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根箭矢朝著黃忠射來,黃忠大喝一聲,長刀震出,將最為有威脅的兩三根箭矢當下,然後便也不管其餘的幾根箭矢,腳步好不停留的直衝殷署。
黃忠身上的戰袍,已然被不知道誰的鮮血染紅,在行進之間,帶著厚重的血光和寒氣,卷動著無窮的殺意,在曹軍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直接撞進了曹軍的陣列當中!
長刀刀頭鋒銳,並且沉重,這就使得長刀舞動的時候就不可能像是長槍一樣靈動,更多的大開大合的那種雄渾招式,但是在黃忠手中,這樣的一柄長刀,卻在陽剛之中多了三分的靈巧。
破陣之時,黃忠長刀的剛猛,便是展現得淋漓儘致。即便是曹軍舉起盾牌抗衡,在轟然撞擊之下,結實的盾牌就像是紙糊的一樣碎裂,在木屑橫飛當中,曹軍刀盾手便是仰天就倒!黃忠長刀舞動之下,一時間血光四濺,慘叫連連!
轉眼之間,曹軍就倒下了一片!
一名曹軍企圖鑽進黃忠的刀圈之中,和黃忠拚命,卻被黃忠用長刀尾端回手一砸,便是聽到骨裂之聲,隻見曹軍胸口連帶著鎧甲都凹陷下去一塊,正軟塌塌的倒下的時候,卻被黃忠一把抓住,然後就像是舉著一塊人肉盾牌一般,往一旁一舉一丟,一連壓倒了六七個曹軍,滾地葫蘆一般跌做一團。
後麵大隊黃忠本部兵卒湧上,刀砍槍刺之下鮮血紛飛,一時間隻能聽見曹軍兵卒垂死的慘叫之聲響成一片!
似乎經過了很久,也似乎才幾個呼吸之間,黃忠一腳踹開擋在前方的一名曹軍,也不管那名曹軍後續死活,目光便如同實質一般,落在了眼前的殷署身上!
在殷署和黃忠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的阻擋。
殷署大吼一聲,雙手擎著長槍就往黃忠當胸紮去!長槍帶動了殷署的身軀,似乎汲取了殷署全數的生命和力量,就像是一隻在草叢當中彈起的蛇,露出了毒牙,想要在黃忠身上咬上一口。
黃忠前腳踏,後腳蹬,目光一凝,扭腰發力,長刀後發而先至,帶著寒風從下而上斜撩殷署!
長刀原本就比長槍要更長一些,攻擊範圍也要更大,但是長刀在攻擊的時候速度比不上長槍,正常情況下,簡單來說,就是長刀的威力更大,但是攻擊頻率不如長槍。
然而黃忠麼,不能算在正常人的範圍之內,在他的手中,長刀的速度快起來的時候,便是宛如閃電一般!
刀光閃過,便是血光騰飛,似乎都能看見一道殷紅的光華如月一般在空中斜斜展現,紅月如鉤,便是生死間隔。縱然殷署儘力扭轉躲避,但是他原本就是奮力前衝,那裡有辦法說躲避就能躲避的,被黃忠從腰側直接一刀劃到了前胸,在劄甲鐵片蹦飛之中,殷署渾身上下的鮮血就像是牛皮水囊被劃出了巨大的豁口一般,從胸腹之處噴湧而出,殷署手中的長槍自然也就再也沒有氣力遞送向前,死死盯了黃忠一眼之後,便是頹然而倒!
跟在殷署之後的一名曹軍曲長,呆呆的看著殷署被黃忠一合之下便被砍翻,看著殷署抽搐著倒在黃沙之中,看著黃忠本部的兵卒如狼似虎的往前撲來,曹軍曲長喉嚨發出鐵鏽摩擦一般的咯吱之聲,然後終於淒厲慘叫起來:『完了!敗了!』
慘叫聲中,曹軍陣列之中,所有人的士氣徒然崩潰,不管是正在接戰的,還是站在外圍的,就連站在遠處一些,正在恢複氣力的弓箭手,也不由得轟然潰散,似乎他們唯一恢複的就是腿上的力量,手臂隻能用來做抱頭鼠竄!
