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橋搭建的初期,如果不追求穩固的話,其實隻需要將船隻捆綁串聯在一起,然後水流就會漸漸的帶著長串的船隻飄向河中去,然後再對岸,將長串的小船固定住即可。
如果想要穩固一些,那就要加上木板和木樁。
但不管怎麼說,浮橋就隻是浮橋,這種以木結構為主的架構,是很脆弱的。
隨著曹洪拔除了岸上的崗哨,曹軍加快了架設浮橋的動作。
曹洪退到了河岸上,看著大河,默然不語。
曹震跟在曹洪身後。
曹震是曹洪長子,官職是少府少監。
『散開一些。』曹洪對著身邊的護衛說道。
曹氏護衛應下,然後便是往外擴了一圈,將空間留給了曹洪曹震父子。
『父親大人……』曹震低聲問道,『可是有什麼吩咐?』
『……』曹洪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歎了口氣,『萬事都要小心……雖說有河東大戶為應,然虛言者易,實為者難,莫看這些大戶書信之中允諾如何……』
曹震瞪圓了眼,『父親大人之意是……這些家夥,會出爾反爾?不會吧?!』
就像是在袁紹和曹操交戰的期間,豫州兗州等地一大堆的士族豪強偷偷摸摸扭扭捏捏的給袁紹遞出去不少的紅杏花兒手絹香囊一樣,河東之地內的大戶豪強也其實做著類似的事情。
要不然曹洪和曹震身上的精致鎧甲,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這些大戶當然不會明麵上,或者是寫下確定性的文字來標明立場,但是寫一些若即若離的態度,搞一些曖昧性的言語,卻是十分的拿手,畢竟這就是小資的傳統藝能,就像是狗改不了吃屎。
如果是斐潛最終贏了,這些家夥就會立刻表示說已經早早的拒絕了曹操,沒看寫的是曹操大哥是個好人麼?看看這好人卡,在這麼早的時候就發給他了,難道還不能明白我的真心麼?
當然,如果是曹操最終贏了,這些家夥也會立刻貼到了曹操身上,撫摸著曹操的大腿,嬌滴滴的說一聲,『曹操giegie,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曹洪哼了一聲,『你要是還不能清醒些,那麼就趁早跟我回南岸去,我另派他人前往北屈!』
曹震聞言,便是拱手應道,『父親大人請放心!孩兒一定能辦好此事!』
曹洪轉過身來,在曹震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孩子……此去,千萬小心……不是為父心狠,而是主公之子都上陣搏殺,亡隕於陣中,你我又有什麼資格安坐後方?這身榮耀,就是拿命換來的啊!你若是身上沒有半點功勳,將來怎麼能坐得穩?這一次……你……』
曹洪的聲音漸漸的小了下去,到了最後的時候曹震幾乎是聽不見,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才勉強聽到曹洪說得最後幾個字,『……你……若是……千萬要……留得性命……』
性命!
這是什麼意思?
『父親大人!』曹震愕然。
曹洪轉頭看著曹震。
天上的星辰點點,但是在曹洪眼眸之中,卻似乎隻剩下一片的幽暗,灰黑。
就像是眼前的大地一樣的灰黑。
白天,土黃的黃,山黛的黛,血紅的紅,一切都是有著自己的色彩,有著和旁人不同的顏色,但是到了黑夜之中,一切都變成了灰黑,黑得淺一些,灰得深一點。
如果不說,又有誰能夠辨彆在這灰黑之中,究竟原本是紅,還是藍?
『父親大人……』曹震想要從曹洪那邊得到答案,『父親大人這……這究竟是……我還是要依策行事麼?』
『……』曹洪歎了口氣,似乎想要說什麼,也似乎是根本就沒想要繼續說什麼,隻是再次拍了拍曹震的肩膀,然後就帶著人返回了南岸。
曹震看著曹洪走遠,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孤寂的感覺……
星光璀璨。
就像是天地之間,就剩下了他自己一人。
……
……
曹操再次登上了牛頭塬的高台,眺望著潼關城,潼關渡,以及巍峨的秦嶺,奔湧的大河。
天上星光璀璨。
這幾天是前所未有的好天氣,但是誰能知道這種天氣會持續多久?
