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詭三國!
『王叔治死了?』
『聽聞是病死了。』
『病死的?』問的人笑,冷笑。
『病死的。』回答的人也是笑,苦笑。
然後兩個人一同搖頭,慘笑。
再齊齊歎息一聲,『國事多艱啊……』
王脩是個好人。
或者說,在漢代,人們更習慣稱之為『君子』。
這個『君子』不是後世的貶義詞,而是真正的褒獎。
當年曹操攻破了鄴城之後,清查袁紹之下各個官吏的財產的時候,唯獨隻有王脩家中一貧如洗,不僅是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就連普通的糧食也僅僅是不到十斛,唯一值錢的東西便是書卷。知道此事的曹操都不由得讚歎王脩確實是個名副其實的君子。
當時袁紹之下,絕大部分的官吏都貪財,而王脩在這樣的環境當中,依舊能夠堅持清貧,不取不義之財,而且王脩不光是自己這麼做,他也厭惡其他人去貪財……
結果因此就惹下了禍事,『病死了』。
暴斃。
有些事情,是不能說的。
輕者星星星,重者就暴斃了。
王脩的職務,是司金中郎將。常常要和冶金製鐵在一起,所以有了疫病不也是很正常麼?
司金中郎不是盜墓生意的衍生職位。
雖然說這個崗位也是曹操新設的崗位,就像是『摸金校尉』與『發丘中郎將』一樣。
曹操是三國裡麵的盜墓大頭目,但是實際上盜墓這個生意,其實並不是曹操首創。至少在曹操之前,董卓就已經大規模的挖開了許多王公皇帝的墳墓,甚至連漢靈帝的墳墓,也沒有絲毫顧忌的下手挖盜。
袁紹也同樣乾過盜墓的事情,當時袁紹之下『士卒橫暴,掘發丘隴』,乃至『道路暴骨』,或許是後期冀州士族由愛轉恨的一個因素,畢竟在冀州之地,大部分的墓地定然都是冀州大族的,這都挖冀州人祖墳了,還指望冀州人能夠永遠忠誠?
盜墓這個事情,和漢代忠孝理念相違背,雖然可能獲取一些金錢,但是有很大的後遺症,這個道理基本上誰都懂。
但是如果沒錢,是讓當下兵卒拿不到兵餉嘩變,還是說先挖個墳墓,短期獲益長期受損?
王脩之死,就是如此。
他的職位和發丘略有關聯,但是其實更多還是偏向於鹽鐵,特彆是冶金製鐵這一方麵。但是他的死,就像是發丘一樣,是隻顧眼前的苟且和妥協。
眼前是什麼?
曹操大軍在外,軍中糧草供應不能斷。
而這個時候王脩找到一批貪腐之人的罪證,要將這些貪腐之人抓捕起來,繩之於法,尤其是表示要讓曹操停下征調糧草農夫的命令,讓百姓能夠得到修整……
在這個問題,王脩的做法有錯麼?
為民請命,難道不應該麼?百姓難道還不夠苦麼?為什麼就不能體恤一下百姓呢?從這個立場出發,王脩非常正確,一點錯都沒有。
但是實際上,王脩也錯了,他的錯,是在不會妥協,錯在不明事理……
這是滿寵對其的判斷,但若是王脩妥協了,明事理了,那麼王脩還能是王脩麼?
滿寵不能肯定,但是滿寵肯定一點,如果說讓王脩不管不顧的將事情鬨大,導致豫州冀州後方不穩,那麼曹操在前線就必定不能安定於戰事!
所以後方必須穩定,後方必須萬事太平,後方必須一切平靜!
其實滿寵不知道王脩做的事情是對的還是錯的麼?
可偏偏王脩認死理怎麼辦?
隻能『暴斃』。
『伯寧啊……』
劉曄微微歎息著說道,『此事……是否太急了?若是將王叔治下獄……』
『不妥。』滿寵搖頭說道,『昔日孔文舉於獄中之時,沸沸揚揚郡縣不寧,莫非子揚都忘了?』
『這……』劉曄自然也想起當年孔融入獄的時候,在監獄之外的『盛況』,然後沉默了一會兒,又似乎想要說一些什麼,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不能關押,不能抓捕,甚至不能將事情鬨大,再加上王脩又是死腦筋,最為關鍵的王脩還將這個事情給捅出去了……
這才是王脩最終必死的原因。
可王脩做的事情有錯麼?
