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某些神劇之中隻懂得談戀愛的總裁的話,不僅是需要西域的肉體,而且還要西域的靈魂。
斐總裁,嗯,斐潛看著步森漸漸扭曲的臉,那無法掩飾的痛苦,笑了笑。
佛教流傳過程當中,類似於儒家的經義一樣,是有根本的。佛教的根本,就是上座部和大眾部。先有部,後有派,大概是這麼一個流程。
步森,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北傳大眾部之下的某個流派……
不過斐潛也不想要細查步森的跟腳,隻不過想要用步森達成在西域的另外一個層麵上的目標。
步森半低著頭,垂著眼皮,在眼皮之下,眼珠子卻在不斷顫動著。
在震驚之餘,步森更感覺到了恐懼。
這種恐懼,就像是少女被扒光了衣服丟在了鬨市之中,或者是少男握著塊肥皂站在了基佬的澡堂裡麵……
說實在的,步森在西域傳播佛教這麼多年,他必然也在其過程當中有產生出一些疑惑,但是沒有人可以給他解釋,他隻能自己尋找答案,找不到答案的就隻能是深藏在心中。如今這些疑惑被斐潛翻起之後,那些不僅僅限於斐潛所言的佛教經義的矛盾,就在其心海之中翻滾起來。
可是礙於對於佛教的忠誠信仰,步森不能說佛教的壞話,更不能表示對於斐潛言語的讚同,而想要反駁卻找不到什麼有力的實據。
步森知道,對於一般的百姓,以假大空蒙蔽過去也就試了,但是對於類似於斐潛這樣的人,若是不能以實際的事來說明,那麼必然不可能說服斐潛。
說斐潛在西域造下殺孽?
斐潛不會在乎的,而且阿育王就是佛教經義根基上最大的一個bug。斐潛殺了多少人,有阿育王殺得多麼?阿育王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再不濟也有佛教徒將其稱之為黑白阿育王,替阿育王進行時間上空間上的切割……
哦,昨天殺人是我昨天殺人,昨天的我有罪我承認,但今天我沒殺人,所以今天的我就沒罪?所以不能逮捕我,我依舊可以享受平安喜樂?
還能有這種操作?
唯心的宗教,總是會有漏洞的。
斐潛看著步森,但是他也知道步森不可能會承認這些問題。
『我們漢人有一個很偉大的思想者,就和你信奉的佛陀一樣,他叫做孔仲尼,你可能也聽過他的名字……』斐潛笑著說道,『當年孔仲尼也召集了弟子,傳授知識,探索天地,追求人生當中最初和最終的秘密……他很偉大,他的弟子也很偉大……』
步森緩緩的抬起頭,看著斐潛。
『不過很遺憾,孔仲尼是人,不是佛……』斐潛笑著,『所以他也記不得他所有說過的話……人老了,也難免會說一些顛倒的話,前後矛盾什麼的……然後他的弟子害怕有人發現這一點,就在他死後,召集了幾乎所有的弟子,編撰出了一本經文……叫做論語……所有不認同這本論語的弟子,都被打殺了……那個時候,是漢人的戰國時期……也就是到處都是戰場,死幾個人能算是什麼?對吧?從此,孔仲尼就不是人了,而是聖人……大和尚,你是不是會覺得,這事情,你也很熟悉?』
步森臉色再變,先是目光挪到了一旁,隨後就低垂下去,口宣佛號。
這事情能承認麼?
也是斷斷不能認賬的啊!
有些事情,是不認賬就可以當做不存在的麼?
『大和尚知道不知道,我漢人之前也有一個偉大的皇帝,他同樣也殺了很多人……』斐潛微笑著說道,『在他活著的時候,沒有人敢說一些什麼,但是在他死後……就有一些人說他能立國,是因為他得到了儒家經義的加持,而他的敗亡則是因為他殺了儒家子弟……大和尚有沒有也覺得這個故事很熟悉?』
步森猛的抬頭,死死的盯著斐潛,然後又是趕快閉上眼,連連稱頌佛號。
不嗔不怒。
這麼多年的修行,不能毀於一旦!
