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
從當陽而歸的曹仁曹真曹休等人,頓時就像是加了一把火一般,將荊北的戰場燒得更加熱烈起來。
以少數兵卒,擊敗了江東兵,並且還一度追襲到了麥城,若不是害怕繼續追擊恐怕會落入伏擊,曹仁及時下令回軍,說不得被勝利衝昏了頭的曹真曹休,都想要一口氣衝到江夏去……
即便是如此,這些回旋而來的曹軍,就像是給荊北曹兵注入一針強心劑一般,著實令曹軍的士氣提升了不少。
那些歸來的兵卒,即便是帶了些傷的,也是會滿不在乎的拍著胸脯,聲音有多大就喊得多大,『這一仗!打得那叫一個痛快!我跟你們說啊,你們錯過了這場戰鬥,可真是可惜了得!到時候敘功之時,至少要比你們多一級升遷!哈哈哈哈,說不得到時候,你們見了我,就都要行禮了!』
『江東人多又怎麼了?還不是照樣被打得屁滾尿流?當時我們跟著將軍守大營,那是殺得天昏地暗,血肉橫飛!江東兵十倍於我們,還不是照樣攻不進來?江東人多有球用?』
『張家老三啊,那小子了得!之前老子還嘲笑他當騎兵磨屁股皮去了,現在人家一身行頭,頂我們至少十個!嘖嘖嘖……』
『我們這一次啊,我跟你們說啊,當時我們騎兵一衝,江東兵都傻了,一個個站著就像是呆頭鵝一樣,伸著脖子隻會呆呆的看,然後我就這麼一刀……刷!你猜怎麼了,就是一排的人頭飛起……』
吹噓麼,就像是許多男人對於18這個數字情有獨鐘一樣,明知道有些水分在,但是也不會特意聽誰說了就要去拿尺子量一量。
不管是夏侯惇還是曹仁,都沒有阻止曹軍兵卒之間這種呼哨笑鬨,浮誇吹噓,即便是聽見了,也就是笑笑,一點製止的意思都沒有,畢竟之前荊州北部的這些曹軍被驃騎人馬壓製得太過厲害,士氣低落,現在借著這樣一個機會,提升一些曹軍的好勝心,好讓下一步的動作可以順利施展,將驃騎人馬徹底壓製出荊州地麵。
此外,也可以對於那些荊州降兵有一定的震懾效果,尤其是當曹軍兵卒越發顯得強悍的時候,荊州降兵的忠誠度自然也就是越發的穩定。
因此一群人左邊一隊右邊一堆,或站或坐,圍著那些曹兵老卒聽著那些或真或假的話語,然後看著曹軍老卒手裡把玩著一些來自於江東的戰利品,各個都是伸長了腦袋,時不時的發出一些讚歎之聲,
然而在府衙節堂之中,氛圍卻不像是城中街道之上那麼的熱烈,反倒是有些凝重。和那些隻是知曉片麵消息的普通曹軍兵卒不同,在場的大多數都是曹操政治集團的高層或是準高層的將校,自然消息要了解得更加的多,對於局勢的判斷當然也不像是普通曹軍兵卒一樣那麼的樂觀。
就像是後世割韭菜專用市場,普通的小韭菜和老韭菜相互都看不順眼,都覺得自己才是掌握了市場起伏波動之人,都覺得自己會撈一波肥的,見紅則喜,見綠則悲,然而不管是小韭菜還是老韭菜,其實都忘了在他們背後還有許多把掌握了更多的消息的鐮刀……
大鐮刀夏侯惇說道:『雖說軍心當下可用,然則傷員眾多,堪用者不過五千,即便是加上荊州降兵,亦僅萬餘……若是驃騎鎮軍將軍固守不動,一時亦難攻伐速勝也……』
『驃騎之兵,定然不可久駐樊城!』曹仁說道,他身上還帶著一些傷,光著膀子捆紮著布條,還有些地方似乎還有些滲血,但是曹仁渾不在意的說道,『如今驃騎斥候密布漢水之北,正應此事也!若是其不為所動,何必如此緊張小心?』
雖然說曹軍攻下了軍壘,但是那個地方明顯距離樊城更近,一來是受到了攻擊襄陽不怎麼好支援,另外一個是因為驃騎人馬在陸地上比較強,而軍壘麼又不可能修建到水麵上去,所以夏侯惇隻是拔出了前進的障礙之後,便是焚毀了軍壘,並沒有駐留人馬。
另外曹軍水麵上的力量較強,然而一上岸又會被驃騎的騎兵壓製,以至於襄陽一帶的曹軍的斥候被限製得很厲害,雖然夏侯惇一再派遣兵卒前往查探,但是效果並不好。
一直以來,曹軍上下,其實都沒有將江東太放在眼中。這種觀念也很正常,就像是斐潛之前在北地、關中、隴右,都被山東士族認為是邊緣地帶,可以舍棄,位於那些地域的人都是蠻夷之輩,不算是大漢子民……
連當年大漢初期的西京都可以說割就割,更何況在漢代還沒有什麼開發的江東?
