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不破不立!
秦錚頓時對鄭孝揚高看了一眼,點點頭,對他表示讚同,“滎陽鄭氏愚蠢了多少代,難得這一代出了你這麼一個通曉忠孝大義的子孫。”
鄭孝揚眼皮翻了翻,“明明你嘴裡說的是誇人的話,可是讓人聽在耳裡怎麼這麼不舒服?”
秦錚拿起燒火棍,扒拉了一下灶膛,讓灶膛的火著得更旺些,“所以,你暗中幫我悄無聲息地鏟除滎陽鄭氏的暗樁,不被滎陽鄭氏家族發現,就是為此。”
鄭孝揚頷首,“錚小王爺手段狠辣,耳聰目敏,我料到你會很快就發現,所以,特意先一步進京來等你談一筆買賣。”
秦錚看著他,“你這筆買賣可真是不小,不止引了我回京,還在京城掀起了大風浪。”
“那麼如今,你可願意做這筆買賣?”鄭孝揚瞅著他。
秦錚頷首,“願聞其詳。”
鄭孝揚“哈”地一聲,“這筆買賣,對你來說,穩賺不賠。”
秦錚笑了一聲,淡泊地道,“這筆買賣,關於江山,我不過是代表南秦江山的主人來和你談而已。於我來說,沒什麼賺陪,江山畢竟不是我的。”
鄭孝揚眨眨眼睛,盯著秦錚,“錚小王爺連南秦江山都不看在眼裡,想要的是什麼?難道真如傳言一般,隻一個小王妃,是你心尖上的至寶?其餘都如塵埃?”
秦錚瞥了她一眼,目光溫柔了那麼一下,“她何止是至寶,如我生命骨血。”
鄭孝揚咳嗽了一聲,看著秦錚,嘻嘻一笑,“我今日見過你的小王妃了,確實與眾不同。”頓了頓,又道,“不過也沒你說的與眾不同到讓你重要的這個地步吧?再不同,也是一個女人而已。”
秦錚用力地用燒火棍扒拉了一下灶膛,將聚在一起的火苗打得四分五裂,“她有多好,彆人不需要知道,我自己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鄭孝揚翻了個白眼,一時無語。
秦錚也不再說話,專心地看著火苗四下燃燒,就如這南秦江山即將遍地燒起來一般。誠如鄭孝揚說的滎陽鄭氏一樣,南秦江山三百年的基業,同樣是到了不破不立的時候。
但是除了南秦的江山外,壓在他心頭的卻是她和他是否能夠得到上天垂簾,能夠相守一世。
從昨日夜裡,他發現,他貪求的更多了,以前是想著,大不了,陪著她,一起去碧落九泉。可是如今,他想與她白首到老。
鄭孝揚坐在秦錚身邊,他切實地感受到了他溫柔的背後突然溢發出的沉重,這種沉重如山河瞬間地壓下,讓人感覺透不過氣來,他有些驚訝地問他,“喂,你在想什麼?”
秦錚瞬間收了沉重,抬眼看他。
鄭孝揚更是驚異,“什麼事兒讓你看起來……看起來……”他形容著詞彙,發現形容不出來,撓撓腦袋,意思不言而喻地看著他。
秦錚轉過頭,對他道,“你不需要知道。”
鄭孝揚又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湊近他,對他說,“咱們倆雖然沒什麼交情,但當初那一麵也算是淵源極大,你對我說說,沒準我能幫你,也說不定。”
“滎陽鄭氏的二公子除了訓狗,打人,搶花,還有什麼大本事?”秦錚隨意地道。
鄭孝揚瞪眼,“你還能不能好好地讓人談買賣了?有你這麼瞧不起人的嗎?”
秦錚笑了一下,散漫地道,“這樣說吧,若是我和我的小王妃性命都保不住,南秦的江山於我來說,你覺得還有什麼可重要的嗎?”
鄭孝揚一驚。
秦錚繼續道,“人隻有活著,才能談其它,不是嗎?”
