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侯屹立朝野大半生,自然明白英親王妃這一番話的意思。
正因為明白,他心頭才涼了又涼,寒了又寒,忽然覺得,永康侯府前景堪憂。
永康侯夫人母子獲救,他本來大歡大喜的感覺都悉數地散了去,望著謝芳華和英親王妃乘坐的馬車離開,他久久地站在門口,挪不動腳步。
燕嵐經曆了這麼多事兒,也不是早先不知愁滋味的閨閣女子了,雖然眼界心思還沒有那麼寬,但到底也明白幾分,心也跟著永康侯一起涼了涼,同樣沒立即回去。
過了片刻,永康侯深深地歎了口氣,“都怪你娘!”
燕嵐心下不忍永康侯回去再責怪她娘,畢竟費了這麼大一番力氣好不容易救回來了人,彆再因為他的責怪再出事兒,低聲道,“爹,您回去可不能怪我娘,她如今好不容易救回來。”
“我也不敢怪她,隻是你聽聽英親王妃這話,實在是讓人不踏實。”永康侯無奈地點頭,如今能跟他說得上話的人也就這一個女兒了。
“要女兒說,爹爹也不必落下心思,英親王府總歸是夾在皇上和忠勇侯府中間的,論起來,該是比咱們永康侯府難處,英親王府畢竟是宗室,都姓秦。您呢,目前好好顧著我娘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就行了。”燕嵐低聲給永康侯出主意。
“隻能如此走一步看一步了!”永康侯頷首,看著女兒,欣慰了些,“幸好這個家裡還有你在。”
“哥哥會回來的!”燕嵐道。
永康侯冷哼一聲,氣怒道,“都是因為他,他既然走了,就彆再給我回來了!”
“爹,你怎麼跟我娘一樣?這些年,說白了,我娘性子剛硬,但也有您縱容的原因,才使得她如今更是由著性子來了。哥哥不喜歡盧雪妍,我們永康侯府為什麼非要和範陽盧氏結親?退了親事兒就是了。非將我哥哥逼走了。這話女兒以前不敢說您和我娘,如今卻不得不說了。就算要女兒嫁一個不喜歡的人,女兒也是不願意。當初您和我娘可是互相中意才互娶互嫁的啊!”燕嵐畢竟自小和燕亭感情親厚,實在不想哥哥一輩子真不回來。
永康侯聞言無言了片刻,擺擺手,“你不懂,我們家十幾年前欠了左相和範陽盧氏一個大人情。這才自小定下了你哥哥的親事兒。怎麼能說退就退?”
“那如今怎麼辦?前些日子盧雪妍還來咱們家,如今也不來了,看來範陽盧氏因為哥哥執意不娶離開,丟了麵子,如今這門親事恐怕也不成了。”燕嵐雖然不知道是欠了左相和範陽盧氏什麼人情,但也隱約知道是不能退婚的事兒,若是能退婚,娘親疼哥哥,也不會一味逼他。
“那也不能咱們先退!”永康侯道,“你哥哥離開後,實在尋不到他,我登門去左相府和範陽盧氏賠罪時,說若是範陽盧氏願意等你哥哥回來,這門親事兒還繼續,聘禮自然少不了。左相和範陽盧氏也沒說一定等,隻說這件事兒先緩緩,容後再議。如今等著吧!”
“我看盧雪妍自從見到了右相府的李公子之後心神不屬,似乎有意於他。左相和範陽盧氏未必沒有察覺。若是他們自動取消了這樁婚事兒,是不是咱們就不必逼迫哥哥了?”燕嵐低聲道。
永康侯一驚,“竟有這事兒?她有意於李沐清?”
燕嵐點點頭。
永康侯尋思片刻,緩緩頷首,“若是左相和範陽盧氏先退婚的話,自然不必你哥哥娶了。”頓了頓,他有些憂愁地道,“隻是以後和左相以及範陽盧氏的情分,怕是也會自此斷了。於我們永康侯府,不是好事兒。”
燕嵐聞言不解,悄聲道,“爹,您告訴我,是不是咱們家有把柄握在左相和範陽盧氏手中?”
永康侯麵色一變,四下看了一眼,見無人跟著父女二人,才警告地對燕嵐道,“不準胡說!”
