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在滎陽城停留了一晚上,第二日,帶著鄭孝揚,繼續前往漠北。
老侯爺和謝鳳、崔允、謝林溪四人也於第二日啟程前往京城。
秦錚和謝芳華自從布置迷霧陣重傷玉兆天,又與言宸話談一番後,前往情花穀,一路再沒有彆的事兒,幾日行程後,順利地到了情花穀。
時至中秋,情花穀外依舊能聞到濃鬱的情花香從穀中傳來。
情花穀外布置了陣法。
秦錚和謝芳華對於陣法之事,都甚是精通,可以說天下任何陣法,都難不住二人。
這個陣法雖然繁瑣,但經過二人一番破解,還是輕鬆地進了情花穀。
情花穀內的情花在這樣的時節依舊開得灩灩如荼。
情花穀不大,是一個小小的內外環繞的山穀,外山穀被情花包圍,內山穀山清水秀,幾間房舍,籬笆圍牆,十分簡單。
來到房舍前,青岩先一步地帶著人叩門。
門沒被鎖著,“吱呀”一聲開了,青岩進入裡麵看了一圈,出來對秦錚道,“公子,裡麵沒人。”
“去四處找找,看有沒有人。”秦錚吩咐。
青岩應聲,帶著幾個人去了。
秦錚牽了謝芳華的手,對她道,“我們先進屋子裡看看,順便等著。”
謝芳華點頭。
二人進了屋。
雖然在外麵看著幾間房舍十分簡樸,但走進裡麵,一應布置卻不如外麵所見那般,皆是十分的華貴雅致。
牆上貼著一幅畫,是一個看起來有幾分風情妖嬈的女子,與齊雲雪有幾分像。
謝芳華猜想,這女子應該就是齊雲雪的母親蘭妃了。
桌子上有筆墨紙張,上麵寫了兩句話,“鎖情春恨晚,烽火人不歸。”
字跡娟秀中透著淩厲。
秦錚拿起來,看了片刻,又聞了聞紙墨,對謝芳華道,“這兩句話看來是寫了有些天了,你猜是出自齊雲雪的手筆還是她娘的手筆?”
謝芳華也看了片刻,將這兩句話品味了一遍,搖搖頭,她沒見過齊雲雪的筆跡,更沒見過她娘的筆跡。
“我猜是出自齊雲雪的手筆。”秦錚道。
“何以見得?”謝芳華問。
秦錚笑道,“蘭妃的情若是我師父,多年前就斷了。哪裡還有什麼情?這筆跡顯然出自女子,也隻能是齊雲雪了。”
謝芳華一時無言,“你這樣說,也有些道理。”
她猜想著,若是出自齊雲雪的話,那這兩句話是寫給她自己對言宸的?
鎖情春恨晚,烽火人不歸?
她移開視線,又重新打量這間屋子,除了這兩句紙墨,再沒有彆的特彆之物,一應擺設雖然珍貴,都是死物。她伸手碰桌麵,摩擦了一下,再抬手,手上沾了細細的一層灰塵。
她對秦錚道,“看來這間屋子有幾日沒有人了。”
秦錚點頭,伸手拉她,“我們再去彆的房間看看。”
謝芳華點頭。
這一排房舍,一共有六間屋子,出了這間房間,也是一間住人的房間。
屋中的一應用具,床鋪帷幔看來,也是女子所住,床頭有一件疊著的紅衣裙。
桌案上除了杯盞,空無一物。
謝芳華道,“看來這間是齊雲雪所住。”
秦錚頷首,伸手摸了摸桌案,手指同樣是染了一層細細的灰塵。
出了這間房間,隔壁的房間是一間書房,各種書羅列在一起,更多的卻是藥書。
謝芳華隨意地翻了翻,發現這些藥書大多數都屬於珍本。
出了書房,是一間庫房,裡麵有瓶瓶罐罐之物。更確切地說,是藥庫房。
謝芳華拿起一個瓶子,打開,聞了聞,對秦錚道,“看來齊雲雪和她娘都是精通醫術藥理之人。這樣的藥,不是什麼普通的醫術之人能製成的。”
秦錚點頭,“我對醫術不通,你說是就是了。”
謝芳華慢慢地放下瓶子,道,“我在想,當初我與李沐清在趙家鎮時,遇到傳音入密的齊雲雪。我給她診脈,她服用了被控製的藥物,卻還能傳音入密,我當初以為是媚術強大之故,再加之她中十幾種草藥匹配出的迷蘭草置幻藥據我所知是隻有言宸會,如今細細想來,興許那是一個局。”
“嗯?”秦錚看著她。
謝芳華道,“言宸說,他有近兩年沒再配製過了。如今的言宸,他沒有必要騙我。一直以來,是我不問,他也未曾騙我。這一點,我還是相信他的。”
“這麼說,你從這些醫術藥物推測,齊雲雪也會配迷蘭草的置幻藥了?你是說,她故意服用了迷蘭草置幻藥,自己把自己弄成重傷,在趙家鎮等著你?”秦錚問。
“不排除這個可能。”謝芳華道,“若蘭妃真如初遲所說,是魅族長老的話。她身上總也會學些常人難極的東西,隱瞞過當時身在局裡摸不清線索的我和李沐清,也是比較容易。”
秦錚點頭,“有些道理。”
“如今若是如初遲所說,蘭妃為了救雲瀾哥哥死了。那麼齊雲雪,她一直以來,到底為了什麼?”謝芳華不解地道,“為了北齊王室?玉家?還是為了她娘?魅族?或者彆的。”