這到底是怎樣的將領?這到底是怎樣的兵卒?
不是說好了,驃騎麾下才可以稱之為精銳麼?
這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完了,敗了!曹軍前鋒哭爹喊娘,丟盔棄甲,不求能在黃忠本部兵卒刀槍下討得便宜,隻求能跑得過自家戰友……
曹洪緊趕慢趕,總就是沒能趕上殷署,最終隻能是瞪著眼,盯著眼前的潰敗逃來的兵卒,磨著牙問道:『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其實敗逃的曹軍兵卒也很想知道是怎樣的一回事,為什麼在築陽這樣敗破的地方,就能有像是黃忠這樣的怪物的……
曹洪也不能理解,甚至覺得可能是曹軍兵卒為了逃避責任,有些故意誇大事實真相,就像是舉報人大多數都會被披露有抑鬱症一樣,所言所說也就自然不是很靠譜了。
黃忠?
真有這麼厲害麼?
曹洪手下的殷署,雖說不算是太強,但是也不是太弱,在黃忠麵前一合都撐不住?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可是先不論這個黃忠武勇是否真的如此強橫,單論現在接下來,要怎麼辦?
曹洪原本的計劃是擊破築陽,然後逼迫徐晃不得不駐留宛城,拖延驃騎整體節奏,並且順帶的解決樊城西南的軍壘問題……
可是現在計劃才剛剛展開,就收到了迎頭的一盆涼水,嗯,冰水,手下不僅是兵敗身死,甚至還牽連了曹洪本部兵卒的士氣。
繼續進攻麼?
一方麵自己兵卒士氣受挫,另外一方麵若是黃忠真的如此犀利,築陽恐怕就難以攻取了。萬一在築陽之下耽擱時間長了,後路出現問題的就恐怕變成了曹洪自己!
引軍撤退麼?
兵者,就宛如長劍一般,出擊不利,那麼自然傷了自家士氣,如果不能以大勝彌補就這樣撤退,說不得即便是回到了樊城,也會因此使得喪失鬥誌,兵無戰力……
怎麼辦?
曹洪進退兩難,而在當陽之處,曹軍營地,頗有些鋪天蓋地的氣勢。曹軍兵卒打著旗號,或是出兵巡哨,或是在營內修整,但凡是視線之內,都是精乾彪悍的青壯兵卒,旌旗獵獵,蔽日舞動,儘顯軍中剽悍之氣。
曹操南下的首要之戰,便是麥城。
這一次曹操帶來的不僅是青州兵,還有從荊州兵當中篩選抽調出來的青壯。這些荊州青壯,不管怎麼說,都是經過一定訓練的,再加上器械裝備什麼的也算是不錯,所以可以算是直接使用的兵卒,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曹操的實力。
除了這些荊州兵卒之外,還有一些輔軍和民夫,這些輔兵和民夫成群結隊在負責各自的勞作,或是在四下伐木樵采,或是在負責修建營地工事。輔兵還好說,民夫麼,在臨戰的時候當做炮灰,平日裡就是苦役,吃食什麼的更是極差,住宿條件幾乎等同於沒有,在高強度的勞作之下,再加上吃不飽穿不暖,幾乎每天都會有些民夫支撐不住,或是乾著活就一頭栽倒,或是夜間就再也爬不起來,反正每天都有些屍首抬出去,扔在荒野之中。
這是大漢戰爭的常態,當年曹操打兗州,打徐州,打青州,打冀州,都是這樣打過來的,自然也就不可能在打江陵的時候,就可以馬上改變了軍中格局,換了一種作戰模式……
此事此刻的曹操,正立在高崗之上,站得筆直,俯視著下麵的軍寨,也看著腳下的這些兵卒。在曹操身後,站著典韋,而在典韋的身後,還有些曹氏夏侯氏的將領,也都默默的站著,不發一言。
『子丹,』曹操收回了目光,招呼了一聲,『上前來。』
曹真大聲的應了一聲,舉步上前,站在曹操身側。曹操親熱的拍了拍曹真的肩膀,問道:『汝前日和江東兵打了個照麵,感覺如何?』
曹真原名秦真,原本是秦邵之子。
當年袁術派人刺殺曹操,結果剛好秦邵和曹操有些相像,刺客就將秦邵當成了曹操,曹操也因此躲過一劫,在那之後,曹操就將秦邵之子收做養子,並且改名為曹真。
曹真沉吟了一下,說道:『不弱!若是憑城而守,恐難攻也。再加上江東多舟船,往來便利,麥城之處又是雙水彙集,若是江東以舟船往複,頗為難防。』
