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秋不說話,想起阮雲絲曾經說過的話:“我如今還算年輕貌美,他就能喜歡上更美貌年輕的。我若有一天老了呢?說什麼幫我的忙,一個家資百萬的富戶獨生千金,他讓人家來幫我的忙?男人啊,便是這樣,恨不能這世上所有溫柔美麗的女子都圍在他們身邊才好。隻許他們推開女人,卻受不得女人推開他們。即便他現在好像痛苦的無路可走,隻能給我休書。等到美人在懷春風得意那日,也就把我的名字給忘記了。我便是受不得這命運,便是要在此之前推開他。這世上沒人給我一個公道,那我便自己給自己一個公道。”隻不過碧秋自然是不敢將這番話說出口,小心看了張靈信一眼,她輕聲道:“少爺,新奶奶在房裡等著呢,您再不過去,怕是……怕是她要惱了。”阮雲絲已經離開,這姚家的千金小姐即便現在是妾侍身份,隻怕沒幾天也就要做了張家的少奶奶,所以碧秋也便這樣叫了。“要惱就惱,難道我堂堂舉人,還怕一個女人不成?”張靈信站起身,垂首黯然了片刻,卻終於還是離開了。“嘿,這年頭真是奇了,一個女人敢孤身來取銀子。”一大早剛開張,吉祥錢莊就迎來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客戶,幾個夥計都是剛剛乾完灑掃庭院的活兒,這會子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都看著那個在櫃台前沉靜站著的窈窕身影議論紛紛。“說不定是哪個老爺的小妾,跟誰跑出來的吧?”“你胡說什麼?要真是這樣?也該她那野漢子來取錢,這樣花兒一樣的美嬌娘,誰舍得讓她出來拋頭露麵?”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許是看著阮雲絲沒有反應,幾個夥計的言語就往不入流的地方一路滑下去。忽見門簾一挑,接著從後門走出一個人,來到櫃台邊。“姑娘,這是一包二百兩的銀子,您拿好。”憨厚的大夥計從櫃台後遞過一包銀子,又囑咐道:“姑娘切記不要將這銀子露出來,這一年聽說好幾個走麒麟山的行腳客商都被劫了,姑娘如果要走,也得找一個妥當的商隊,寧可花點錢搭個夥,他們有隨隊的鏢師,總還靠譜些。”“多謝大哥提醒。”阮雲絲微微一笑,接過那包銀子,將它們放進包袱裡,似是沒聽到旁邊的議論,便轉身嫋嫋而去。跟在幾個行腳客商的身後,阮雲絲額頭上全都是汗水。如果可能,她也想找個大商隊搭夥一起走,這二百兩銀子是她最後的家當,她還要靠著它發家致富,決不能有半點閃失。但偏偏那些大商隊都是十分謹慎的,見她是一個孤身的弱女子,就說什麼也不肯幫她。阮雲絲心裡清楚,這幫人鄙視不屑自己還在其次,他們最怕的是惹上了什麼大人物,那就麻煩了。儘管自己已經儘量裝出一個村姑模樣,隻是商隊的人都是猴精,哪裡肯信一個村姑居然肯出銀子和他們搭夥?萬般無奈之下,阮雲絲也隻有冒險和這幾個行腳客商一起走那麒麟山。平時看穿越,隻覺得那些在大宅門裡宅鬥的女孩太窩囊,有的人為了安身立命,竟然會忍受和丈夫的妻妾鬥法。現在想來,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愚蠢啊。不真正到了這個時代,就永遠不知道在這個時代裡,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要生存下去有多麼艱難。歎了口氣,抹了把頭上的汗水,正午大太陽直直射下來,烤的人頭暈眼花。幸虧阮雲絲在大學軍訓的時候也拉練過,不然就依靠古代女人那弱柳扶風的身段和在大宅門中消耗光的意誌,要一路跟下來還真是不太容易。忽見前麵的幾個行腳客商停了下來,其中一個大漢便使勁兒嚷嚷道:“大家夥兒不用怕,聽說這麒麟山的土匪前些日子讓官兵打了一回,雖然他們仗著熟悉地形先跑了,不過那一回真是把他們膽子都打破了,聽說這麼多天,打這兒走的客商們也沒什麼事,哪有可能這倒黴點兒就讓咱們趕上呢?”阮雲絲也實在是走不動了,在離商隊大概十幾步遠的石頭上坐了,看著那大漢口沫橫飛的嚷著,她頓時覺得有些頭痛,暗道這混蛋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世上有一種人叫做烏鴉嘴啊?官兵?那是遠水不解近渴的玩意兒,這麒麟山可是人家土匪的老巢,你公然在這裡藐視人家的匪威,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吧?隻不過也無可奈何,阮雲絲很明白,自己這算是厚臉皮跟著人家,如果現在上前說話,還不知要讓人怎麼臊皮呢。既如此,又何必自取其辱。隻不過看到那幾個行腳商人熱烈的附和著大漢,聲音越來越大,竟是一幅“不把土匪引來不罷休”的態勢,她終於忍不住了,豁然站起身來,緊了緊自己後背上的小包袱,就麵無表情的從那群二百五身邊走過。“姑娘孤身一人,單獨走隻怕有些危險,左右大夥兒在這裡歇歇腳也就要啟程了,不妨再等一會兒。”忽然一把折扇攔在身前,阮雲絲抬頭看了一眼,果然,能說出這樣一番文質彬彬語調柔和的話的,就是這商人隊伍中那位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富家公子。也不知這男人是生在哪個大富之家,他爹昏了頭吧?萬一這樣一個大好兒子讓土匪給亂刀砍死,看他往哪兒哭去。因見此人十分有禮,身上也並沒有一絲紈絝子的無禮氣息,阮雲絲便也輕輕一福,沉聲道:“有道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此處凶險,本該一鼓作氣跋涉而過。公子與眾位大哥偏在這裡歇腳,已是犯了大忌,卻又不知收斂,在此處大聲叫嚷,甚至公然辱及那些匪徒,隻怕是大大的不妥。與其等著人把狼招來,小女子倒還是先行一步的好。”那公子目中光彩一閃,隨即微笑道:“既是姑娘去意已決,在下不便多留,請吧。”說完微一擺手,竟是退後幾步,悠然自得的用扇子扇起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