秦錚見她眉頭緊皺,抬手輕輕揉了揉她腦袋,溫聲說,“彆想了,總能知道。”
謝芳華點點頭。
二人出了這間藥庫房,走向最後兩間房間,其中一間放著廢棄的雜物,大多是廢鐵啊火爐啊之類的東西。另外一間則是堆砌著各種兵器。
秦錚拿起一杆槍,眯了眯眼睛,對謝芳華道,“這槍比如今我們南秦軍隊所用的長槍要鋒利。”
“北齊如今用這樣的槍嗎?”謝芳華那日沒出軍營,自然不知道兩國交戰如今北齊用什麼樣的兵器。
秦錚搖頭,“北齊沒有用這樣的槍。”
謝芳華蹙眉,“這樣的槍,既然北齊也沒用,那麼,用在了哪裡?堆在這裡,像是研製出來的。不能研製著玩的,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研製出的。”
秦錚看著長槍,沒說話。
謝芳華又看其它的兵器,半響道,“這些都是用於軍事的兵器。”
秦錚點頭。
謝芳華麵色凝重,“若是這些用於作戰,我們南秦士兵在武器裝備就差了一籌,若是北齊全部換成這種裝備,我們南秦怕是無勝算。”
秦錚頷首,將長槍扔下,“是啊。”
“不知這些是什麼人研究的?”謝芳華回頭,對侍畫、侍墨問,“陳老呢?”
“回小姐,陳老沒進來,在院外,盯著一處山,看了許久了,不知道在看什麼。”侍畫連忙道。
謝芳華回轉頭,果然見陳老沒進來,如侍畫所說,看向遠處的山。
她順著視線看去,隻見遠處有一座山,因為距離得遠,看不甚清,她偏頭看向秦錚,詢問,“我們過去看看陳老在看什麼?”
秦錚點點頭,拉著她出了兵器房,走向陳老。
來到近前,二人順著陳老的視線看去,那座山十分之遙遠,以這個地形看來,雖然情花穀外環著山,但這環著的山卻沒將所有的視線都擋住,而是在西北方向,情花穀的外穀山環處,露了一個山頭。
那個山頭看起來平平常常,幾乎和天相接在一處,這時,天邊有一片火燒雲,那雲看起來似乎要將那山給燒著了一般。
秦錚沒看出什麼來,收回視線,對陳老問,“陳老,你在看什麼?”
陳老回過神,收回視線,看了身邊的二人一眼,眼中似乎有什麼不解和不確定懷疑。對秦錚的詢問,他沉默半響,問,“小王爺,你的師傅是紫雲道長,他曾經可與你說過魅族?”
秦錚點頭,“說了一點兒。”
“可說了魅族的落腳之地?”陳老又問。
秦錚道,“說有萬裡之遙,在天之交界。”
陳老又問,“還有呢?”
秦錚搖頭,“沒了,師傅對於魅族之事,十分忌諱,與我說的不多。”
陳老看著他,“據我所知,若非發生了什麼天譴之事,紫雲道長不會輕易離世。既然紫雲道長最後一段時間是與小王爺一起度過的,小王爺可否告知,紫雲道長因為做了何事兒而離世?”
秦錚抿唇,看著陳老,道,“他為我逆天改命了。”
“什麼?”陳老大驚失色。
秦錚肯定地道,“你沒聽錯,他是為我逆天改命了。”
“逆天……改命……”陳老不敢置信地看著秦錚,惶然片刻,問道,“小王爺為何改命?怎樣改命?”
秦錚道,“重來一世。”
陳老身子踉蹌了一下,麵色大變。
謝芳華不忍,回頭看了侍畫一眼,侍畫意會,連忙上前,伸手扶住他。
陳老的臉色由開始的不敢置信變成了恍然大悟,又變成了悵然悲憫,又過了好半響,才又開口,喃喃道,“怪不得呢……”
“陳老?怎麼了?你……沒事兒吧?”謝芳華輕聲問。
陳老定了定神,搖搖頭,看著秦錚道,“怪不得我觀星象,星象一團亂象,原來是因為這個。”
秦錚沒說話。
陳老又問,“小王爺因何讓紫雲道長逆天改命?”
秦錚握緊謝芳華的手,“因為她。”
陳老又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也覺得對陳老沒必要隱瞞了,便將上一世之事和秦錚為她逆天改命,她重活之事簡略地用幾句話簡短地說了一遍。
這是極其秘辛之事,連侍畫、侍墨也不曾聽聞,二人此時聽了,一時間都驚得呆了。
陳老聽罷,久久不語,麵色到沒早先看起來那麼受不住了。
謝芳華看著他,又看了看秦錚,秦錚不語,等著陳老。
過了許久,陳老道,“逆天改命,對於魅族來說,古往今來,能夠做到的,也就是紫雲道長一人吧。舍身敬天,反而是為了促成小王爺和小王妃的姻緣,不是為了魅族王室和聖女一脈的血脈長存,也不是為了魅族基業長存,他的作為,真是讓人看不透。”
秦錚聞言挑了挑眉。
謝芳華不知道該說什麼,沒言語。
陳老又看著謝芳華問,“主子對魅族之事,知道多少?”