曹操笑道:『真兒所言倒也中肯。若是汝統兵攻伐麥城,當做如何?』
曹真拱手說道:『當引兵先剪除其外,斷絕麥城左右,再引兵圍之,定然可克也!』
曹操捋著胡須,目光之中似乎有些光華閃動,半響之後微微笑了,然後說道:『既然如此,某便與真兒兵卒三千,且先去剪除羈絆,為大軍開路!不知真兒可願否?』
曹真一愣,旋即應下,『謹遵主公之令!』
曹操點了點頭,發出號令,然後看著曹真點齊了兵卒,開出了大營遠去……
高崗之上,清風徐徐。
曹操目光再一次的抬起,投向了遠方,這一次,曹操不僅看向了南麵,也回望了北方,似乎要將天下的局麵都看清一般。
而想要看清天下的,也不僅隻有曹操一人。
雖說如今到了秋收時節,但是在許縣之處,卻沒有多少秋收的喜悅,反倒是洋溢著不安的氣息。
之前驃騎將軍領兵,突襲許縣之事還曆曆在目,如今又有驃騎人馬抵達了陽城,雖然說是紮營不前,但是鬼知道什麼時候就又會將之前的舊事重新演上一回?
如果說以前地方諸員,多少還有一點時間花在公務之上。這段時日以來,就幾乎徹底撒手不理事了,原因也很簡單,在如此局麵之下,誰又有什麼心思管地方?
如今的大漢,天子根本就是淪為傀儡,這幾乎是所有人的認知,而如今東西兩大權臣似乎要因為荊州的問題相互攻伐,那麼夾雜兩個龐然大物之下的所有地方官吏,稍有不慎,豈不是化為齏粉?在這樣的局麵下,若說是還能鎮定自若,毫無懼色,要麼就是真的智慧超常,要麼就是遲鈍非常……
難道說接下來就要確定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了東風麼?
但凡是稍有眼力,也多少有些遠慮的人,如何看不出這其中的關鍵問題?這天下大勢似乎就到了臨界點上,說不得下一刻就會是天崩地裂!所以此時大多數處於戰場中間地帶的地方官吏,除了拚命遣人打探消息之外,就是頻繁的相互聯絡,奔走聚會商討議論,看一看這場變故中,最好是要將注壓在那一邊,而還暫且不夠資格入局的,或是眼巴巴等著時機轉變,或是祈禱求這場風波不要波及到自己,不一而同。
拿誰的錢,端誰的碗,吃誰的飯,自然是要聽誰的話,作為大多數的曹軍兵卒來說,大漢中央王朝幾近於破產,根本沒有一分餘錢,就連天子劉協都要仰仗於曹操的鼻息,所以更不用說給普通的兵卒發兵餉了。因此可以說從兵卒到將校,都難免會生出一些念頭,若是那一天曹操倒了……
曹操已經算是氣運極強的人物了,自身不過是一個宦官之後,在曹操少年之時隻是跟在袁紹後麵的小弟而已,在文方麵頂多隻是做到了一縣之令,在武方麵也不過是一個雜號校尉,既不能稱是弓馬嫻熟,也不能說是武勇無雙,起兵抗董的時候更是連番敗績,招攬兵卒都能半夜跑了個精光,結果最後反倒是超越了二袁,成為朝堂重臣,橫跨冀州豫州,若不是還有驃騎將軍斐潛這個妖孽一般的家夥在,曹操也真的是可以說是『上天眷顧』之輩了。
這些時日,劉協也有關心著大漢局勢的變化,儘可能透過一些人來收集一些信息和情報。因為整體上來說曹操和斐潛還沒有完全撕破臉,商貿還是有往來的,自然也就成為了最大的信息情報來源,不僅通過這些商貿知道關中的一些變化,還帶來了一些西域的消息,當然對於其中的真實情況,劉協並不能說自己完全了解,隻能說是模模糊糊的猜測。
西域已經是讓大漢很多人都已經是淡忘了的,即便是劉協詢問一些他認為應該是才智傑出之人,也往往得到的是一些模糊的回答,甚至可以說在整個的豫州和冀州,沒有人可以對於西域有一個完整的認知,更沒有可以站在可觀的角度上給與劉協提出建議……
那麼西域究竟是不是大漢的一部分?驃騎將軍在進攻西域之後,竟然還有餘力兵陳於前,那麼究竟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留有餘力?若是後者,說不得就要將之前對於驃騎的判斷,又重新推到了。
要知道,若是誤判了驃騎的兵力,那麼幾乎就意味著誤判了天下的局麵!
