知而產生的任性心理……沒什麼好說的,就是他趙玖為了個人好惡而不顧大局,所謂口口聲聲勸彆人相忍為國,到他本人卻總是忍不住跟那些姓趙的置氣。當然了,可能也有穿越者特有的個人身份認知問題,但這個樣本太少,不好說。二則,乃是說身為一個工科狗,趙玖天生更喜歡先進一點的東西,也更喜歡簡單直接一點的東西。這個新科進士說的很好,道學、氣學、理學,乃至於新學那些東西,也就是儒家內部意識形態的問題,在眼下戰爭時期大肆討論,看起來是有些不合時宜的。但是,這似乎也僅僅是不合時宜罷了。因為建設一個新的儒家意識形態,本身就是時代的呼喚,也是想要長治久安的基礎……趙玖並不懂得什麼深奧的社會學知識,他不知道出現這種情況是儒家自己發展的必然曆程,還是跟人口數量增長、生產力發展有直接關係?可毫無疑問,他最起碼知道曆史進程,知道這個趨勢,知道道學或者說是理學,很快就會成為儒家內部的無冕之王,繼而成為有冕之王……不僅是這樣,趙玖在實際統治的時候,在與文官們嘗試交流促進的時候,也已經切實感覺到了下方的躍躍欲試。換言之,一個新的儒家意識形態是必然要出現的。而這個位置,他趙玖不去占領,隻會讓彆人來占領。甚至,趙官家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他內心隱隱中已經將這件事情視為僅次於抗金大業的重要事端。那麼這種情況下,又怎麼可能因為什麼不合時宜而放棄掉呢?有機會還是要儘量推進一下的,沒時間推進,也要固守才行。轉回到皇儀殿內,話說,趙玖坐在那裡看著這篇文章,先是嘖嘖稱奇,然後是驚豔一時,再是失態大笑,最後沉思不定,早已經引得殿中上下重臣一起側目,不曉得是何等文章。而趙玖看完之後,回過神來,也毫不在意,隻是將此文交給了首相呂好問來看。呂好問一目十行,大略一看,略顯尷尬之餘卻也不由哂然:“臣焉能比晏殊、王珪?倒是許相公,凡都省庶務一應儘心儘力,辛苦維持……臣以為,其人雖不敢比範文正公之純美,卻也有一番憂樂天下之心;還有王樞相,自河北負弓相隨,久為陛下肱骨,多曆軍事,多經懸危,雖不敢比韓琦,亦可稱有斷了……這篇文章,到底是顯得有些刻薄了。”說著,這呂相公卻又將文章遞給了身側許景衡,並直接指出了那段。那汪伯彥、許景衡便是沒看,隻聽呂好問言語也能猜個**不離十,卻是一麵去看原文,一麵想著如何謙讓和維護同僚。不過,不等這二人開口,坐在案後的趙官家便連連擺手,乾脆直言:“朕也不瞞幾位相公,一開始朕看他言辭勤懇,言之有物,更兼萬字長篇一氣嗬成,本意點他做狀元,後來看到他這般輕視當朝宰執,卻也不能容他如此放肆……若這般人物做了狀元,文章再貼出去,豈不是讓天下人誤會?降到一等最後一名吧!”呂好問等人見到官家如此直白,麵麵相覷之餘也不好多言……實際上,殿試的規矩便是‘美’與‘刺’,講的便是寬宏大量,連犯了忌諱這種明顯錯漏之人都隻是降等到第五甲,何論是這般人?而既然不能降等,那便隻能放在第一甲最後一名了。而這,已經表明了官家對宰執們的維護態度了。於是乎,既然天子、宰執共同議定,此人乃是今朝殿試第五名,那在場禮部官員便不再猶疑,直接打開糊名,謄抄名榜……卻是一個喚做胡銓的吉州人。沒錯,這裡必須要多說一句。眼下宋代殿試排名是五甲製度,不是後來三甲製度,而且如今第一等共有五個名額,從第一名到第五名都是第一甲。這是宋代進士科加殿試大擴軍的典型後果。實際上,這年頭榜眼都是有兩個的,因為第二名和第三名在貼出的榜單上正好居於狀元左右,所以才得名榜眼……要是隻有一個,那叫獨眼龍。至於探花,也是指進士中最年輕、俊氣的兩人,跟殿試後的慶祝活動有關係。而所謂狀元、榜眼、探花專指前三人,並不可靠,隻能大約猜度,應該是從明代三鼎甲製度確立以後才形成的風俗。那麼換句話說,趙官家到底是小心眼發作,看到那個什麼‘祖宗’之後,心裡不爽,把人家胡銓從第一挪到第三,最後給挪到第五去了。不過,不得不說,胡銓的殿試文章實在是太出位了,此篇之後再看其他文章都顯得索然無味。