因此整個曹操的政治集團,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驃騎將軍斐潛身上,並且認為驃騎將軍斐潛才是曹氏上下最大的敵人,至於孫大帝麼,去去,小孩子旁邊玩去,彆來打攪大人做事……
曹操的戰略其實很大膽。
大膽到了有些瘋狂的地步。
之前曹操要打袁術,有人就說曹操瘋了,然後曹操打贏了,一路追攆著袁術,像是追著一條流浪狗一樣,將袁術的勢力徹底的打趴下了。
後來曹操和袁紹乾仗,也有人說曹操又瘋了,結果曹操又贏了,袁紹一蹶不振,然後冀州易手,曹操一舉掀翻了身後的男人,當家做主了。
這一次,也有人覺得曹操又雙叒叕瘋了……
在某些人的觀念當中,一個兩個人說有問題,那麼未必有問題,如果一千個人一萬個人都說有問題,那就一定有問題!彆整那些有的沒的各種解釋,老子都不聽!老子隻相信幾個人說可以不當回事,一堆人說那就是大問題了!那麼多人都說曹操瘋了,那麼曹操就一定是瘋了!
這有什麼問題?這能有錯麼?即便是退一萬步來說,有一些小問題,但是難道說那麼多人都錯了?群眾的眼鏡,呃,眼睛都是雪亮的!真要是曹操本身沒有問題,會有辣麼多的人嗦有問題麼?什米?也有銀說曹操木有瘋?老子沒看見沒聽到,老子隻看到聽到有人說曹操瘋了!很多很多,成千上萬的人都這麼說過!老子就能代表群眾,不是,老子就是群眾,你能說老子不是群眾麼?不信有那麼多人說?不信老子還能翻帖子扒墳頭,呃,找出證據來證明至少有幾個人說過!
曹操到底是瘋了還是沒有,暫且不論,就像是所謂群眾未必群眾,代表未必代表一樣,至少夏侯惇曹仁等人都是知道,不管是對上袁術還是袁紹,亦或是當下的斐潛,曹操基本上都是處於不得不打的局麵。
不打袁術,那麼兗州就不保,立足根基動蕩,生死存亡,不得不打。不打袁紹,豫州就完蛋,曹操辛辛苦苦的操持就成為袁紹的嫁衣,也同樣是生死攸關,不可能退讓。
現在和斐潛之間的荊州之戰……
也是生死一線。
荊州要是控製不住,那麼中原門戶缺失,驃騎將軍斐潛在北麵可以通過幽州、中牟太行一帶進攻冀州青州,中線可以通過河洛河內一帶進逼兗州,甚至還可以走武關襲擊豫州南部,再往南一些還可以通過巴東巴西江陵一帶侵擾豫州,任何一路一旦被突破,曹操都是無險可守!
以驃騎騎兵之盛,兵甲之利,若是一旦被長驅而入,怎麼辦?以騎製騎,隻有騎兵才能對付騎兵,這一點固然沒錯,但是天下馬場十有八九都在斐潛手中,沒戰馬,怎麼能有足夠騎兵又怎麼布置?是要重點防被突臉啊,還是防被掏下三路啊?