鄭孝揚吸了一口氣,試探地問,“你是說,你和你的小王妃……”話落,他忽然恍然,“啊,我想起了一件事兒,知道了,怪不得的呢。”
秦錚又偏頭看他。
鄭孝揚對他擠擠眼睛,“也許,我手裡,還真有救你和你小王妃的東西。”
秦錚忽然眯起眼睛看著他。
鄭孝揚大言不慚地道,“這麼多年,我除了喜歡訓狗和熱衷把玩滎陽鄭氏地圖外,還有兩件事情也比較熱衷,就是搜集古書古籍以及收集奇珍異草。”
秦錚看著他,沒言聲。
“你可不要小看我手中收集的奇珍異草。”鄭孝揚揚揚眉道,“萬兒八千年的靈寶,我也有一個。不說能起死回生,但應該也能將人從鬼門關帶回來,沒問題。”
“什麼靈寶?”秦錚有了幾分興趣。
鄭孝揚神秘地道,“偶然的機會,我得了一件魅族的寶物,據古籍上說,此寶物能開天地生機,長生不老。”
秦錚嗤笑,“有長生不老的寶物嗎?”
“你還彆不信!”鄭孝揚不乾了,“你這是什麼破態度?我餓著肚子和你談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比答應娶金燕郡主還認真呢。”話落,他擺手,“算了,你不信拉倒,當我沒說。胖嬸,麵好了沒有?餓死啦。”
胖嬸連忙說,“二公子,這就好了。”
鄭孝揚站起身,拍拍身上粘的碎木枝,站在鍋台,看著鍋裡滾滾的熱麵,他聞聞味道,“果然好香。”
胖嬸笑嗬嗬地往碗裡盛麵,同時說,“小王爺最喜歡我做的陽春麵。”
“他估計不想吃了,不如都給我算了。”鄭孝揚說。
胖嬸看向秦錚,見他看著灶膛,臉色被火光照的明明滅滅,她喊了一句,“小王爺?”
秦錚抬起頭,“都給他吧。”
胖嬸一愣,“您不是餓了嗎?”
“如今不餓了。”秦錚道。
胖嬸看向鄭孝揚。
鄭孝揚立即心情好地表態,“我都能吃得下。”
胖嬸笑著點點頭,盛滿了兩大碗陽春麵,對鄭孝揚問,“二公子,您是在這裡吃,還是去外間吃?”
“就在這兒吧。”鄭孝揚端起麵,開始大口地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誇,“真好吃。”
胖嬸轉頭問秦錚,“小王爺,那……我給您倒一杯水?”
秦錚點點頭。
胖嬸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秦錚端著,喝了兩口,便放下,對鄭孝揚說,“說說你大買賣,打算如何做?”
“沒有買賣了。”鄭孝揚一邊吃著搖頭。
秦錚對他挑眉。
“不和瞧不起我的家夥談。”鄭孝揚頭也不抬地道。
秦錚忽然笑了,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將另一碗麵端起來,拿起筷子。
“喂,你不是說了不吃的嗎?”鄭孝揚立即阻止他。
“我如今又想吃了。”秦錚道。
鄭孝揚劈手去打秦錚的筷子,秦錚輕巧地躲過,鄭孝揚再出手,秦錚還了一招,鄭孝揚被打退了數步,勉強站穩,對他惱怒,“君子言而無信,什麼人啊你。”
秦錚看著他,“滎陽鄭氏的二公子,一入京城,便將京城攪了個天翻地覆,金燕郡主以女兒身,當堂求婚,自願下嫁,如今你是大長公主府的郡馬,誰敢瞧不起你?”
鄭孝揚鼻眼朝天,哼了一聲。
秦錚將那碗陽春麵放下,對他問,“除了要你的家族光明正大地屹立世間,你還想要什麼?”
