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畔的眼疾,漸漸地有了好轉。東清隕落後,裡畔並沒有食言,將龍蛋帶在了自己身邊,日夜養護著,時不時往蛋裡輸送些許神力,眼見著龍蛋表層一日比一日光滑起來,掌心貼在上頭時,時常可以感受到殼下暖暖的溫度。這感受一日比一日強烈,可這小家夥就跟個無底洞似的,得虧眼下裡畔恢複了半神之身,又得了祖神之力加持,否則換作了旁人,是經不住它如此消耗的。“尊上,小殿下怕是又餓了。”宮娥將那龍蛋抱來,裡畔睡眼惺忪地去看,待宮娥小心翼翼地將龍蛋呈給她,裡畔這才掌心翻轉,泛起一道紫金華光,往蛋裡輸送。原本暗淡無光的蛋殼,又再一次光滑剔透起來,隱隱約約,還可見那蛋內有一隻小蟲子在遊來遊去。“龍龍龍,你是龍。”裡畔當即改口,為自己方才在腦海中將那遊走的小家夥比喻成小蟲子而致歉,收了手,那小龍遊蕩得更歡快了。裡畔的眼神溫柔了下來,口中卻仍是止不住歎氣,“你啊,我已為你輸送了近萬年神力,加之東清上萬年來以龍丹養護你,就是再怎麼寶貝疙瘩,也該有點動靜了吧?”尚未破殼,就有了兩萬年的修為,這天底下,還沒有哪位仙君能有它這待遇的,怎麼就不見半點要破殼的動靜呢?彆說東清養不起它了,再這樣下去,裡畔都有要棄蛋而逃的心思了。“債主,債主,都是欠你的!”正自顧自和那顆龍蛋交談著,一道清脆的鈴鐺聲傳來,裡畔頭也沒抬,便知來人是誰,隨口招呼道:“坐吧,案上的果子是底下的人剛送來的,你儘管吃。”鹿野氣喘籲籲地趕來,不由分說便灌了好幾杯茶水下去,耳朵上的銀鈴鐺輕輕搖晃著,她這還沒開口呢,就將裡畔吵得不得不抬起頭來看她,問道:“這是怎麼了?又火急火燎地來了,無救欺負你了?”“他哪敢!”鹿野一抹嘴,剛要說正事,一見裡畔懷裡正抱著那顆蛋,鹿野就饒有興致地湊了上來,用手指戳了戳蛋殼,“這玩意兒還沒動靜呢?”東清的事,鹿野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一些,要說這小殿下的身世雖然可憐,一出生就先天不足,眼下又沒了娘親,爹爹又尚未認了它,可它的背景夠硬啊,尚未出殼,背後任意一座靠山搬出來,都夠讓三界抖一抖的。娘親是金龍族的帝姬,爹爹是堂堂魔君,舊神後裔。這還不算,他那爹爹喚裡畔一聲阿姊,這就意味著,他的姑姑是魔尊裡畔,他的未來姑父更不得了,可是剛剛晉了真神的那位。說到這兒,裡畔不由地滿麵愁苦,“還不知幾時才要破殼,他要再不出來,我怕是要喂不起他了。”“怎地不讓我師傅渡他一些真神之力,保證一劑見效。”“此事我倒是與東籬商議過,隻怕過猶不及,他受不住。”“哎不說他了,我險些忘了正事!”鹿野一拍自己的腦袋,急匆匆道,“師娘,你可快去看看吧!那日真神降世,三界震撼,眼下天族大軍和昔日舊部紛紛集結,叩請師傅他老人家率軍擊退魔軍,師傅正與魔君昱曦對陣紫穹關外呢……”裡畔聞言,當即正了色,“唰”地起身,匆匆將龍蛋往鹿野懷裡一塞,吩咐道:“看好這小東西。”不等鹿野應諾,裡畔便一揮袖,消失在一陣紫金華光中,往那紫穹關外的方向趕去。