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的人,選擇一定是趨利性的。也就是說,如果某件事情對其有益,就會去做,但是理智是人的常態麼?並不是,激素才是。
人體之內有兩百多種激素。
大腦以為是他在直接控製整個的軀體,所有的器官和部位都是俯首聽令,實際上並不是。
很多時候是本能。
比如嬰兒的大腦還未完全發育好,鹵門未閉合,但是吃喝拉撒都不用大腦特彆下達指令,也不用大腦介入控製……
小腦和腦乾站在一旁看著大腦冷笑。
身體強大了,大腦才有意義。
大腦是脆弱的,中樞的樞紐,但真正直接控製軀體各個器官功能運作的,並不是大腦的腦漿,而是驅動這個器官或是這個部位的激素,以及運作所需的養分。沒有激素和養分,沒有對應的組織和器官,大腦就算是神經傳導都搓冒煙了,也屁用沒有。
是不是和整個的國家朝堂體製,政治集團很相似?
斐潛也曾經以為他可以控製一切……但是他很快就發現實際上並不是如此,很多時候他隻是在想象在計劃,而落到實處的偏差大小,就可以看成是軀乾組織的修正結果。
『胡蠻是一把雙刃劍……』斐潛淡淡的對張遼說道,『其實天下大多數的事物,都是雙刃劍,有其利必有其弊,用的時候多半愚鈍之人隻會想到好處,少數精明之輩能想到壞處……然你我不同,不僅需要思慮其好壞,而且還要利用之,驅引之……』
張遼沉默了許久,幾次似乎都像是要開口,但是卻沒有說出話來。
斐潛看了張遼一眼,『直言無妨。』
張遼拱了拱手,『臣……臣昨日讀韓非子……書曰「殺戮之謂刑,慶賞之謂德。」主公此舉,莫非就是二柄乎?』
二柄。
不是二餅。
西洋人說了一句胡蘿卜大棒,便是被信心不足的國人奉為經典,孰不知早在春秋戰國之時,就已經出現了相關的理論。隻不過很可惜的是,很多理論在發展的過程當中被皇帝,或是統治階級有意識的封存了,隻是提供給皇帝和統治階級學習,不對於平民開放。
此等知識,被稱之為帝王術,也被稱之為屠龍法。
四庫全書舉手,這事我熟!
張遼說出這話來,也是有些擔心被斐潛嗬斥。
畢竟這涉及到了統治階級的相關理論。
『向權臣下手,以莫須有罪之,乃主弱之像也。』斐潛笑道,『文遠支支吾吾……是以為我會因此怪罪於你?因為屬下太聰明而罰之,其主未免……嗯……』
斐潛忽然想到了曹操和楊修這兩口子。
這麼說起來,楊修的雞肋,其實並不是長在雞身上?
張遼自是不知道斐潛思維跳躍到了何處,便是有些羞愧的說道:『臣……臣隻是在想,河西之地,究竟要從何處入手較好……』
『其實我覺得文遠於此,已經是大材小用了……若是文遠依舊擔心,那麼我就多說一些,此間之事,不外是「人事」二字而已。』斐潛伸出兩根手指頭,『人,怎麼用人,事,如何行事,何人做何事,何事製何人,皆是如此。比如這河西走廊,若是你我一味亂殺,這些人必然遠遁荒漠山林,縱然耗費無數兵馬,消耗數十年光陰,也未必能清除得乾淨……既知如此,何必行此愚法?更何況,這數十年羌亂,人人皆知趨利避害,這逃於山林荒漠之中漢人無算……何其可憐……』
斐潛看著遠處的山巒,歎息一聲,『世人皆知,入華夏衣華夏言華夏者,華夏之,可是反之呢?這些逃亡漢人……若是再舉刀兵,經年不休……長此以往,亡民久居胡蠻之地,衣胡蠻食胡蠻言胡蠻,屆時算是華夏之人,還是算胡蠻之屬?』
『主公遠慮,臣受教。』張遼肅然而應。
斐潛一直以來都對於涼州有一個猜測。
就像是漢武帝打匈奴,打到最後說是天下人口減半一樣,西涼的人口銳減,是不是也是類似的『減半』?