因此曹操必須要有防守的要點,來卡住騎兵行進路線,在北麵就是易京和漁陽,在中線就是陳留和陽城,南線就是荊州!也就是襄陽和樊城。隻要卡住了襄陽和樊城,就等於是可以將武關線和江陵巴東巴西線都關閉上,對於防守豫州兗州,尤其是防守許縣,非常的重要。
哈?
防守啥米江東?
一個半吊子新城就可以搞得孫十萬神魂顛倒了。
所以從整體戰略上來說,曹操必須拿下荊州,至少要保證荊州北的掌控權,若是失去了這一片土地,那麼就是如同直接將許縣暴露在了第一線,這對於曹氏政治集團來說,是一個及其嚴重的問題。
夏侯惇甚至知道,曹操也一度動過將天子遷徙到鄴城的念頭,隻不過這遷都可不是小事,牽扯的事項太多,以至於現在曹操也沒有透露任何的口風……
隻不過鄴城的建設曹操一直抓得很緊,就是為了萬一的時候,還能有退路。
丟失荊州,失去襄陽樊城的屏障,乃至於豫州南部直麵威脅,許縣朝不保夕,這樣的局麵對於任何一個曹氏政治集團的人來說,都是一個無法接受的結果。所以隻能打,並且還要攻下宛城,與襄陽樊城構建出一個防禦體係來,徹底消除豫南隱患,這樣才能確保許縣的南線的安全性。
同時在大戰略上,河洛地區的楊氏,雒陽城周邊,函穀關左近的地帶,也是曹操的一塊心病,隻不過楊氏的態度一直是非常的曖昧,拉關係都可以,吃吃喝喝也沒問題,甚至可以一同大罵驃騎將軍物價太高,戰馬太貴等等都沒有問題,但是一談及脫離驃騎,楊氏就裝糊塗……
這也可以理解,畢竟驃騎氣勢強橫,楊氏不敢輕言厲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隻不過楊氏被驃騎頂在前麵,當做緩衝腳墊,自然多少也有怨氣,所以一旦曹操荊州戰役能夠得勝,說不得就可以牽連影響到河洛區域,從而獲取函穀關,進逼潼關,解決中路防禦漏洞問題。
『ε=(′ο`*)))唉……』夏侯惇輕聲歎息了一聲,『隻是可惜文謙之事未成,否則當下也可展緩驃騎人馬……如今雖說河內再動兵卒,終究是少了幾分出其不意,恐是難有戰果,僅有牽製之效……』
曹仁點頭說道:『河內勢單力孤,縱然有一時之利,也是東海之水,難救涸鮒。如今還是要看荊北之局如何破解才是。』
曹真在下首說道:『夏侯叔叔,既然之前可用水軍攻下軍壘,如今何不依照其用,進伐樊城?』
夏侯惇笑了笑,說道:『軍壘兵少。』
一旁的曹休見曹真還是有些不太明白,便補充說道:『我軍兵卒舟楫並不純熟,多有仰仗荊州水軍,多有不便……此外,若是樊城鎮軍賊將列兵於外,吾等是等岸還是不登岸?』
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比如若是以水麵作戰為主,那麼是曹軍做主導啊,還是荊州兵主導啊?樊城水門也是厚重森嚴,要填進去多少舟船才能攻破?而如今舟船就剩下這一批了,若是損耗太大,如何補充?
『啊……這個……』曹真無言以對。
蘿卜蹲,嗯,夏侯惇摩挲著自己的額頭。他已經前前後後思索了許久,也想得明白了,曹操本身荊州戰略便是以荊北為第一要務,即便是當下再有苦難,也是必須收服樊城,否則荊北就不可能得到安定。所以眼下的關鍵就是確定鎮軍將軍徐晃的動向,若是真的鎮軍將軍徐晃不行動,那麼,最終就必定隻能硬打。
硬打自然難啊……
這幾天夏侯惇派遣人乘坐舟船,從漢水眺望樊城,依舊看見『徐』字大旗飄揚……
徐晃竟然還沒走?這都忍得住?
