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話落,眾人又是一驚。
尤其是左相,這麼多年,他和右相時常有政見不合,為此明裡暗裡爭鬥。隻是他沒想到,有朝一日,右相竟然突然告老,將丞相大權全權都推給他。
他立即出列上前道,“廢除右相職位可是大事兒,右相切不可因家事兒而厭朝,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際。”
英親王立即道,“不錯,左相言之有理。”
群臣頓時嗡嗡議論起來。
右相卻不再言語,聽著眾人議論,卻不為所動。
秦鈺聽著眾人議論片刻,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之後,溫和詢問,“右相看來心意已定?”
“回皇上,臣確實心意已決,不能為我南秦江山出力之時,臣自當退下朝堂。”右相道。
秦鈺頷首,“也罷,朕準了右相所請。”
“多謝皇上!”右相跪地叩首。
英親王立即急道,“皇上,萬萬不可。”
左相也立即上前道,“皇上,三思啊。”
秦鈺擺手,製止英親王和左相,溫聲道,“朕登基以來,右相府李沐清籌備糧草軍事,成效顯著。雖無多少朝堂經驗,但稍事磨練,便可擔當。”話落,他道,“即日起,封李沐清為丞相司直,將他手中職務全權交由燕亭處理,他另外調用,協助左相參政理事。”
群臣又是一驚。
左相也是一驚,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皇上準許了右相辭官,將他的兒子李沐清調到他身邊協助理政,也就是承接了右相府門第,將來便是接替右相的職位。
右相有個好兒子,可惜他左相的兒子拿不出手,承不了他的門第。
看著告老已經獲得恩準的右相,他暗暗地長歎一聲。突然有一種真的老了的感覺。
先皇去了,右相告老了,接下來,朝堂老一輩的人該逐一的退了,右相是第一個,下麵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新的天子臨朝,就該有新鮮的血液注入到朝堂之上。
秦鈺掃了默不作聲的群臣一眼,又道,“至於右相提議廢除右相之位,暫且先不做考量。右相告老後,一應事宜皆交由左相處理。”頓了頓,他看向左相,“愛卿多辛苦些吧。”
“臣萬死不辭!”左相連忙表態。
秦鈺頷首,對跪著的右相道,“愛卿平身吧,李沐清才華品行能力,朕自小便熟知,有他在朝,猶如右相在朝。右相且放寬心,好生安享天年。”
“謝皇上!”右相站起身,有兒子承接他的門庭,他也甚感欣慰。
秦鈺又對右相問,“滎陽鄭氏的人昨夜在右相府住得可好?”
右相謹慎地回道,“鄭公和大老爺睡得應是不錯,大公子一夜未睡,守在小女門前。”
秦鈺點了點頭,“大公子也是耿實之人,不過李小姐若是不同意,也不要強求。姻緣之事,本不該強求。”
“是,臣也正是這個意思。”右相立即道。
“夫人還好吧?”秦鈺又關心地問,“聽說昨日夫人昏倒了,請了太醫,可有大礙?”
右相連忙道,“是急火攻心,體力虛乏,並無大礙,多謝皇上掛念。”
秦鈺頷首,“那就好。”
右相不再多言。
秦鈺轉向英親王,“昨日滎陽鄭氏二公子住在了英親王府,可有給英親王府添麻煩?”
英親王一怔,不明白秦鈺怎麼在早朝上閒聊起來,想起今日秦錚拖他捎進宮的紙條,斟酌地道,“二公子大約是太累了,昨日跟隨王妃回府後,王妃安排他早早地歇下了。據說醒的早,天還未亮,就出府去逛京城的大街了。”
秦鈺點頭,“昨日,朕給金燕郡主和他賜婚,大姑姑甚是惱怒,朕昨日思索再三,覺得郡馬不該不學無術,郡馬將來也代表皇親顏麵。”話落,他對小泉子吩咐,“擬一道聖旨,著鄭孝揚明日起,進史館,做一史官吧。”
群臣聞言齊齊一怔。
有一老太史出列,上前拱手,“皇上,史官雖然是小官,但是,史官所需之人,該德才兼備才是。史官擔負著‘記功司過、彰善癉惡、得失一朝、榮辱千載。’的大事兒,怎麼能讓不學無術,混不吝,紈絝不通事務的人來做?皇上,此事萬萬不可。”
秦鈺笑了一聲,“正因為如此,朕才讓鄭孝揚做史官,矯正他的陋習,學史知史聽史記史。以明事理。曉得大義。”
“這……”老太史還是覺得不妥當,又道,“史官有史官之責,史官是嚴朝記,肅綱常,直書其事,不掩其瑕色,方為真正的史官。他……怎麼能因矯正他一人品行,而使史官清平被攪亂?史官怕是會被世人小視,傳揚出去,於聖上英明用人不利啊。皇上還是要三思。”
“朕也是好生思索了一番,才有此決定。昨日我見鄭孝揚,雖然紈絝不通,但所言也不無道理,另有過人之處,不妨將他放在史館。”秦鈺言罷笑道,“愛卿所言雖然也有道理,但也不該太過武斷,不必多言了。若他不能矯正品行,朕自當再消了他的史官之職。”
老太史見皇上主張已定,他一番諫言,謀得個退路,也算是有收獲,便作罷,退了回去。
左相等一眾人見此,也都不再有異議了。
右相雖然還未離開,但已經告老恩準,自然沒他的言論之地了,自然不會言語。
兩件事說罷,秦鈺溫聲詢問,“眾位愛卿,誰還有本啟奏?”