一方麵是山東官吏和地方大戶不和,外來者未必都是強龍,強龍也未必能夠製得住地頭蛇,所以真的想要厘清當地的戶籍情況是很困難的,另外一方麵也確實是戰亂所影響,很多地方都受到了災害,流民者眾。
多年的戰亂,涼州一帶很多文獻檔案都遺失了,而如果依照現有的情況來進行確定登記,無疑等同於是幫凶。
這些西涼大戶隱匿下來的人口,在某些時候,比如八個王八打架的時候,說不得就派上了『大用處』!
唐朝的關隴集團,可是赫赫有名!
如果真的關中北地隴西隴右等地方都是百戶不存一,人口稀薄得千裡獨苗一般,這些關隴集團崛起的時候用什麼拚出來的?用嘴皮子吐口水來決定勝負麼?
還是像曆史書上所記載的,全都是胡人?
全都是民族大融合?
在戶籍喪失的情況下,誰能證明是胡人還是漢人?
因此斐潛基本上可以肯定的是,涼州大戶一定有隱匿人口,但是有沒有像是斐潛所猜測的那麼多,就需要張遼來進行核算了。
這就是武將文治的好處。
若是換了一個飽讀詩書的山東之輩來,談大道理上當然是山東之人厲害,但是西涼的這些家夥會聽麼?
五胡亂華的時候,羯族食兩腳羊,血腥殘暴到了人神共憤的程度,可是隨之就煙消雲散,再無一點蹤跡。出現的時候無根無腳,誰也不清楚是從何而生,滅亡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的後續。
這不符合常理。
即便是烈火燒過,大水漫過,也是有蹤跡可循的,就算是樓蘭消失了千百年,也依舊有考古發現,可羯族的考古實物發現幾乎為零。後世沒有任何明確實物的線索,可以證實羯族的來曆。
羯族既然能建立一個國家,說明至少在某個階段是有了一定的治理能力,這種能力不可能說有就能有,也不是說沒有就立刻就沒有的。
斐潛覺得,五胡亂華之中,可能食人的遠遠不止羯族,就像是紂王的確比較差,但是很多鍋並不是紂王的,也算在了紂王的頭上。
實力和野心,往往是一對孿生兄弟。
而體現實力的很大一部分,就是人口數量。
文官在西涼,想要清查人口,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幾個亡命徒說不得就要了文官的命!
但是換成類似於張遼這樣的武將……
誰來亡命試試?
斐潛在酒泉城外展示出來的力量,就等同於警告。
很嚴厲的警告。
張遼就是執行者,如果真有人不聽勸,那就不用聽了。以張遼的武力,再加上成熟的軍備,摧毀一兩個姓氏的莊園塢堡,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隻不過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勤勞的,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走正道的。
『某於此地,彼等必不敢多言……』斐潛笑著說道,『多半行拖延之策……此間宴,便是度天尺,一分一寸之間,就是人心。』
張遼說道:『涼州多有人傑,當明辨是非。』
斐潛笑了笑,『知之為知之,行之為行之。山東亦有飽讀詩書之人治西涼,卻不能得其長遠……文遠,這就是你施展手段的地方了……今日宴會之後,除你本部之外,另留三千兵馬與你,新雍四郡地方官吏,你都可以有任免權,上報尚書台即可,任期麼,與其他地方一致,三年期考一次……清查人口,為西域複商做好一切準備……我已調義山前來,同治西涼……』
聽聞還有楊阜相助,張遼大喜,拱手領命。
遠處,篝火已經點燃,宴會的布置已經完畢,但是現在宴會並不是重點,不管是桌案器皿的華麗與否,亦或是菜肴是不是精致,都沒有人關心了,重要的是誰坐哪裡,誰的屁股在什麼地方……
……
……
每個物種,都是希望下一代能夠強大的。
唯獨人類例外。
在自然之中,一夫多妻的性壟斷是很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