“讓咱們皇上給我一個史官坐坐。”鄭孝揚道。
秦錚嗤笑,“你所說的大買賣,就是想要做一屆史官?由你做史官,怕是後世人都不相信曆史了。”
鄭孝揚氣得一噎,“小爺讀書千萬卷,下筆如神龍。”
秦錚轉身就走。
鄭孝揚“喂”了一聲,立即錯身攔住他,“你到底什麼意思?又瞧不起我?”
秦錚看著他道,“史官的官階不大,你為了什麼?”
鄭孝揚放下陽春麵,拍拍秦錚肩膀,哥倆好地說,“兄弟,這你就不懂了,史官的官階雖然不大,但是除了帝王,有人敢得罪嗎?換句話說,帝王也不敢得罪吧?得罪的話,我給他寫個遺臭萬年的罵名。”
秦錚拂開他的胳膊。
鄭孝揚見秦錚不為所動,他嘎嘎嘴,“好吧,跟你實話實說,南秦和北齊,早晚要打一仗,對不對?風起雲湧,江山變色,我也想摻和摻和這一段曆史。”
秦錚認真地看著他,“有些人躲都來不及,你確定你想摻和?”
“反正滎陽鄭氏也躲不了摻和,我是滎陽鄭氏的子孫,再不想承認,我也姓鄭。”鄭孝揚道,“我不能選擇出身,但是能選擇家族因為我而改寫曆史吧。”
“好!”秦錚頷首,“明日我向皇上請旨,給你一個史官做。”
“多謝小王爺!”鄭孝揚拱手正兒八經地樂嗬嗬地給秦錚鞠了一躬。
秦錚坦然地受了,對他說,“不過,你要聽我的。”
鄭孝揚眼皮上挑,“好說。”
秦錚轉身走出了大廚房,不再逗留。
鄭孝揚轉身去端起麵,繼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兩碗陽春麵下肚,鄭孝揚摸摸肚皮,對胖嬸道謝,“這麵可真好吃,辛苦胖嬸了。”
“二公子彆客氣。”胖嬸笑嗬嗬地說,“您住在王府這些時日,若是想吃,隨時來找我。”
“好咧。不止住在王府這些時日,以後我怕是長住京城了呢。”鄭孝揚轉身走出了大廚房。
胖嬸笑嗬嗬地收拾碗筷。
鄭孝揚出了大廚房,打了個飽嗝,對小廝問,“你困不困?”
小廝搖搖頭,“二公子還有什麼吩咐嗎?”
“昨天來得匆忙,還沒逛逛南秦京城的大街,你帶我出去逛逛。”鄭孝揚道。
小廝看了一眼天色,東方雖然剛有些露出魚肚白,但距離徹底天亮還早,他立即道,“二公子,這個時辰上街,商鋪什麼的都沒開門呢,街上無人啊。”
“正因為無人我才要去逛逛,免得再衝撞了誰家的車誰家的馬,或者再打了誰家的人。”鄭孝揚道。
小廝一呆,“二公子,您……真想這個時候上街去逛?”
“你若是不想去,我自己去也行。”鄭孝揚道。
“想去,我陪您去。”小廝連忙帶路。
二人出了府門,在門口,恰巧遇到林七。
小廝立即對林七打招呼,“林七哥,你這是出去采買?”
“嗯,小王爺剛剛說要我燉野雞湯,給小王妃補補身子。我趕早去等著集市,看看今早有人打獵來賣沒有。”林七說著,給鄭孝揚見禮,“二公子好。”
鄭孝揚彎起了嘴角,“你就是胖嬸口中的林七?錚小王爺落梅居的小廚房由你管?”
“回二公子,正是。”林七點頭。
“改天嘗嘗你的手藝。”鄭孝揚笑著說。
林七點點頭。
三人一起出了府門,林七向早集市走去,鄭孝揚吃多了消化神,隨意地沿著大街溜達,東看看,西瞅瞅,漫無目的。
天剛亮,朝臣們有的騎馬,有的坐轎,開始上早朝。
英親王從正院走出來,對喜順問,“昨日錚兒和華丫頭什麼時候回來的?”
