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沒有一頓肉包子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是兩頓。
雖然有時候是誇大了些,但是也代表著當下關中之中肉食的普及,以及麵食的推廣。麥子更多的被磨成麵粉,雖然這個麵粉麼,對於後世來說還是粗糙了些,但是在現在,已經是極好了……
驃騎將軍斐潛推行肉豬飼養之後,再加上水力磨麵,並且還有斐潛作為後世之人花樣翻新的各種麵食的吃法,最先嘗鮮並且發揚光大的,便是並北關中。
肉包子,便是起初毫不起眼,但是意外的風靡,並且還雅俗皆宜的食物。
街邊小攤,可以做,酒樓茶肆,也可以做。貴的,有貴的做法,便宜的,也有便宜的做法。
辛毗在經過第三個包子鋪的時候,正好碰見了包子鋪的老板剛剛開籠,肉的厚重之味混在麥子的清香之內,隨著一陣白霧四散而去。辛毗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嗯,一轉頭看見牛車之中,自己的一對兒女,早就趴在了車邊,兩對四顆亮晶晶圓溜溜的眼珠子幾乎就是沾在了包子鋪上的……
“停車……”辛毗從身上摸出了些征西錢,交給護衛,“去買些吃食……”
小女孩眼眸頓時閃亮起來,甜甜的拱手,有模有樣的裝成大人的樣子,向辛毗說道:“多謝父親大人~”旋即看到一旁的弟第還在盯著包子鋪,頓時眉毛一豎,啪的一巴掌拍在了弟第後腦勺上。
“哎呦!”小男孩捂著後腦勺,轉過頭來看姐姐,小臉都皺到了一起。
“哎什麼呦!昨天剛背的詩經呢?都忘了?”小女孩說話又快又脆,劈裡啪啦連成一片,“怎麼教你的?‘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現在父親大人替我們買吃食,你不應該也要‘報之以瓊琚’麼?”
小男孩“噢”了一聲,然後轉頭看了看父親辛毗,又看了看一旁的包子鋪,皺著眉說道:“阿姊說這個是木瓜?看起來不太像啊?”
“木瓜什麼木瓜?我有說這個是木瓜麼?”
“你剛才明明說了木瓜!”
“我說的木瓜是詩經的木瓜,不是這個木瓜!”
“看,你還說這個是木瓜!”
辛毗聽著車中的吵鬨,不由得笑了笑,並沒有製止,而是任由姐弟兩個相互爭辯。
連日的長途跋涉,在漢代是一件相當辛苦的事情,而比起路途的辛苦還要更讓辛毗忐忑的,則是心中的憂慮。
護衛提著一個大的蘆葦兜過來了,裡麵滿滿裝的就是灰黃色的包子。
漢代的包子並非後世那種雪白的顏色,因為麥子磨成的粉,如果不加漂白劑的話,顏色是有一些偏黃的,再加上一些雜誌,就會發灰發黑,正兒八經比較類似後世那麼漂亮的,也就是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家大酒樓才有。
賣相不怎麼樣,但是味道卻不差。
一口咬開,豬肉油粕混雜在豆乾之中,雖然不是純肉包子,但是豆乾本身就被稱之為素肉,混進去了豬油之後更是真假難辨,再加上是剛剛出籠,熱氣騰騰更添三分的滋味。
姐弟兩個早就忘了之前的爭執,一人捧著一個包子,嗷嗚嗷嗚啃著,眼睛還緊緊的盯著下一個。
“主公……”護衛低聲說道,“方才我問了,從這條街道一直向西,然後再向北,就可以看見將軍府了……是現在過去麼?”
辛毗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先找一個落腳的地方……將軍府……不急於一時……”
雖然說辛毗的兄長讓辛毗前來長安,但是辛毗也需要觀察一下,看看驃騎將軍斐潛是不是確實如同傳聞當中的那樣,值得自己押注……
當年辛毗自己還見過驃騎將軍,隻不過那個時候……
而現在……
唉,真是一言難儘。
就在辛毗帶著兒女和護衛吃包子的時候,史渙和李通從辛毗的車前經過。史渙微微掃了辛毗一行一眼,但是沒有太在意,畢竟這一段時間,從各地趕來的士族子弟很多,像辛毗這樣帶著家人,還有四五名護衛的,也很常見。
辛毗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轉頭看了看,隻看到一旁的繁忙的人流,不由得在心中和鄴城對比了一下,愣了片刻,微微歎了口氣……
辛毗讓護衛引著車,繼續向前,尋找暫時的落腳點,心中卻多了幾分的感慨,難道是一開始的時候,就錯了麼?