眾人都被右相辭職,鄭孝揚封史官這兩件大事驚得忘了彆的事兒,齊齊搖搖頭。
秦鈺擺擺手,退了早朝。
秦鈺一走,與右相交好的右相一黨齊齊聚攏到右相身邊,將他圍住,你一言我一語起來。
“相爺,您怎麼突然就辭官了?”
“相爺,您還年輕,再在朝堂十年也有可為。”
“相爺,您真準備告老還鄉?離開京城?
“……”
右相一一拱手,告彆朝堂,他也有諸多不舍,昨日一夜未眠,也是艱難地下了這個決定。他深刻地認識到,自己老了,兒子能接管右相府門楣了,右相府卷入風雲時,他也該退了。接下來,就交給李沐清了。
他相信,他的兒子聰明有手段有魄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的夫人雖然不討喜,但是的確給他生了一個好兒子。
一番告彆後,眾人歎息連連地出了宮。
宮門口,眾人都走後,左相上前,拍拍右相肩膀,“老兄,你說告老就告老,實在是太突然了。讓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啊,你可真果斷。”
右相一身輕鬆地笑道,“所謂無官一身輕,我也希望自己學學忠勇侯府的老侯爺,安享幾年好日子。”
“急流勇退,是為智者。”左相佩服地感慨,“我卻舍不得這權勢,舍不得好不容易保的四皇子做了太子,太子做了新皇,朝局未穩,還有我發揮的餘地,我還舍不得告老。”
右相哈哈大笑,“你與我不同,你雖然與我年紀相仿,但是你雄心未泯,我卻蒼老了,力不從心。”話落,他也拍拍左相肩膀,“老兄,犬子以後就承你多照顧了。”
左相連忙搖頭,“李公子才華滿腹,智勇雙全,能文能武,與皇上、錚小王爺、燕小侯爺交好。我可不敢說照顧李公子,以後怕是還要李公子多照顧我。”言罷,他對右相道,“你有個好兒子啊,隻叫人羨慕的份兒。”
右相歎了口氣,“希望犬子,不負所望。”
英親王走過來,拍拍右相肩膀,“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你離開朝局,本王還真是舍不得。”
右相連忙道,“身居高位,家事也是朝事,不能因家誤國。”
英親王頷首,“還是你看得明白通透。”話落,詢問,“以後真打算離京歸故裡?不在京城了?”
右相頷首,“有這個打算。”
英親王道,“何時做準備?李小姐的傷勢還需要仔細照看,切不可急。”
右相道,“待碧兒傷好,再做打算。”頓了頓,又道,“府中這一堆家事兒,也夠我忙些日子。”話落,又道,“改日,閒了,請王爺、左相、侯爺喝酒。”
英親王、左相、永康侯齊齊點了點頭。
幾人同朝為官二三十年,此時右相突然告老,對他們衝擊甚大,一時間感慨萬千。
早朝後,右相告老,滎陽鄭氏二公子被封為史官的消息便在南秦京城炸開了鍋。
市井街道,茶樓酒肆,沸沸揚揚。
右相突然告老,便是一大驚浪。
錚二公子進京,衝撞了右相府的馬車,將李小姐打得毀了容,由大公子護弟代罪後,與金燕郡主聖旨賜婚,轉眼,他便由皇上親封為史官了。
史官雖然是小官,但是南秦建朝來,史官的位置卻是極高,一般都是當時大儒門下德才兼備之人擔當史實傳記編修記錄,還從來沒有出現如鄭二公子這樣的紈絝不通不學無術的人。
這樣的他,第一日進京便闖了大禍,第二日竟然就被封官。
實在是罕見新鮮的事兒。
這兩件大事兒,還是一同發生的,不免讓人人對之揣測起來,各種猜測,一時眾說紛壇。
右相夫人也不知道右相竟然辭官了,聽到貼身侍候的人稟告,她驚得從床上跳下了地,抓住近身婢女,急問,“這事情當真?相爺他真的辭官了?”
近身婢女連忙點頭,“奴婢打聽了,確實屬實,早朝已經下了,相爺請辭,皇上準了。如今外麵都傳開了。是真的。”
右相夫人不敢置信,“相爺他怎麼會……他明明還可以在朝中再待幾年的,難道是因為昨日我……皇上怪罪了他……”
貼身婢女不答話,她也不明白為何。
“快,幫我穿衣服。”右相夫人臉色發白地道。
貼身婢女立即幫她穿衣。
穿戴妥當後,右相夫人匆匆出了正院,來到門口,正好看到右相下了馬車,她立即上前,“相爺,您……”
“我已經辭官了,以後不再是相爺了。”右相看了她一眼,“你身子不適,該在床上多休息,跑出來做什麼?”