鹿野手忙腳亂地抱穩了那顆蛋,待她回過神來,早就不見裡畔的影子,隻好低頭看向懷裡的那顆蛋,若有所思地歪了腦袋,嘟囔道:“嗨,小東西……東西……東西,你娘親也忒省事了一些,你竟叫這般名字,往後你可如何在三界立足?”那龍蛋竟然晃了晃,似在抗議,他才不叫“東西”呢!……裡畔趕往紫穹關外時,兩軍對陣紫穹兩側。夜叉、修羅率領著驍勇善戰的地魔大軍,見到裡畔出現在此處時,當即“唰唰唰”跪了一片,恭恭敬敬而又氣勢衝天地迎道:“拜見尊上!”而另一側,集結的天族各部,在見到裡畔後,顯然越發戒備起來,紛紛祭出了法器呈現備戰狀態。裡畔仰頭望天,昱曦化作一團黑煞之氣衝天,在那黑色煞氣中祭出了一柄驚夜槍,出槍的一瞬,殺氣濃重,亡魂妖魔煞氣纏繞,令人色變。這不是裡畔第一次看到昱曦祭出驚夜槍,但昱曦從未發揮出驚夜槍十分之一的邪性,尚可令九州凋枯,凝聚世間鬼煞邪魔。此乃洪荒神器,若真的傾其全力,昱曦便會真正與槍合一,受魔性侵蝕,彼時,便是裡畔也不是他的對手,更救不回昱曦。此槍一出,無論是地魔大軍,抑或是天界各部盟軍,皆大驚失色,萬年前那一役,昱曦也是這般發了狂,無論是敵是我,是魔是仙,皆損傷慘重,任誰回想起了那一幕,都會膽戰心驚!人們隻知當年古神之子少君擊退了昱曦所率魔軍,令昱曦重創,生死不明。卻不知當年少君,亦在那場戰役中,閉關了足有萬年,因裡畔的封印異動,才不得不化作閻君東籬,出關下界。裡畔本還揪著一顆心,卻見此刻東籬周身白光漲開,瞬間將那團凝結的煞氣蠶食,他一揮手,甘霖灑滿下界,那蒸騰的鬼煞邪魔之氣,未來得及凝結,便如被澆滅的火一般,隻餘陣陣青煙……裡畔身形一頓,震撼於東籬此刻的真神之軀,一階之差,修為之高深莫測,便是她與之相比,竟也是天壤之彆,這便是……那些上古真神,該有的魄力。頃刻間,局勢逆轉,昱曦自紫穹之端高高跌下,“砰”的一聲,砸落在了那關巒之中,驚夜槍瞬間脫手,落了地,失去了光彩,猶如一件凡物……下一秒,白光墜地,一身玄黑長袍的東籬立於重傷的昱曦麵前,身側的手懸空一抓,驚夜槍起,槍鋒抵在了昱曦的咽喉,毫不留情。“東籬!”裡畔瞬間趕來,護在昱曦麵前,握住了東籬手中的驚夜槍,她搖了搖頭,似在懇求東籬,饒了昱曦。“阿姊……你不必求他!”昱曦剛要說話,便捂著胸口,猛然咳出一大口鮮血來。隻見此刻東籬的眼底依舊威嚴駭然,他神色冷峻,眼中殺機儘現,但礙於裡畔出手相抗,未真的好不近人情地趕儘殺絕,隻出聲喝問道:“不顧蒼生,致使生靈塗炭,你可知罪?!”無論是誰,在晉了真神的東籬麵前,都顯得那般渺小,不堪一擊。東籬抬眸,看向那浩浩蕩蕩的魔族大軍,“爾等可知罪?!”裡畔緩緩地垂下了眼簾,並未撤開與東籬相抗的神力,“當年天族不曾問過我等緣由,對舊神後裔趕儘殺絕,諸神之戰,驚天動地,我們做不了什麼,兜兜轉轉,隻我和昱曦相依為命,苟活於世,卻仍被天族視為眼中釘,欲殺之而後 快。是我不願再東躲西藏,才自立為魔。”“阿姊……”裡畔沒有回過身,隻是緩緩地勾起了嘴角,“昱曦,當年我說要自立為魔,你曾問過我,我們分明是神的後裔,為何要被逼成了魔。可今時今日,你是否仍記得你的初心,我們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是真正的魔嗎?”“阿姊,此事與你無關,你從未率過一兵一卒,傷過一人一仙!”