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向年老的醫師說道:“……實不相瞞,吾未曾學醫也。”
一旁的年輕醫師眼睛瞪得溜圓,這如何可能?沒學醫卻能寫得比自家的病理記錄還要更詳細,那我們這些年都活到哪裡去?
也怪不得年輕醫師驚奇,畢竟倉公淳於意可以算是首創病曆記錄的醫家,在其一生中都把所治療的病症患者都記錄了下來,以便留給後人做參考的依據,所以淳於氏也一直堅持這樣做的……
但是所記錄的項目卻沒能像斐潛所記的那麼的詳細,宛如曆曆在目一般,並且還分門彆類,一目了然。
年老醫師也是一邊看一邊點頭,隨後便說道:“如此,二位請隨吾來。”
斐潛黃忠二人跟著年老醫師往後堂走,還沒到後廳的時候就聽見了似乎有人在爭執一些什麼……
“……烏頭豈能用此量?!雖可回陽救逆,補火助陽,但其毒性也烈,不可多用矣!”其中一個聲音較為蒼老的人說道。
隨後就有一個中年人的聲音響起:“人之所以得病者,必於暑濕風寒雨露,外毒入侵魁陽,腠理啟闔,食飲不和,積毒於內,故而可用烏頭伐寒去邪,氣雄行散也,而此人淤寒毒十年,正合……”
年老醫師抬腳就進,一邊走還一邊說道:“伯玉、仲景,二位暫緩相爭,且來看看此物何如?”
仲景?
跟在後麵的斐潛耳朵不由得豎了一下,難道是張仲景?張仲景又為何會在洛陽?記憶當中張仲景不是長沙的麼?
經過簡短的介紹,果然是大名鼎鼎的張仲景!
很快斐潛所寫的病理記錄就在後堂內的兩個人傳看而開了……
上古之時,醫家還是和“方技”同歸一類,在“方技”中包括了醫經、經方、房中、神仙四派。
而到了漢代,醫家才剛剛從“方技”那裡獨立出來,此時還處於醫家學派的形成過程當中,所以醫家的“藥方”也就是由此而來。因為上古方士很多時候是需要超人一等的想象能力和修道理論能力,而在醫家治病過程中卻慢慢的不太適應,所以在漢代,就形成了醫學從理論學派慢慢的向臨床學派的轉變當中。
而臨床學派,最重要的就是各種記錄,包括病理、用藥等等詳細的描述,這些基於每一個人的不同的生理反應,構建出了臨床醫學的基礎。
作為臨床學派的最早的奠基人張仲景顯然對於斐潛的這些記錄非常感興趣,一邊翻看,一邊連連點頭,到最後竟然脫口而出說道:“觀此病錄,頓覺吾之前所記,皆為渣末矣!”
一旁的年老者也是有些心有切切焉的點了點頭。作為淳於氏的老一輩醫師,自然也是臨床學派的鑒定擁護者,所以才和張仲景能聊到一起,探討藥方用物和用量,而不是神神叨叨的聊一些陰陽虛實。
張仲景指著記錄當中其中一行字說道:“咳嗽之症狀……遇寒則易咳,晨夜咳較劇烈,或有陣歇,伴有喘息……此症為風寒入體,侵潤肺經也……妙也!此物為何人所作?”
在得知是斐潛所寫之後,竟然走上前來,一把拉住斐潛的手說道:“這位……哦,斐郎君,汝師從何人焉?”
中國古代醫學教育是一種跟師學徒製,師長在中國古代醫學教育中處於核心地位,弟子通常是終生隻接受某一師長的指導和教育。這樣,從師就決定了弟子的學習內容、研究特點和發展方向。
所以張仲景下意識就問斐潛是向誰學到了著一個記錄的方法……
“哈哈,仲景差矣,斐郎君非學於方士,乃學於蔡中郎也!”帶著斐潛過來的年老醫師見狀笑道。
你們這個……樓歪了好不好?
“記錄為小,病患為大,”斐潛指了指記錄說道,“患此症已有經年,用藥石無數,卻依然反複,聲聲咳,身嬴弱,實不堪旅途勞頓,無奈之下以此法求於名醫也……孩兒如父母心間之肉,見其苦痛,恨不得以身代之……煩勞諸位援手為盼!”
言畢,斐潛便拱手為禮,深深的一躬。
一旁的黃忠也是眼含熱淚,跟著斐潛鞠躬為禮。
斐潛的一席話,也是讓三位醫師肅容,便湊到了一起,仔仔細細的翻看起之前所開藥方及各種反應症狀起來,時不時還低聲的相互交換了一些意見……
頗有一些後世那些醫療會診的架勢啊!
斐潛轉臉看到一旁的黃忠伸長了脖子,雙手交握,滿麵的緊張之色,額頭上竟然冒出點點細細的汗珠出來……
斐潛細聲安慰黃忠道:“漢升且放寬心,令郎必然吉人天相也……”斐潛原先來之前也沒有多少把握,但是見到了張機張仲景,就放心一半了。
張仲景可是號稱傷寒學派的創始人,他將理論與方藥熔於一爐,注重臨床病症,並堅持不懈為廣大百姓看病,積攢了大量的實踐經驗,最後著《傷寒雜病論》更是奠定了中醫學辨證論治的基礎,其書被奉為經典,形成了時間最長,醫家眾多,影響最大,學術昌盛的傷寒學派。
雖然現在張仲景應該是還沒有到長沙擔任太守,但是也就是實踐的數量略少了一些,自身的理論知識這一塊,相信也不差,並且還有洛陽此地家學淵源倉公淳於氏的兩位經驗豐富的年老醫師一起研討,相信會有一個比較好的結果……
黃忠也是向斐潛低聲說道:“犬子若能康愈,定不忘子淵大恩!”
此時,張仲景三人似乎商量出一點什麼結果出來了,停下了研討,走到了斐潛和黃忠麵前。
張仲景向兩側看了看,示意請老者先講。
原先和張仲景在討論藥方的老者嗬嗬笑道:“此症恰汝擅長,仲景就莫要謙讓矣!”
一旁帶斐潛黃忠過來的年老一些的醫師也是說道:“仲景請講就是!”
“如此,吾便僭越了,若有不足,還請指正!”張仲景便轉向了斐潛和黃忠說道,“此症原屬傷寒急症,然未能及時救治,以致邪寒侵潤肺經,久咳不止,愈寒愈咳,日暖方緩……肺經受損已久,失其陰順,虧損氣血,故而如今藥石難以見效爾……”
一番話,講的黃忠的臉上的血色慢慢變得有些煞白,難道是無藥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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