聲音還算溫和,似乎昨日的怒氣早已經消了。
右相夫人立即紅了眼圈,“您怎麼突然去辭官了?是不是因為妾身……”
右相擺擺手,打斷她的話,“不是因為你,從先皇駕崩後,我覺得日漸力不從心,不能再為朝事分憂解難,不如辭官。”
右相夫人白著臉看著他,聽到他親口承認已經辭官,似乎一時間頗受打擊。
右相看著她,不忍地低聲道,“我把著位置,若是不退的話,清兒怎麼接替我的職位?”
右相夫人眼睛一亮,“您是說……”
右相對她點點頭,“皇上已經將清兒重新調派,不再管軍事糧草籌備之事,封為丞相司直,將他手中職務全權交由燕亭處理,他調用協助左相參政理事。”
右相夫人也不是真正的糊塗人,聞言大喜,“這麼說,皇上真是言而有信,讓清兒……我們右相府,幾代相門。”
右相頷首,“這也是清兒的本事,縱觀京城,南秦上下,還真挑不出一個人比他更合適的。”
右相夫人臉上的慘色一掃而空,改口道,“老爺,那以後我們……”
右相道,“待碧兒的事情處理妥當,我們也學學忠勇侯府的老侯爺,出去走走,這麼多年,你跟著我困在京城這高門府邸裡,也受苦了。出去見識見識世麵。”
提起李如碧,右相夫人臉上的喜色又退了幾分,“碧兒可怎麼辦才是好啊……”
“交給清兒處置吧。”右相揉揉眉心,“你我都老了,以後她能依靠的隻能是她的兄長,你就彆再多操心了。”
右相夫人想起昨日兒子的寬慰,還是兒子讓她省心,曾經他喜歡謝芳華,也沒說讓他操碎了心,自己就處理了。她點點頭,“妾身昨日情緒是太過暴躁激動了,讓您操神了,實在對不住老爺。以後,我聽您和清兒的。”
“嗯,這就對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沒有福,也是命,怨不得誰。”右相欣慰夫人今日想通了,不再鬨騰了,示意他回府內說話。
右相夫人點點頭,與右相一同回了府內。
身居右相府內的滎陽鄭氏鄭軼和鄭誠也聽到了關於早朝上發生的事情,一時間,二人麵麵相耽。誰也沒想到,右相竟然突然告老了,而新皇竟然準了。
右相府從今以後,李沐清當家了。
而這位右相府的李公子,對滎陽鄭氏,對他們,對鄭孝純求娶李如碧,並沒有好感,並不滿意,並不買賬。
一時間,二人相對無言。
尤其是,新皇封了鄭孝揚,一個剛進京便闖了禍端,由長兄背負禍端,他則和大長公主府的金燕由聖旨賜婚許了終身,從右相府全身而退不說,皇上還封他做了史官。
皇上是什麼打算?
鄭孝揚是什麼打算?
這二人不能此時扔下依舊守在李如碧門外的鄭孝純,反而去抓鄭孝揚私下裡對他質問,一時間,猜測不出所以然,愁眉不展。
他們進京,是依舊做好的萬全的籌備打算的,沒想到,事情到了這個地步。
在昨日來說,即便鄭孝揚闖了禍,事情也沒到不可控製的地步,可是今天,右相辭官,鄭孝揚被封史官,才讓他們感覺到了事情起了大變化。
與原來的籌備出現了很大的出入。
因為這兩件大事兒的出現變化,有些事情,都需要再重新部署了。
鄭軼有些惱地看著鄭誠,“你生的好兒子,他這麼多年,一直在滎陽四下鬨騰也就罷了,從沒想過來京城,如今怎麼想著來京城鬨騰了?”
鄭誠搖搖頭,“叔公,您知道孝揚的性子,自小被慣壞了,後來放任了他,如今我也管不住他啊。也不明白他怎麼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鄭軼哼了一聲。
鄭誠看著他問,“如今可怎麼辦是好?”
鄭軼道,“還能怎麼辦?就看孝純這邊了,還有兩日,若他娶不到李小姐,我們隻能灰頭土臉回滎陽了。”
“可是我們的事兒……”鄭誠看著他,“如今右相退朝了,李小姐的身份……”
鄭軼瞪了他一眼,“你沒聽到早朝皇上的旨意嗎?右相退朝,李公子還是他的接班人,李小姐畢竟是他的親妹妹。如何會真不管。”
鄭軼道,“這麼說,就看孝純的了。”
“你再去告訴他,彆一味地跪著,不管用,用些彆的辦法。”鄭軼說,“一個毀了容的女人而已,讓她答應婚事兒,有什麼難辦的。”
鄭誠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