裡畔抬頭看向東籬,“我們有錯,自此兵戈不再,若有違背,我必不饒恕!”東籬的眼底殺意漸漸消退,在對上裡畔的視線後,他的神色,也隨之柔和了些,“阿畔……”裡畔沒有挪開視線,仍是定定地直視著東籬,口中卻驟冷了幾分,喝道:“昱曦!”昱曦心頭一震,良久,終於緩緩地閉上了眼,恭恭敬敬地應道:“是,阿姊。”昱曦此話一出,那浩浩蕩蕩的魔族大軍再一次跪倒了一片,呼聲驚天動地,“是,尊上!”“師傅,師娘!”鹿野匆匆騰雲而來,還未及說出到底發生了何事,天界雲層之上便忽然出現一陣金光,眾人隨即聽到了那上頭傳來稚子的哭喊聲,哭得聲嘶力竭極了,“爹爹,姑姑,救我!”“小龍蛋!”裡畔心頭一顫,麵上當即是一陣喜一陣怒。隻見那雲層散去,出現在眾人眼前的,赫然便是被裡畔囚於九重天的天帝崇明,而此刻,他的手中,正挾持著他的親外孫,喝道:“少君,你還發什麼愣?殺了他們!他們是魔,一個都不能放過!”“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天族大軍,先是稀稀落落,繼而竟也隨之紛紛高呼。崇明手中擒著的,是一隻稚嫩的小龍,雖是東清所出,但小家夥的真身,卻是像極了昱曦的真身。昱曦的真身乃是黑甲火龍,此刻被崇明所挾的小龍,與昱曦幼年時相比,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便是先前昱曦不知他的存在,眼下,心中也該明了了。“東清……”昱曦的麵色發生了變化,心底發顫,似知道了什麼。“爹爹,姑姑,救我!”小家夥掙紮得厲害,可崇明畢竟有數十萬歲的修為,手中金光一漲,小家夥便氣勢蔫蔫,再也呼喊不出,也不再掙紮,似暈死了過去。“師娘,您走後,小殿下便有了動靜,破殼而出,可不知怎的……”鹿野滿麵的焦急和懊惱。裡畔漸漸平緩了煩亂的思緒,安慰了鹿野一句:“不怪你,小家夥受了我與東清所渡的神力,修為足足堪比兩萬多歲的仙君,你尚且年幼,不及他二分之一,且他畢竟是崇明的外孫,皆為龍族,崇明引他過去,非你能攔得住的。”“少君,你還等什麼?!”“崇明,收手吧,回頭是岸。”長生大帝緩緩而來,紫金麒麟現了真身,神色悲憫地看向顯然已經無所不用其極的崇明。“昔日古神一貫信任你,不曾對你設防,而你卻為了天帝之位,在古神身臨混沌劫,最是虛弱之時,對他出了手,致使古神難敵混沌劫而隕落。你為保帝位,謊稱古神將天帝之位禪讓於你,為得少君擁護,方立其為義子……”“元炁!”崇明麵色一變,“你休要血口噴人!”長生大帝長長地歎了口氣,隻回應了一句:“沒有什麼是能瞞得過天柱的。”此話一出,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在場眾仙諸魔,無不嘩然。“天帝……”東籬擲下手中驚夜槍,麵色變了又變,隨即冷了下來,“是你,殺了父神……”“崇明,你為保帝位,弑神篡位,對我等舊神後裔趕儘殺絕!而今仙魔二界欲休止乾戈,你仍冥頑不靈,欲掀起三界動蕩,不顧蒼生安危,罔顧生靈塗炭!”裡畔高喝出聲,“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