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野狗(1 / 1)

野狗骨頭 休屠城 1632 字 1個月前

一個奇妙的家庭組合,兩個人,年齡相仿,關係鬆散,這幾年兩人其實少有溫情的時候,但並非不渴望,隻是過於荒蕪導致無法給予反應。

苗靖摟著枕頭,冷冷清清,臉上有小女孩的神情。

國外電影常常有這樣的畫麵,枕頭大戰,睡不著,怕打雷,太冷了,身體不舒服,想要更親近。

陳異天人交戰,最後垂眼:“進來吧。”

兩人有些僵硬地躺在床上,苗靖手足無措縮著手腳,這個季節她的房間已經用上了薄被,他的床上還是空蕩蕩的。

“你睡我的地方。”他起身,躺下的位置已經被體溫烘熱,暖融融的,再從櫃子裡翻出一床空調被,抖開。

像一個秘密樂園。

屋裡本來就沒開燈,隻有窗簾透出的一點微薄光線,枕頭挨著,兩人平躺著,沒吭聲,經過這樣一個雨夜,應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陳異闔著眼,腦袋空白、規規矩矩躺著,苗靖捏著被子一角,她其實累了,困了,已經想睡了。

沉默至將睡未睡之際,她輕聲開口。

“小時候我們也睡一個房間。”

他淡淡唔了一聲。

嚴格來說不算小,那時候她八歲,他十歲,在隔壁臥室一起睡了兩年多。

苗靖回想那時候,瞪著天花板:“有時候從簾縫看見你睡覺,覺得你是個惡魔,半夜會把我弄死。”

他咧嘴笑:“那時候我也有這種念頭,把靠近我的每個人都咬死,咬他們的喉管,鮮血淋漓,皮開肉綻。”

壞小孩用小拳頭欺負乖小孩,她躲得遠遠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她漸漸沒那麼害怕他,漸漸和他走在一起。

“好暴戾。”她抿抿唇,“還好你念初中去了……”

“那時候還小,不知道怎麼控製那種……無處發泄的情緒。”他睜開眼睛,偏頭瞧她靜謐的側臉,“男人的拳頭不應該對著弱者。”

不知道應不應該慶幸,陳禮彬早早就死了。

陳異翻身,側轉麵對她,緩聲道:“我媽是個很溫柔的女人。”

“你還記得你媽媽嗎?”她聲音極輕極輕。

他極緩慢眨了下眼睛,聲音平平:“不記得了,她把我扔下了。”

苗靖哽了下喉嚨。

深夜不適合傾述衷腸和竊竊私語,適合苦悶的心事在沉默中發酵,對未來造成決定性的影響,兩人似乎要各自睡著的時候,陳異手腳攤開,觸到她冰冷的身體。

“還冷嗎?”

“有點。”她的嗓音軟綿綿壓在嗓子裡,“在水裡泡太久,剛才腿還抽筋了。”

他沉默看看她,身體湊近一點,塞了點被子在腿間,猶豫開口:“苗靖,咱倆認識快十年了,我這會是你哥。”

“嗯。”

兩人身體貼得近,陳異生澀把她圈在懷裡,她半蜷著,後背貼著他的懷抱,兩人之間隔著幾厘米的間距,但氣息和溫度傳遞毫無障礙,他身上是比溫熱更燙一點的溫度,釅釅氣息包裹,苗靖覺得安心又舒適。

“這樣成嗎?”

“可以。”

房間響起她平緩又輕微的呼吸,玲瓏幽香的身體安然入夢,年輕身體的燥意卻如爐灶的濃煙升騰而起,身上因克製有細微刺痛,他想撩起她的頭發,把臉龐埋在她的後頸,想緊緊收攏手臂,把她鑲嵌進身體,想有一條強力緊箍的繩索,把兩人嚴絲合縫綁在一起。

小時候擰在一起膽怯緊張的手腕,青春期清麗楚楚的背影,孤單時憔悴深陷的眼窩,瘦骨棱棱又倔強的小臉,淡美婉約的笑容和清新柔軟的唇瓣,從兩張床的惡意到一張床的詭異,他不知道如何一步步發酵成如今,但能明確知道,她是他十九年來,感情給予最豐富、最奇怪的一個人。

每個人小時候的願望,就是有人陪你睡。

夜來雨,晨時露,這一夜怪夢頻生,心底卻隱隱有撫慰,由漆黑濃夜轉至第一縷曦光躍上地平線,黎明破曉半明半暗時刻,床上兩具年輕的身體動了動,幾乎是同時醒來,撞上彼此惺忪又混沌的眸,一時都微有愣怔。

這麼安靜又靜謐的時刻,連窗外的鳥兒都未醒。

他煎熬了半夜在這時破防,輕輕探身,蠢蠢欲動想要一個吻,她微微擰身,坦然迎接。

唇瓣貼合,刻意偽裝成迷迷糊糊的懵懂,遊離輕啄,一下一下,停住不動。

陳異猛然掀被起身,姿勢僵硬進了洗手間,苗靖抱膝而坐,臉色微紅,聽見浴室的水聲,垂頭拎著枕頭回了自己房間。

兩人關係有了微妙變化,導致家裡的氣氛詭異到了極致——陳異敢坦著胳膊穿條短褲在家遊走,苗靖的家居衣服沒有過於保守,日常相處多了幾分隨意,詭異的是兩人的關係奇妙得讓人琢磨不透,有時躲躲閃閃避著對方,時而冷漠時而焦躁時而忽視。

