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有些期待和曹軍交戰,又有些擔憂和無奈。
早些年李典投降的時候,他是不甘心的,後來斐潛找曹操要回了李典的家眷族人之後,這才算是安下心來。但是李典安心,不代表李典的族人都心甘情願,畢竟李典族人在山東生活了那麼長的時間,忽然一下子要麼隻能在關中河東定居,重新置辦產業耕作土地,要麼就要跟著去陰山,難免會有點嘀嘀咕咕。
不過,隨著李典地位的穩固,權柄的水漲船高,這些李典族人又是一改之前的埋怨,變成了驃騎大將軍的信徒……
驃騎就是好啊!
當年曹賊口口聲聲說重視,結果呢?不過就是個小偏將!
現在驃騎給的多實惠!
哎吖吖,真香!
李典族人喊著,要永遠支持擁護驃騎,要高舉……咳咳,反正就是這麼一個意思,渾然忘記了之前他們剛到了關中北地的時候,還在嘀咕腹誹驃騎,咒罵李典的無能,竟然被驃騎抓了,害得他們要背井離鄉……然後現在喊著關中就是他們的家鄉!
所以李典族人的態度改變,也同樣反過來影響到了李典。
可是真的要麵對之前的『上司』……
這隱隱約約的刺激感,究竟是從何而來?
常林看完了,沒有馬上說話,而是遞給了下首的馬恒。
馬恒趕緊接過情報,打開一看,正是從關中緊急發來的關於曹軍在武關動向的情況,最為主要的就是說到了曹操在潼關的攻勢受挫,以及驃騎回旋的消息。
『主公回來了啊……』馬恒看完之後,明顯輕鬆來了不少,『曹軍此番攻武關,原來是聲東擊西啊……如此看來,曹軍急於與我們一戰,這消息非常重要……』
李典點了點頭說道:『漢中之地南通川蜀,西連隴右,北進關中,實乃衢地也。若是曹軍取漢中,倒是盤活局麵,可襲北,可進川,可斷隴右……』
馬忠聞言便是笑道:『曹賊真是計算得太好了!』
趙雲在幽北算是一種圍魏救趙的話,那麼曹仁當下在武關就是另外一個角度的『圍魏救趙』。
一來用武關吸引注意力,儘可能的牽扯關中的守軍,另外一方麵則是窺視漢中。如果真的能夠攻克漢中的話,那麼曹軍的整個架構就盤活了,而驃騎則是被切斷了南北之間的聯係,再加上江東軍進攻川蜀,若是連鎖反應之下,說不得真就有四兩撥千斤之效……
如果說驃騎大軍來對付曹仁,曹仁就化實為虛,然後撤回荊州,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損失,但是也等同於調動了驃騎的主力,刺探了斐潛的虛實。
『那麼……』馬忠說道,『既然如此,便是撤回前哨,堅壁清野,和曹軍決一死戰!』
李典聽馬忠此言,先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一旁的馬恒說道:『屬下倒是覺得,不宜撤回前哨……』
『為什麼?』馬忠問道。
『若是我們現在就撤回前哨,不就是告訴曹子孝我們知道了他的計劃麼?』馬恒說道,『而且撤回前哨,也就意味著我們失去了對於戰線的控製,隻能被動的等待曹軍來襲……』
馬忠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有道理,可這麼一來,豈不是坐看曹仁在武關耀武揚威?』
常林這時候才緩緩的說道,『既是不能撤,不妨試探的打一下?』
李典捋須的手頓了頓,『願聞其詳。』
常林拱拱手說到,『我們現在布置在上庸一帶的兵卒,是一部三曲,原本主要是防禦上庸地域氐人,以及申氏……屬下是這麼想著的,申氏原先就有些不清不楚,現在如果曹軍要來,定然是會和曹軍勾連一氣,如果我們假做是要去援救武關,側襲荊襄,那麼曹軍必然會有所應變……未變之時,不知其變,然變數若顯,則為定數矣,屆時就可以加以針對……』
