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來，黝黑少女謝謝已經完全混入了求學隊伍。
她能和馬瞻老先生討論學問，也能和林守一對弈，甚至和可以和李槐一起玩那些個小泥人。
唯獨與李寶瓶，兩人始終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紅棉襖小姑娘每次路過謝謝身邊，都會不自覺地加快腳步。
而謝謝則會突然提高與旁人談笑的音量。
有次李寶瓶的書箱帶子鬆了，謝謝明明看見卻故意轉頭與林守一討論棋局，最後還是方知寒默默幫小姑娘係好的。
黃昏漸沉，馬車碾過崎嶇的山道，車輪軋過碎石，發出細碎的聲響。
白衣少年崔東山難得掀開車簾，懶散地倚在車夫於祿身後，一手搖著折扇，一手遙遙指向遠處隱於暮靄中的山影，朗聲道：
“各位大哥大姐們！可要打起精神嘍！”
“這座山名為‘橫山’，在劃歸黃庭國之前，可是後蜀國的地界。”
“據後蜀文豪的《蜀國瑣碎聞》內記載，此山的深處，有一座青娘娘廟，廟前立著一株不知年歲的參天古柏，傳聞許願極靈，後來便有人依樹建廟，香火不斷。”
他頓了頓，折扇“唰”地一收，語氣忽而壓低，帶著幾分神秘：“可是相傳，在前朝末年之際，一位大臣因殉國而死，其家眷四散逃命，唯獨他那年幼的女兒不肯離去，竟是提劍自刎於古柏之下，鮮血浸透樹根。”
“此後，她的魂魄便依附於柏樹，成了山中的‘青娘娘’。”
夜風掠過山林，樹葉沙沙作響。
崔東山嘴角微翹，又故作輕鬆地揮了揮扇子。
“不過嘛，傳聞裡多是善緣，求子得子、求姻緣得姻緣，倒也沒什麼凶煞之事。”
“咱們權當遊覽一處有故事的風景名勝，不必太過緊張。”
馬瞻聞言，頓時神色一凜。
自打經曆過嫁衣女鬼那檔子事，他對這些神神鬼鬼的傳聞，總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警惕。
不僅是他，李寶瓶、李槐和林守一也都神色微凝。
就連那尊向來沉穩的陰神，此刻也隱於暗處，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
唯有方知寒一人，眸色好似亮了些。
暮色四合，荒野中篝火劈啪作響。
方知寒用樹枝撥弄著火堆，火星如螢火蟲般飛舞升騰，映照著圍坐的幾張年輕麵孔。
篝火旁傳來清脆的落子聲。
林守一正襟危坐，手指懸在棋盤上方三寸處遲遲未落。
謝謝托著腮幫，指尖的黑子轉得飛快。
"這步棋你要想到天亮麼？"謝謝笑問道。
林守一的白子終於落下，卻見謝謝閃電般拈起黑子截斷。
她落子如刀，專挑林守一布陣時最脆弱的連接處下手。
五局棋，五局皆是如此屠龍。
"承讓。"謝謝笑嗬嗬道。
在一旁燉著魚湯的方知寒忍不住輕聲笑道：“這麼欺負小孩子，未免有些太過分了吧。”
謝謝拈著黑子，饒有興致地看向方知寒。
“要不要來一句？”
方知寒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地擠開了林守一。
“多看多學，菜就得多練，知道不？”
林守一悶聲點了點頭，眼睛卻是認真地看向棋盤。
少年眼裡有一種期待。
像是在外麵打架吃了虧，等著自家的兄長找回場子的那種期待。
棋局剛開始，雙方有來有往。
可越往後，方知寒便開始落入下風。
棋局進行到中盤，謝謝的黑子已經占據了大片實地，她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然而，就在她準備收官時，方知寒突然一連下了三手妙著，白子如銀龍擺尾，將黑棋大龍攔腰截斷。
"這...不可能！"謝謝瞪大眼睛，手指懸在半空，遲遲無法落下。
方知寒輕聲道："你太注重局部的廝殺，忽略了全局的呼應。”
“第二十七手時，你的大龍其實已經露出破綻。
謝謝咬住下唇，眼中滿是不甘。
"再來一局！
方知寒卻已經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草屑。
"抱歉啊，我該去練拳了。
"你！
謝謝氣結，卻見方知寒已經走向遠處的空地，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
崔東山則是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方知寒的身影。
空地上，方知寒站定身形，深吸一口氣。
夜風微涼，帶著草木清香鑽入肺腑。
他閉上眼睛，感受體內氣息流轉。
"起。
一聲輕喝，方知寒身形驟動。
拳風呼嘯，如龍吟虎嘯，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他的動作看似緩慢，實則每一拳都蘊含著驚人的力量，衣袖在空氣中獵獵作響。
隨著拳勢展開，方知寒體內一條由精氣、真氣凝聚而成的火龍開始蘇醒，在他經脈中遊走。
所過之處，氣血沸騰。
火龍原本盤踞在丹田附近，此刻卻突然向上遊走，直奔他右臂一處竅穴而去。
"嗯？
方知寒心中一動。
那個竅穴原本蘊養著一縷劍氣，前幾日與嫁衣女鬼搏鬥時已經用掉。
此刻空出的竅穴光滑如鏡，內壁還殘留著劍氣特有的銳利氣息。
火龍似乎對這個新發現的"巢穴"極為滿意，歡快地繞著竅穴盤旋，最後竟一頭鑽了進去。
方知寒頓時感到右臂一陣灼熱，皮膚表麵浮現出淡淡的紅色紋路，如同火焰圖騰。
更奇妙的是，當火龍完全占據那個竅穴後，一段陌生的信息突然湧入方知寒腦海。
那是一門劍術。
不，準確說是半門劍術，隻有起手式和部分心法，卻已經讓他心神震動。
"這是...神仙姐姐留下的？
方知寒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體內三個主要竅穴中，原本各自蘊養著一縷劍氣。
如今用掉一縷，就浮現出一門劍術。那麼剩下的兩個竅穴中
想到這裡，方知寒忽然想練劍了。
崔東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不遠處，手中折扇輕搖，眼中閃爍著探究的光芒。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