陳異生日,夜總會按張實的意思給了陳異一萬塊錢禮金,陳異用這些錢包了一間包廂,請兄弟們吃吃喝喝,他是小弟馬仔,手下更有一幫從小玩到大的小弟,呆毛和波仔、大勇都是二十上下的年齡,跟著陳異在洗浴城混日子,特能吹噓陳異在初中和職高那些丟人事跡,張實也聽說了幾句,對他初中倒賣走私瑞士軍刀的事情頗有興趣,打量陳異一眼,說他早生二十年,也就相當於軍火商的命格。

陳異知道張實是翟豐茂的心腹,也是翟豐茂在藤城的執行人,陳異聽人說過翟豐茂的發家史,九十年代在香港幫派砍砍殺殺,傳聞是以緬甸的軍工廠發家,再金盆洗手陸續轉到港商投資人的身份,如今還能看出一點端倪的,就剩夜總會這一條線,但凡混黑,都跟黃賭毒脫不了乾係。

那陣子還出了個事,當地有一家食品加工公司經營出現問題,在銀行借不到錢,通過中間介紹人向翟豐茂這裡借了一千萬的高利貸,翟豐茂通過這筆貸款的本息最後控股了這家食品加工公司,把舊股東全趕出了管理層,股東變更大會翟豐茂沒出門,陳異當司機送張實和合夥人一起去了股東變更大會,當天全體員工鬨事,陳異機警,事先看出了點端倪,避開了股東大衝突,這一次入了張實的眼,頗為讚賞地誇了陳異兩句。

生日宴喝到淩晨兩三點,陳異喝得醉醺醺,被大勇和呆毛扛到樓上客房,他囔著要回家,天亮好不容易折騰到家,敲門,是苗靖一張冷若冰霜的麵孔,眉頭緊蹙,任由大勇把陳異摔在沙發上,苗靖不肯讓陳異進房間,萬一吐了還得她收拾,全程連搭把手,端杯熱茶的意思都沒有。

大勇和呆毛訕訕聊了幾句,苗靖看他兩人臉上還沾著口紅印,寒著臉送客,門砰的一聲關上。

大勇撞撞呆毛的胳膊。

“你說異哥是不是有受虐傾向,好吃好喝供著他妹妹,還這待遇,連床都不讓上,這要是我馬子,我非得抽丫不可。”

“好學生嘛,都心高氣傲的,看不上咱們這種人。”

苗靖這天上午沒去學校,坐在沙發旁,把濕毛巾撲在陳異臉上,伸手糊他臉上的奶油蛋糕和禮炮閃粉,陳異緊皺眉頭,迷迷糊糊睜開眼,濃密睫毛下一雙深邃幽灼的瞳眸直勾勾盯著她,而後猛然湊身過去,苗靖偏頭一躲,恰恰避開他的動作。

有些事不知道是心知肚明還是心照不宣,那層紗還沒被捅破,也許自動歸結於腦子不清醒或者身體本能,橫亙在兩人麵前的都有什麼?

“不去學校?”

“今天休息。”

“明天要交補課費,還有五個半月就高考了,學校改成了每周休息半天。”

“嗯。”他嗓音喑啞,“你高考想考什麼學校?”

“你說呢?”

“你班主任不是說你能念好大學,想去哪裡?”

“無非就是那些一二線城市。”她思忖,“陳異,你想不想報名成人高考?也有很多念書的機會。”

“不想。”

他大喇喇仰在沙發,閉著眼,野心勃勃:“留在藤城,不出幾年,會有我陳異大展宏圖的時候。”

她扭頭問他:“怎麼大展宏圖?”

“當老板,賺大錢。”他眼裡精光如炬,“你知道我跟著的那個翟老板有多少資產麼?總資產20多個億,手下幾十家公司,整個藤城沒有人不賣他麵子的,我缺的隻是機會和運氣……現在機會來了……”

苗靖咬著唇:“催高利貸還是強迫拆遷?當打手還是裝竊聽器?”

“我有自己的分寸。”陳異目光幽戾:“社會需要你這樣循規蹈矩的人,也需要我這樣葷素不忌的人。”

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個話題總是不對付。

“你去大城市,去念你的大學,出去見見世麵。”他蹺著兩條腿架在茶幾上,慢條斯理摸出煙盒,現在他兜裡總揣著一包高檔香煙,偶爾自己也享受一根,低頭點火,醇香的煙草味彌散在客廳,“我留在藤城,奮鬥我的日子。”

苗靖目光詢問他然後呢?

陳異把煙氣含在腔裡,最後緩緩吐出:“以後的事……等三年五載後再說。”

修長手指垂著,陳異輕快彈彈煙灰,三年五載而已,他絕對能預見自己的未來,他會攀著翟豐茂這座靠山,弄出點風浪來,等到那個時候——

他開豪車住豪宅,親自去把她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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