正在眾人商議不定的時候,便有傳令兵卒急急而來,遞送上了一份軍報。
夏侯惇展開一看,先是大喜過望,然後又升騰起多少有一些惱怒來,『子廉已經獲悉,驃騎之下鎮軍徐公明,已經領大軍過了新野!如此說來,樊城之中所謂「徐」字將旗,恐為疑兵爾!』
『什麼?!』曹真說道,『已經走了?』
『怪不得這些時日,驃騎斥候封鎖北岸……』曹休也說道,『原來就是為了遮蔽消息……』
『哈哈,這鎮軍一走,樊城必然單薄!』曹真哈哈笑著說道,『此乃天授吾等!當一戰而定,靖平荊襄!』
曹仁倒是還保持著冷靜,『且不知道樊城之中,守將為何人?』
夏侯惇微微思索了一下說道:『恐怕便是之前……軍壘守將……』當然,夏侯惇說的並不是他進攻之時的軍壘守將,而是擊敗了曹洪的那個時候的軍壘將領,『一名為廖化廖元儉,另一人便是諸葛亮字孔明……二人皆有勝跡,方可服眾統管……』
曹休說道:『廖元儉?諸葛孔明?之前未曾聽聞……』
『廖元儉麼,曾為武關令……』夏侯惇對於斐潛之下的兵卒將校的情報,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至於諸葛孔明麼……亦為龐德公弟子,曾在鹿山之下,居於木屋之中……』
『哦?這真是……』曹休搖了搖頭。又是鹿山木屋出品的?龐統,徐庶,還有那個棗祗,據說那個太史明雖然名聲不顯,但是在工房係列當中也是擔當,現在再加上一個諸葛亮……
斐潛留在鹿山之下的木屋,之前占領了荊北之後,曹休也去看過一次,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彆之處,沒想到現在聽了夏侯惇這樣一說,曹休忽然覺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漏了些什麼沒注意到,說不得到時候還要找個時間再去看一圈……
『不過……』夏侯惇捋了捋胡須,說道,『樊城之中,不敢撤下「徐」氏將旗,故作疑兵,虛張其勢……雖說也瞞過你我,然則也說明其心虛膽怯,不敢以實示人,須用鎮軍名號也……未戰而怯,恐非是良將之才……』
夏侯惇這麼說,一方麵是自身也有一些被欺瞞的惱怒,另外一方麵也是為了振奮自家士氣,說完了又看了曹仁一眼。
曹仁在一旁微微點頭示意。
『諸位聽令!』夏侯惇朗聲說道,『兵貴神速,軍機當不可失!傳某將令,今日全軍整備,明日便水陸齊出,出征樊城!』
……(^▽^)╭(′▽`)╯……
夏侯惇一些猜對了,主要負責防守樊城的確實是有廖化和諸葛亮兩個人,但是也有一些猜錯了,因為在樊城之中,也確實是有一個姓『徐』的將領,並不是故意欺瞞自家兵卒……
至於廖化麼,他現在並不在樊城,而是坐在山間的一塊大石頭上,頭頂上樹蔭抖落一片斑駁。
山林之間寂靜一片,隻剩下些蟲鳴之聲。
在山林之間潛藏,無疑並不是一件很好的差事,幸好現在已經進入了秋冬時分,所以不至於還有多少蚊蟲滋擾,多少讓廖化這個半桶水的山地兵,還能適應一下。
廖化正拿著之前斥候所畫出來的地圖仔細查看……
這一片區域不是常規的軍事範圍,因為這一帶沒有適合大軍行進飲用的水源。但是諸葛孔明說,此地草木豐盛,縱然表麵上沒有溪流,必定也有暗河,於是派遣人了在林木潮濕之處挖掘,果然掘地丈餘之後,便有水滲出。
雖然不多,但是支撐廖化等人潛藏於此,是足夠用了。
廖化又抬頭望了望,山頭上設立的瞭望之處,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他在山中已經是待了兩天了,除了必要的派遣出去的斥候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行動,以免暴露了行蹤。
其實諸葛亮的計策真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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