當然,這樣的話題,即便是個人心中清楚,也不會擺在明麵上來談,甚至更多的時候隻能是相互之間隱晦的示意,心領神會而已。
對於斐潛這個人來說,即便是曹操的手下,亦或是許縣之中的官吏,在評價上,也是多有褒義。畢竟作為大漢當下少有的奮發英豪,縱橫南北,幾乎可以說是白手起家,能做到今天這般的地步,幾乎可以稱『大漢奇跡』四字也不為過。
那麼一旦『上天眷顧』對上了『大漢奇跡』……
既生操何生潛……
曹操會不會背地裡麵埋怨老天爺,劉協就不知道了,但是他知道,他也沒少埋怨老天爺,但是基本上來說,老天爺都不怎麼理會他。之前是如此,現在也是這樣,老天爺顯然對於地麵上的瑣碎事務不感興趣。
因此歸根結底,包括劉協在內,大漢官吏都瞪著眼看著,伸著脖子等著,究竟是『上天眷顧』更勝一籌,還是『大漢奇跡』笑到最後?
什麼?還有個江東?江東在哪裡?江東算是什麼?
在江東之中,孫去若是知道了冀州豫州的這幫子,許縣的老老小小是這麼評價他的,說不得就要暴跳起來,揮舞著刀槍,要北上討要一個說法了……
孫權本身,並不像是孫堅孫策那樣,是馬背上成長起來的,既沒有拿得出手的武勇,也沒有超出常人的謀略,所以曆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江東北伐,才會那麼的漏洞百出,錯招頻頻。
最為關鍵一點,孫權極端的好麵子。死活也要在自家麵皮上貼金,沒有金箔,貼銀也可以,再沒有也要塗些粉,就像是當時江東北伐失敗了,要撤退了,還要裝出一副高人模樣,故意留下來和眾人飲酒作樂,『自留千人殿後,與軍將舉酒樂飲』,然後被張遼抓住了機會,差點命喪合肥,即便是如此,在北伐徹底失敗之後,還要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來,舉宴飲酒,使得當時江東臣子都哭了,表示『願以此為終身誡』……
因此當孫權收到了朱桓分兵之後,不僅是沒有能夠有效的打擊南越人的叛亂,而且還身陷重圍的時候,便是出離的憤怒,這種憤怒的來源,有屬於朱桓的,也有屬於孫權自己的。
『何以至此?!』孫權瞪大眼,手緊緊的抓在桌案之上,似乎要將桌案捏碎。
朱治淡淡的說道:『貪功冒進……此外,恐有長沙武陵之兵,為越人之援也……』
孫權等著朱治,『汝何不早言!?』
『某之前毫無憑據,如何能進此等貿然之言?』朱治絲毫不亂,甚至反打一耙,『軍國大事,不可不慎也,某自然是當慎言慎行,方不負主公所托……』
孫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如此局麵,愛卿可有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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