“過了子時了。”喜順道。
英親王點點頭,繼續往外走。
他來到門口,剛要上馬車,玉灼從內院跑了出來,大喊,“王爺,等等。”
英親王回轉頭,見是玉灼,基於德慈太後和王卿媚都出身王家的關係,他麵色溫和地問,“什麼事兒?”
“信。”玉灼呼哧呼哧地大喘著跑到近前,將一個隨意折著的紙條遞給英親王,“小王爺給皇上的信,讓您捎進宮去。”
英親王板下臉,“他都回來了,不去上早朝?”
玉灼搖搖頭,“小王爺說累得狠,不去了,今日要在府中陪小王妃,讓您將這封信給皇上就行。”
英親王接了紙條,點點頭,上了馬車。
英親王往日都進宮比較早,今日也是趕著上朝的時辰提前了,沒如往日一般去早朝候著,而是徑直去上朝的路上迎秦鈺。
秦鈺見到英親王,有些意外,“大伯父,您有急事兒?”
英親王見了禮,將秦錚隨意折著的紙條遞給秦鈺,“錚兒交給皇上的,讓臣捎進宮來。”
秦鈺挑眉,伸手接過,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英親王沒看紙條,看向秦鈺。
秦鈺將紙條展開,遞回給英親王看。
英親王接過後,看了一眼,愣住,“他說……要您封鄭孝揚做史官?”
“是他的字跡沒錯。”秦鈺道。
英親王咳嗽了一聲,“他沒寫錯吧?是鄭孝揚?不是鄭孝純?”
秦鈺笑了笑,“他是秦錚,怎麼會寫錯人名。”話落,抬步向前繼續走。
“這裡什麼原因也沒寫,就舉薦人。”英親王有些擔心,對秦錚說,“皇上,要不然,臣派人回府去問問,他是何意?”
“罷了。”秦鈺擺手,“必有他的道理,依他所諫就是。”
英親王住了口,暗暗想著,二人自小互相看不順眼,明裡暗裡做對,如今握手言和後,到是這麼多年彼此了解的好處顯現了出來,不猜不疑。
來到金鑾殿,秦鈺坐去上首,文武百官齊齊叩拜。
秦鈺擺擺手,說了句免禮,詢問哪位愛卿有本要奏。
右相看了眾人一眼,出列高聲道,“臣已經年老,近來因為家事,愈發覺得力不從心。請皇上恩準臣告老返鄉。”
右相此言一出,群臣嘩然,都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邊境暫且平靜,國內籌備糧草兵馬備戰,右相乃相爺百官之首。怎麼事前沒聽到半點兒風聲,竟然說告老就要告老。
尤其是左相、英親王、永康侯等於他來往甚密的幾人,都驚疑聽錯了。
秦鈺也怔了一下,溫和地說,“朕沒聽錯吧?右相怎麼突然要告老?”
右相叩首,“回皇上,您沒聽錯,臣確實被家事所累,力不從心了。”
英親王立即出列,對右相道,“右相要三思,你是百官之首,告老之事不可輕說,誰家都有家事,你右相府那點兒事兒也算不得什麼。”
右相搖搖頭,“不止家事,近日來,愈發覺得早朝中無用。不如告老。”
英親王看著他,“你若是無用,我們這一幫子老家夥,豈不是都無用了?”
右相搖頭,“王爺不必多說了,本相主意已定。”
英親王一噎,看向秦鈺。
秦鈺看著右相,對他溫聲詢問,“朝中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不知右相可有在你退下之後能夠擔當的舉薦人選?”
右相想了想,搖搖頭,“雖然說,舉內不避親,犬子才華可擔當,但還需要磨練。暫時卻做不得擔當。”頓了頓,他道,“我朝雖設左右相,但實則一人足矣。即便臣退了,左相依然在。廢除此職位,也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