曹休在陝縣,曹洪曹震前出風陵渡,曹操在潼關此處,都是在誘敵。
可是效果卻不儘人意。
曹休被燒了糧倉,雖然說損失不算大,但是造成的士氣傷害不小,而且魏延具備水軍優勢,這幾乎是曹操在戰前根本無法預料的事情。在之前的情報之中,魏延一貫是統領步兵,是在山林山地之中作戰,誰會想到魏延當下搖身一變成為了水軍統領,就卡在了陝津之處,讓曹操轉運的糧草不得不走陸路,無形當中就拖延了時間,減少了效率。
其次,曹洪曹震父子二人沒有打南岸的潼關渡,而是直接偷襲北岸的風陵渡,雖然說目前看來還算是順利,但是隨後潼關渡必然會發動反擊……
還有曹操自己在潼關此處豎立起的大纛,原本也是想要引誘潼關守將出擊的,畢竟之前朱靈就在函穀出擊過,可是沒想到這一次卻異常的沉穩。
曹操不相信在潼關上會沒看見自己的大纛,難道不是應該嘗試著來偷襲一二麼?
看見了不為所動,究竟是什麼原因?
進攻方有先出牌的便利,但是如今曹操卻覺得自己的牌麵越來越少。
誘敵,是老曹同學的拿手把戲。
隻要對手出兵,那麼曹操就可以或是埋伏,或是合圍,或是側擊,或是截斷,利用本身兵力多的優勢,對於被引誘出來的這一部分兵力進行打擊,從而造成對方的兵力損減,士氣下降,同時還可以捕獲一些俘虜,獲取更多的信息,也可以額外施展一些攻心之策。
前提是對手中計……
魏延確實是被『引誘』了,但像是泥鰍一樣,哧溜一聲抓都抓不住。
曹操自己豎立大纛,潼關不為所動。
現在就要看曹洪偷襲風陵渡之後,會引發出什麼後續變化了……
隻不過,曹操心中依舊陰沉,並沒有什麼寬鬆的感覺。
戰事打到了現在,他似乎是有取得一些成果,但又像是根本什麼都沒有獲取。
曹操仰望著蒼穹,看著天上絢麗的星辰。
天下大勢,究竟是如何?
他在眾將麵前,向來都是表現得沉穩有度,胸有成竹,但是又有誰清楚,他每天晚上都是輾轉反側,心慌心悸?
斐潛斐子淵,你睡得好麼?
是否也是與某一樣?
腳步聲傳來。
典韋在身後輕聲說道,『明公,祭酒來了。』
曹操微微頷首。
郭嘉喜歡喝酒,曹操就原創的封了一個軍師祭酒給他,於是軍師就是稱呼旁人,而郭嘉就是祭酒。
祭酒,以酒祭何?
祭天地之蒼蒼,祭大河之滔滔?
當時曹操想到這個名稱的時候,又是想要向誰祭?何以祭?
曹操不說。
郭嘉也沒問。
木板的咯吱聲中,郭嘉走了上來。
曹操沒有回頭,『奉孝啊,這天地星辰……青龍寺之中,可有什麼分說?』
郭嘉微微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曹操頭一句話,竟然不是問的軍事,而是問了天文……
郭嘉也是仰頭而望。
與日月星辰相比,人類的生命實在是太短暫了。
亙古以來,人類仰望著星空,就像是塵埃在仰望著山巒。
山巒或許有變,而星空似乎永恒。
後世的人當然知道星辰是會有變化的,可是那是站在無數仰望星空的古人的肩膀上,如果沒有這些日複一日的古人持續的觀察,又有誰會知道星辰究竟是如何?
『明公,青龍寺之中麼,多以經文為議,對於日月星辰涉及不多……』郭嘉緩緩的說道,『不過在終南山中,建有觀星台……依驃騎所言,星辰並非亙古不變,而星辰所變則與天時相關,曆法百年便有四時不同,當依星辰所變而更替之……』
『曆法?』曹操像是在疑問,也像是在感慨,『驃騎……曆法之事,竟也通曉?』
郭嘉說道:『驃騎亦師承劉元卓……』
『對了……』曹操感慨道,『某幾乎都忘了……』
郭嘉瞄了曹操一眼,沒有接話。
曹操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
若是真忘了,那麼曹操說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