可是步森急促的呼吸,以及雜亂的心律,已經讓他難以維持表麵上的平穩氣場。
佛教怎麼去編排阿育王的,儒家也同樣怎麼編排秦始皇。
雖然在不同的地域,在不同的時間,麵對不同的人,但是驚人的相似。《阿育王傳》在佛教敘述中,阿育王是個因果報應的樣板。佛教徒表示阿育王在前世的時候,對佛發願以國土布施,所以阿育王才成王統一了古印度,也在成王之後順理成章的皈依佛教,而他死後繼承者毀佛,所以滅亡。
道理是不是很順暢?
一方麵佛教徒在強化因果,而淡化阿育王本身的作為,將其成為王者的過程,變成了是佛教的加持。另一麵是通過王朝覆滅的故事,來警示或是威脅其他統治者毀佛的後果,讓統治者都要小心老實些,乖乖聽佛的話。
斐潛在西域,要爭奪的不僅是各個邦國的王權,也同樣要和在西域的神權爭搶陣地。
因為類似阿育王的話,已經開始在龜茲國,以及更偏遠的疏勒等地開始流傳了……
隻不過之前的主人公是從阿育王變成了呂布,現在又變成了斐潛而已。
因此,在各個宗教的故事之中,總是會有這麼一個模版,是可以替代成為任何一個國王的那種模版,關鍵的要點是要相信宗教,然後因為信而得國,抬高宗教的地位,以此來凸顯教權大於王權的神聖。
秦始皇坑儒,就像是小六子肚子裡麵的粉。
斐潛當下有沒有屠城,也就像是那碗粉……
而童格羅迦,無疑就是那個涼粉店的老板。
『所以大和尚你……』斐潛瞄了一眼鄯善皇宮的方向,『你方才憤怒什麼?你是因為童格羅迦投降而憤怒麼?你是因為童格羅迦的怯懦而生氣麼?是不是因為童格羅迦沒死,所以你就無法證明我是邪惡的?無法向西域的民眾說明,漢人是邪惡的?無法讓西域的民眾相信漢人隻會造成殺戮?』
步森再也無法保持平靜,翻起眼皮瞪著斐潛,原本慈眉善目的模樣,變成了一對三角眼,嘴角下撇,緊緊的閉合在一起,雙手的合什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成了絞在了一處,青筋暴露。
斐潛輕笑著,『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將你帶在身邊麼?因為這裡有很多人,不僅僅是漢人,還有鄯善人,若羌人,色目人……他們都看見了你活著!好好的活著!嗬嗬,明白麼?大和尚,你活著,你的佛就死了……可是你又不能自殺,如果你自殺了,你這一輩子的修行也沒了,沒有了修行的大和尚,還能成為西域當中的阿羅漢麼……闡陀有佛陀為證,所以他是阿羅漢,而你呢?誰替你證明?』
『所以你想要被我殺死,寧願被我殺死……』斐潛笑著,『就像是你也希望著童格羅迦是被漢人殺死了一樣……隻要被我,或是被漢人所殺的,這些罪,這些業障就都是我的,都是漢人的,而你們就成為了佛……』
『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我才和你談話麼?因為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斐潛笑著,笑得像是惡魔的微笑,『童格羅迦投降了,他怕死了,他一定不會介意去證明你才是引發西域戰事的罪魁禍首!他會證明是你召集了西域的信徒,是你將信徒送上了死路,是你在利用了西域信徒對於佛的信任,是你走入了邪途背棄了阿羅漢之道……到時候你將沒有一分一毫的功德!等待你的就隻剩下了無邊無儘的業障!』
『大和尚,你信不信?』
『……』步森臉上血色儘退,沉默許久,最後啞聲說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