……(>﹏<。)……
史渙和李通兩個人,臉色都有一些陰沉。
昨天,他們兩個人聽說了驃騎將軍要去青龍寺觀講,然後同時也聽說了驃騎將軍在長安之西的槐裡有軍演,出動了大批的騎兵和步卒……
當然,軍演也有可能是常規訓練的檢驗,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意思,但是,萬一有那個什麼意思了呢?
雖然說史渙和李通在來長安之前,就有做最壞的打算,但是真的眼見著可能就是會發生的時候,依舊不可能有什麼料事如神的愉悅感。
“這個地方不錯……”李通站著,仰頭看著街道一側膾絕樓的房頂,“若是在房上安插弓手,要是順利的話……”
“這地方?”史渙皺眉說道,“這地方也確實不錯,居高臨下可以覆蓋大半條街道……可是這裡也是人員混雜,白天就不說了,就連夜間也是燈火通明,想要避人耳目藏到房頂,恐非易事……再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地方……”
李通想了想,也點了點頭,兩個人繼續向前而行,“不過,要儘快定下來,時間……時間可真不多了……”
雖然因為青龍寺大論,長安城中放開了一些宵禁,但是也僅僅是放開了一些而已,在城池周邊,還有陵邑之中,還有一些重要的行政坊內,戌初二刻關閉坊門,寅正四刻才打開門,在此期間之內,嚴禁閒雜人等在街坊之內亂轉,違者鞭三十。
三十鞭下來,大體上是不會死,但是至少也要趴上一兩個月。
所以史渙和李通也就隻能是在白天才能暢通無阻,觀察地形,夜間就要乖乖回去,以免令人發現。當然,蔡府左近還是留有人手盯著,隻不過驃騎將軍暫時沒有出現……
“要不……先不管去不去,先在蔡府放一把火?”李通走了幾步,看著前方剛剛走過去的一隊巡檢,低聲說道,“城中到處都是巡檢……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撞上了……”
史渙皺眉,沉吟了一下,說道:“若是不在蔡府……就算是放火,頂多也就是騷亂一陣,也未必能引得出來……”若是驃騎將軍在蔡府,那麼一把火之下,肯定就像是薰田鼠一樣,可以薰出來,但是如果驃騎將軍不在蔡府,那麼多半也就是派些人手前來救火,正常來說是不可能親自前來提個水桶倒兩桶水的。
“再不行,就隻能是在城外了……”李通低聲說道。
史渙點點頭,歎了口氣。
城中有一些樓房,居高臨下,視野清晰,自然是用弓箭刺殺最佳的場所,另外,因為城中街道方向的限製,所以一旦進入街道,必然就會經過埋伏的點,但是在城外就不太一樣了,一個是高度可能不夠,另外一個是萬一驃騎將軍行進的方向不是自己那個埋伏點呢?
可是城中巡檢很多,史渙和李通隻是遊俠出身,不是後世的特種兵投胎附體,所以一般的情況還能對付,但是場麵一複雜起來,兩個人自然都有些覺得棘手。
可是如果真的放過這個機會,搞不好驃騎將軍下一階段就到軍中了,準備出征,那麼豈不是更沒有什麼機會了?
李通瞄了一眼在一旁專心查看地形,評估方案的史渙,然後眼皮微微低垂了下來一些,眼珠子轉了幾下。說實在的,李通現在還有些矛盾,雖然說曹老板也算是知遇之恩,但要是將自己這條爛命就交待在這裡,真的就是值得麼?
雖然之前和史渙說的那麼悲壯慘烈義氣衝天,但是麼,遊俠麼,嘴上不義氣,怎麼會讓人知道?難道真用身體去力行,真要是那樣,能義氣幾次?
李通真要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好不含糊的,恐怕現在墳頭草三尺的就不是他的那些朋友,而是他自己了。李通來長安,原本以為這個事情並不複雜,不就是刺殺麼,又不是沒乾過,但是到了長安才發現,刺殺普通人和刺殺驃騎將軍,其實差彆還是非常大。
普通人會有戒備森嚴的府邸麼?