實際上,待到下午時分,隨著六百零二篇文章儘數送達,一眾準進士或忐忑或自信出西華門而歸太學,眼瞅還得再等幾日放榜,卻不知這邊皇儀殿內,大宋皇帝和宰執重臣們早已經從簡從速得了大略結果。畢竟嘛,五甲五等,第一等和第二等為進士及第,第三等地四等為進士出身,第五等為同進士出身。先分等再排名就是了,因為除了前五名外,本身排名其實也不是很重要。其中,嶽飛被選在了第三等靠前位置,也就是六百人中一百多名的樣子,算是取了一個靠前的進士出身;而曲端卻是入了第二等後半截,得了一個進士及第……趙玖大約一看,便曉得是怎麼回事了,這跟內容無關,卻是跟文章引經據典,是否緊扣儒家經義有係。在這方麵,嶽飛雖然天賦異稟,文學上進步極大,但畢竟半路出家,跟曲端這種很早便有文名,知道做官樣文章是怎麼回事的人相比,卻未免吃了虧。不過也無所謂了,趙玖又不是真要給嶽飛個狀元,甚至這個排名反而正好讓曲大去給嶽鵬舉當擋箭牌。所以隻是一看,趙官家便不再理會了。而接下來,趙官家照例是要排列一下一甲順序,並給二甲點個頭名才能退場的,但此時他興趣已失,便也隻是隨意排列了一下。前五個人,第五名胡銓不提,其餘四人,一個喚做李易,一個喚做王大寶,一個喚做趙伯藥,最後一個喚做虞允文。其中,虞允文年紀最小,看名錄隻有二十歲,如此年紀,若樣子長得再不差,便應該今科最靚探花郎之一了……被趙玖直接擺在第四。而其餘三人,也就是一個狀元倆榜眼,趙官家原本覺得王大寶這名字親切,準備點為狀元的,卻被朱勝非提醒,那位趙伯藥居然是宗室子弟,乃是太祖皇帝次子趙德昭那一支。不過,這麼提醒,卻不知道是想讓趙玖特殊照顧以展示團結宗室的理念,還是想暗示這位官家,千萬彆把自家趙家人點成了狀元?可不管如何,反正人家趙玖趙官家是按照第一種想法來的,其人當眾將這位宗室胡亂排到了第一,又將那王大寶排了第二,所謂李易做了第三。一甲排定,接下來便是點二甲頭名了……這也是一個彩頭問題,而此時,本已經興趣乏乏的趙官家卻倒是稍微起了一點心思:“朕曾賜胡安國次子胡宏為太學生,應該也有殿試資格,可曾來考?”眾人趕緊去尋,卻果然找到了,卻居然在第五甲中……也是驚世駭俗!須知道,這次是大恩科,六百人內,是有相當一部分得力吏員、年輕軍功者、贖買河北流民者……所謂出身駁雜之人,這些人的水平擺在那裡,第五等是不缺人的。然而,胡宏堂堂大儒親子,中丞之弟,又已經二十七八,文名早就傳開,落到第五等,這算什麼?總不可能在文章裡直接了寫了趙匡胤三個字吧?不過,出乎意料,趙官家也好、幾位宰執也罷,全都不動聲色,似乎並不以為有什麼問題。因為這幾人心知肚明,此人落到這個位置,根本不可能是因為他的文章水平,十之**是因為他的學說與其父一脈相通,太過明顯,然後裡麵什麼氣不氣的引起了審卷大臣的不滿,給專門黜落到了此處。實際上,趙官家看了一遍胡宏的文章,稍顯猶豫,卻最終沒有做出更改,隻是點了原定的第六名晁公武依舊為二甲第一……便再不過問。就這樣,隻隔了一日,八月十二,這一次倉促舉行的建炎三年大恩科便正式放榜。東西華門處,雖然繁華不再,卻也一時摩肩繼踵。到了晚間,楊沂中來報,諸大臣榜下捉婿,胡銓沒人理會且不提,狀元趙伯藥為樞相汪伯彥所捉,左榜眼王大寶為禮部尚書朱勝非替自家侄女所攬,右榜眼李易為留在京中的宇文夫人遣仆從所圍……不過,一件引起轟動和議論的事情在於,公認的探花人選虞允文,居然被節度使張榮親自帶人綁至了大相國寺。據說,張頭領家裡是有個女兒的。趙玖愕然一時,卻又不顧天色已晚,親自往大相國寺而去……沒辦法,他是怕去晚了,這個新科進士愣頭青為了拒婚說出什麼不妥言語出來,直接傷了他心腹頭領的心。那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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