“我出生後不久,娘親就去了。關於魅族之事,我也隻是從外公那裡聽來些,不多。”謝芳華話落,也不隱瞞,將當初見崔荊與他關於魅族之事的談話與他說了。
陳老聽罷,上前一步,盯著她問道,“他說紫雲道長住在霧黎山?”
謝芳華點頭,“是這樣說的。”
“他還說紫雲道長帶他去了北齊、西蜀、岷淩、俞朔、封麗、海靖、祈蘭……魅族?”陳老又問。
“是這樣說的。”謝芳華點頭。
“他說魅族之地,千裡荒涼,滿目是血色,無一活人,無一活物,無一活草?”陳老又問。
謝芳華依舊頷首,“是這樣說的。”
陳老不再言語,又思索起來。
謝芳華看著他道,“陳老,有什麼疑惑不解之處?你是否發現了什麼?”
陳老聞言,又看向遠處的那座山,搖搖頭道,“你外公所說,與我所知,似乎有些出入。似乎有些矛盾,但又不知矛盾在哪裡,令人想不透。”
謝芳華聞言聞道,“陳老,但說無妨。”
陳老伸手一指遠處的那座山,“我記憶裡,魅族的天階山依稀就是那個樣子。可是你外公說紫雲道長帶他去過魅族,關山萬裡,遙遙數國。我到不確定了。畢竟,當年,我是如何來的南秦,我自己也不記得了。”
謝芳華一怔,看向遠處的山,“你說……魅族的天階山就是那樣?”
陳老頷首,“似乎是那樣。遠遠看來,如一枚月牙。不過記憶裡,沒有那大片的火燒雲。”頓了頓,又道,“不過你也說你外公說了,他見到的魅族,千裡荒涼,滿目是血色,無一活人,無一活物,無一活草。這樣說來,被毀了的魅族,如今不得還原其貌。若是那片天與山相接處,不是火燒雲的話,到也吻合。”
謝芳華聞言抿唇,“據我所知,外公沿著當年紫雲道長帶他前往魅族的路線,早就出了北齊,前往西蜀等地了。”
“主子如今可得到你外公傳回來的信?他在哪裡?”陳老問。
謝芳華搖頭,“不知,出了北齊境地,再遙遠的關山之外,通信畢竟不便。”
“也就是不知所蹤了。”陳老歎了口氣,“當年魅族天變被毀時,我依稀有些印象,突然天降大火,轉眼之間,魅族就陷入了一片火海,滅都滅不了。魅族的十大長老,聯手之下,救出了王室繼承人和聖女一脈的繼承人,由天職堂的人帶著他們離開。我便是天職堂的其中一人。十大長老用傳送之術,將我們送出了火海,待我醒來,已經在南秦和北齊的邊境了。”
“這麼說,如今散落在各地的魅族人,都是當年天職堂的人?”謝芳華問。
“不是。”陳老搖頭,“當年,十位長老,死了八位,有兩位出了火海。一位就是謝氏米糧的老夫人,一位就是齊雲雪的娘了,她年紀輕輕,當年就位列長老,是十大長老中最年輕的長老。”
“傳送之術很傷人?否則你為何沒有記憶?”謝芳華問。
“我是因為特殊的天賦,才入的天職堂,對術法不精通,我精通的是天道星象雲圖,也就是說,能窺得天機。”陳老道,“傳送之術,對彆人,興許不傷害,能醒著,但我當時受不住,昏迷了。再醒來,周身無人。那些年我也是一直在尋找,後來查到了謝氏,因為主子的爹娘和謝氏米糧的公子都死了,也就是說王室和聖女一脈傳承的人都死了,我便心灰意冷了,遊走各地,得過且過,後來也是因為機緣之下,入了天機閣。”
謝芳華頷首,偏頭看向秦錚。
秦錚看著遠方,一時對她和陳老的說話似聽非聽,並沒接話。
陳老也不再多說。
片刻後,青岩帶著人回來,稟告道,“公子,這一處情花穀全部都找遍了,連穀外的山也翻遍了,沒見到什麼人,更沒看到雲瀾公子的蹤跡。”
秦錚點頭,收回視線,對謝芳華道,“我們今日在這裡歇一晚,明日去那座山。”
“哪座山?”謝芳華指向陳老一直看的那座山。
“嗯。”秦錚頷首,“我們去看看,它到底是不是魅族的天階山。既然你有魅族的血脈,還是去它的根找找。也許,外公的話不全對,陳老的猜測未必不對。”
謝芳華想著反正在這裡尋不到謝雲瀾,既然有疑惑,不妨去看看,雖然那座山看起來遠了些。於是,她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