普通人會有重甲護衛的保護麼?
更不用說在街道上遊弋的巡檢,這些跟著驃騎將軍征戰退下來的老卒,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異常情況……
或許最終等不到什麼刺殺的機會,也是一個不錯的結果?到時候驃騎將軍出征之後,長安城內也就會放鬆些,到時候隨意找一兩個目標,也算是頂了差事,不是麼?
比起護衛森嚴的驃騎將軍來說,那個胖乎乎的家夥,就是一個不錯的目標,人一胖,行動就難免不靈便,而且體型大也更不容易躲避,護衛也沒有驃騎將軍那麼多……
不過現在麼,就暫且跟著史渙罷,這個家夥是個死腦筋,還不到說這個的時候……
……(﹁﹁)(???)……
龐統自然不曉得李通已經開始琢磨著更改目標了,他現在像是一隻胖蜘蛛一樣,坐鎮在將軍府,收攏著從四麵八方不斷彙集過來的各類信息……
忽然之間,龐統抓起一個木牘,上下看了幾眼,然後又從桌案的另外一邊翻找了一下,找出另外一個木牘來,兩下並在一處,看了片刻,哈哈大笑起來,將兩片木牘往懷裡一塞,站起身來,就往斐潛所在的內堂而去。
斐潛現在則是饒有興趣的看著麵前的一個人。
“這是哪裡找來的?”斐潛盯著看著,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本來就有些相似,覺得麵前的這個人,真是有幾分和自己相同。
黃旭站在一旁,也看著在堂下跪著的那個瑟瑟發抖的替身,說道:“就在長安獄中。是個偷盜的小賊,結果還被失主當場抓住了……某覺得有些相似,就提了出來……不過現在看起來,不是很像……”
斐潛笑了笑。黃旭天天陪著自己,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替身和自己的差彆,但是對於外人來說,或者那些隻是見過一兩次的對手,有個三四分的相似,就已經是足夠了。
龐統趕了過來,一扭頭看見一人跪在堂下,起先還沒有注意,多看了一眼之後竟然發現是穿著驃騎將軍的盔甲,不由得嚇了一跳,然後再看到堂上坐著的斐潛,頓時笑了出來,上前了兩步,在瑟瑟發抖的替身前後看了看,說道:“身架似乎差不多,就是瘦了許多……還有,這眼睛,這胡須也不太像……不過也算是不錯了……”
“身形麼,吃一段時間就能養出來了……”斐潛不以為意,說道,“胡須什麼的就更簡單了,找些魚膠來粘上去就是了……至於其他麼,也不用太計較了……”斐潛想要騙得過外人就可以了,真要是太過於相似的,還不一定放心。
人的氣勢氣質什麼的,眼神占據了其中很大的一部分,這個倒是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來修飾,畢竟斐潛這些年頭一步步走上來,也是經曆了不少戰陣,眼眸之中自然有一種銳利的氣勢在,而堂下的這個小毛賊麼,眼皮子拉達著,一副畏畏縮縮有氣無力的樣子。
“先用著罷……”斐潛揮揮手,讓人將替身帶下去。短時間之內能找到有個三四分相似的,已經是不錯了。先用一段時間再說,如果將來有更相似的再換。
“對了,先找個人教他騎馬……”斐潛轉頭對黃旭吩咐道,“實在不行,到時候就改乘車罷……”騎馬這個事情,也不是一兩天能教會的,但是多少要學一些。參加青龍寺大論麼,改成乘車也算是符合禮儀,多少可以對付過去,再往後就必須要學會騎馬。
黃旭點頭應下,前去安排不提。
斐潛對著龐統說道:“看士元欣喜之態,莫非是找到了?”
“啊哈,知我者,主公也……”龐統哈哈笑了兩聲,從懷裡掏出了兩塊木牘,遞送到斐潛的桌案上,然後說道,“主公請看,這一片,是長安郊外的一個廢棄莊院的售賣記錄……這裡……買的人寫的是川蜀吳氏,但賣的人說是這些人並沒有什麼川中口音……這一塊,是某派人在膾絕樓,然後店夥計上報說又看到了上一次王文舒見過的人,便跟著一路到了這個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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