馬恒拍了拍手說道:『長史之言甚是!隻要我們一動,申氏必然將消息暗送曹軍,到時候曹子孝肯定會帶著人馬偷偷從武關道上撤下來,企圖截斷我們的後路,然後進軍漢中。』
馬忠振奮,『好!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反過來伏擊曹軍!』
李典起身,走到了一旁的漢中圖輿上觀看起來。
確實,上庸一帶,就是當下漢中局勢的關鍵點。
李典琢磨了片刻,便是下令道:『傳令,讓上庸駐軍加強戒備……多派斥候打探,絕不可鬆懈大意。』
不管曹軍是不是真的要來進攻漢中,該有的斥候偵測是不能少的,而且這麼做也是符合正常的應對策略,不會提前暴露作戰意圖。
畢竟武關聲勢那麼大,漢中不做任何動作,反而會顯現得很不正常。
李典下達了命令之後,沉默少許,輕輕歎息了一聲,『現在就看曹子孝怎麼選了……』
……
……
之前上庸申氏破壞了李典在漢中的示範耕田,確實給李典添了堵,但是反過來卻被李典利用。
張遼在漢中的時候,是以威鎮之,但是威不能持久,時間一長,必生怨恨,所以李典在接手漢中之後,就開始轉變方向,以陰山教化南匈奴為模版,緩和和漢中周邊少數民族,主要是和氐人之間的關係。
申氏挑唆氐人燒毀了示範田,自以為得計,可是申氏沒想到李典就能忍著,沒有直接動粗興兵……
很多事情,急不如緩的道理就是如此。
如果說李典當時不管不顧直接興兵,一方麵是氐人大多數都在山中,進攻並不容易,同時收獲也很少,另外一方麵則是死人不會說話,反而會讓活人更加怨恨,加深了漢人和氐人之間的裂痕。可是李典聰明就在這裡,他雷聲大雨點小,讓氐人自己搞氐人,既沒有付出多少代價,卻讓氐人相互之間產生了懷疑,並且開始分裂。
於是漢中一帶的氐人,被李典成功的切割成為了兩個部分,一個是在漢中之北,也就是被申氏等人鼓動的那一部分人,而另外一部分在南鄭,偏於漢中之南的氐人為了證明自己的無辜,也就自然而然的和李典的關係更為密切起來。
想到辛辛苦苦一番謀劃,卻被李典拿走不謝……
申氏兄弟每每想到此事,就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怎麼都不會順暢。
雖然說李典沒有出軍攻打上庸,也沒有放出話來要將上庸申氏如何如何,但是申氏兄弟心中都清楚,咬人的狗……嗯,大概就是這麼一個意思,若是李典真的咋咋呼呼,如同武夫一般暴跳如雷,申氏反而不怕,但是現在李典就像是懸掛在他們頭上的鍘刀,誰知道什麼時候會來通算?
申氏為了防備李典,也就會做更多的事情,但是做得更多,也就會顯露得更多,到時候想要找一些保護色都難,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李典在漢中逐漸的穩固,和氐人相互之間的交易往來密切之後,就算是申氏想要挑撥,也不可能像是李典剛剛抵達漢中之時的那麼容易了。
申氏雖然表麵上裝作純良,但不管是從實際的土地利益考量,還是從當下的局麵取舍,他們都不太可能走回頭路了,所以隻能是咬著牙一條道走到黑,一方麵偷偷的將申氏子弟先一步潤到山東去,轉移部分的資產,另外一方麵也是試圖和曹軍勾連,妄想著可以扭轉乾坤。
其實這種心態,就像是貪官汙吏一樣,知道自己已經錯了,可是就下不了狠心回頭,抱著僥幸的心理,覺得萬一呢?這種僥幸心理支撐著申氏,如果自己投了,豈不是自己不打自招?豈不是傻子?
於是,當申氏兄弟發現曹仁在武關有大動作的時候,二人不驚反喜,覺得他們的好機會終於是來臨了,但是世間萬事往往如此,危機和良機誰又能說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