貪腐之人,難道不應該接受懲罰?
擾民傷財之舉,難道不應該被製止?
就像是『發丘』一樣,難道不應該是不道德,不可為之的麼?
正確的事情為什麼不能做,反而是錯誤的事情不能被阻止呢?
王脩不明白,劉曄也說不清,滿寵更是無法讓王脩同意放棄深究的計劃,隻能是在肉體上製止。
『若是任由王叔治施為……事情太大了……屆時無法收場。』滿寵說道,歎息了一聲,『國事多艱,我勸說過王叔治,然……唯有如此。』
『國事多艱?』劉曄嗤笑了一聲。
滿寵一臉嚴肅的說道:『確實如此。主公西進,而太行之艱辛,關中之平穩……足見驃騎之所能,今大漢天下,國勢難為,定不可此時再起波瀾,多生事端。』
說心裡話,滿寵確實是有些擔憂。他算到了前線的戰鬥未必能夠像是宣傳所說的那麼順利,但是上黨壺關的堅挺,長安三輔的平靜,還是有些讓滿寵十分的憂慮。
按照道理來說,曹操有大漢天子在手,堂堂大義之下,應該是摧枯拉朽一般,就像是當年討伐袁術一樣,雖然袁術勢大,但是真打起來之後,百姓便是爭相投曹。
可是在關中,這似乎成為了一種泡影,在關中的百姓似乎沒人在乎曹操,也沒有人在乎什麼天子,這些百姓更在乎的是驃騎大將軍斐潛。
這……
這就很尷尬。
曹操如今征討關中,或多或少也有這方麵的憂慮,如果放任這樣的情況下去,隻怕是山東的架子沒搭起來,關中已經失去了對於大漢的敬重了。到那個時候,想要再征討斐潛,或許就不是征討謀逆,而是變成了國與國之間的鬥爭了。
『代漢當塗高,這話……』劉曄微微一歎,『當塗高……如今這長安之地,豈不是當……』
『子揚!』滿寵瞪著劉曄,『你要瘋了麼?!』
劉曄被滿寵喝斷,愣了一下,知道自己是在情緒激蕩之下失態了,便是沉默下來,過了片刻之後,站起身來,『也罷,我去替王叔治收斂後事……』
滿寵點了點頭,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封書信,『此乃我寫給叔治致歉之信……子揚替我焚於墓前罷。其有罪,若是平時,當不至死。某有愧與他,就不去祭拜了。』
『你……』劉曄搖搖頭,伸手接過書信,塞在了袖子裡,『這是何苦……這是何苦啊!』
『天下辛苦之人,僅王叔治一人乎?』滿寵沉聲說道,『若東西可定,天下可平!莫說舍王叔治一人,便是某之性命,亦可付之!豈可因小而失大!』
劉曄擺擺手,『算了,此事……不必說了……』
……
……
『哈哈,王叔治果然死了!』鐘演笑得見牙不見眼,『叫他多管閒事!』
鐘繇皺眉說道:『不得招搖!』
鐘演毫不在意的揮了揮袖子,就像是掃去了桌案上的塵灰,『此地皆心腹之輩,何必如此拘謹?』
鐘繇依舊皺著眉頭,『鐘仲常!』
『是,是……』鐘演坐得正了一些。
鐘繇瞄了鐘演一眼,『此事與鐘氏無關!休要在論!明白與否?!』
『是,是……』鐘演拱了拱手,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
潁川鐘氏,可是一大幫子人。
潁川鐘氏善刑律著稱,早在西漢時期鐘元就官至尚書令領廷尉,成為全國最高司法審判機構的長官。東漢時期,鐘皓以詩律教授門徒千餘人,朝中多次征召他做官,他都拒絕了。鐘皓因德行高尚、學識淵博,與陳寔、荀淑、韓韶並稱為『潁川四長』,為當時士大夫所傾慕。鐘皓的兩個兒子鐘迪、鐘敷因桓靈之世的『黨錮之禍』而終身不仕。到了鐘繇這一代,終於是得任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