燕嵐見永康侯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猜準了,默默地歎了口氣。
父母二人打住話頭,一起回到了永康侯夫人的住處。
永康侯夫人貼身侍候的丫鬟婆子已經將她的床褥衣裙等物都換了新的乾鬆的,地麵的血跡血水也都已經清掃乾淨。永康侯夫人大約是折騰得累了,短短功夫,已經睡著了。
看著小了一圈的永康侯夫人,恢複了懷孕前的模樣,永康侯唏噓之下,對永康侯夫人貼身侍候的大丫鬟和婆子囑咐,“一定要注意夫人的飲食,再不準她暴飲暴食。”
丫鬟婆子小心地應是。
“爹,我覺得應該給娘安排每日進餐的藥膳,規定她吃什麼,吃多少。那些需要避諱注意的,都謹守著,有了規範,娘再多注意些,就不會再出事兒。”燕嵐建議道,“畢竟我娘不能再出一次事兒了。”
“嗯,你說得有理。”永康侯點頭,“可惜孫太醫也離開了,否則找他要一份藥膳,不過離開也不怕,孫太醫雖然沒幫上忙,但是也因為他,才請來謝芳華,明日派人備一份禮,給孫太醫送去,順便求個藥膳的方子,他應該會給。”
“爹,給孫太醫備禮可以,但是女兒覺得,隻派人送一份禮就夠了。但是求藥膳方子,就彆勞煩孫太醫了,明日我帶著禮去忠勇侯府,請謝芳華給一個藥膳方子吧!畢竟她給出的更妥當些。”燕嵐道,“一次已經用了,正如英親王妃所說,以後長著呢。”
永康侯聞言擺擺手,“也罷!”頓了頓,又無奈地道,“明日見到謝世子,我再對謝世子道一聲謝吧!”
燕嵐點頭,知道這是永康侯府和忠勇侯府不會再老死不相往來,依舊來往的意思了。
父女二人話音剛落,外麵便有老管家稟告,“侯爺,宮裡的吳公公來了,說奉了皇上的命,帶了一堆藥材來給夫人。也順便問問夫人的情況。”
永康侯一驚,連忙走出房門,對那老管家問,“隻是問問夫人的情況嗎?吳公公可還說彆的?”
老管家搖搖頭,“沒說彆的,老奴將吳公公請去前廳了喝茶了,便來稟告您了。”
“我去見見他!”永康侯抬步向外走去,心裡卻想著,永康侯府的情況豈能瞞得住皇上?皇上這此舉不知道是何意?是來敲打他,還是……
他一時心下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拿不準皇上的想法。
燕嵐則留下來陪著已經睡著的永康侯夫人,心裡卻想著,盧雪瑩喜歡秦錚,落了個要嫁給秦浩的下場,李如碧喜歡秦錚,據父親前些日子隱約透露,險些落個名聲掃地敗壞門楣的下場,而她喜歡秦錚,如今卻求著謝芳華就她娘,最後恨不得發誓……
以後,還是不喜歡了吧!求不得,她也不求了!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哥哥為何離家遠走,遠遠地避開不見秦錚和謝芳華,那麼心裡會更好受些。
英親王妃和謝芳華上了車後,英親王妃歎了口氣,“華丫頭,幸好你今日將人都救活了,否則啊,忠勇侯府和永康侯府這結就係死了。”
謝芳華淡淡一笑,“隻要永康侯府以後行事顧忌兩分就成,也不求他旁的。”
“正是這個理兒,畢竟皇上鉗製著永康侯府更多一些。”英親王妃道,“南秦建朝後,很多勳貴大族都沒落了,但是永康侯府卻一直存在著,這是和皇室的扶持分不開的。”
謝芳華點點頭,這些事情她都明白,永康侯夫人這麼要強,這個弱點她能抓住,同樣宮裡的皇上也能抓住。
“我前些日子就與錚兒說,讓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畢竟是英親王府的嫡子,可是這死孩子,我說的話他向來是聽得多,記住得少,大多時候,就會當麵哄我,背後我行我素。回頭你再見了他,跟他說說。”英親王妃低聲道,“秦鈺如今回來了,雖然皇上還沒安排,但肯定是會儘快插手朝事兒的,他也不能太落下了,也要插手才行。”
謝芳華想起秦錚聽罷那些藥渣對她說的話,她點點頭,“您放心吧!他應該是自有主張。就算您不說,我不說,他也是知事兒的。”
英親王妃聞言頓時笑了,“難為你這麼相信他。在我的眼裡,他還是個孩子。”
謝芳華臉微微一紅,“我比他還要小兩歲呢。”
“是啊,他今年冬天及冠,就該滿十八歲了,你去年就及笄了。若是我說,今年若是爭不上,明年說什麼,也要讓你們大婚。”英親王妃咬牙道,“皇上若是死活擋著,我就跟他翻臉。”
謝芳華心下不知什麼滋味,低聲道,“倒也不急。”
“怎麼能不急呢!雖然說是兩年,可是這病哪能拿得太準?若是他一旦……那麼國喪、皇子登基,還有等等事情,這時間可就拖延去了。一定不能不急。”英親王妃握住她的手,“好孩子,你若是這一輩子也認準錚兒了,一定要跟他的勁兒往一處使。”
謝芳華聞言點點頭。
英親王妃心裡有些難受,“雖然我們以前的事兒你也知道,我也就不避諱你了,但是,說句實話,什麼人在我的心裡,也不如我兒子重要。哪怕王爺,也不行。更惶論其他人了。”
謝芳華被她語氣感染,心下也能體味幾分她的心情,“您放心,隻要他一直抓住我不放手,我是不會放手的。這一輩子……”她頓了頓,“若是如此,就是他了。”
英親王妃得了謝芳華這一句話,也算是心底鬆了一口氣,點點頭,“我一直覺得,你這孩子冷情,錚兒卻是個麵冷心熱的,你們在一起,他自然是吃虧些的。不過如今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到底是親生母親,雖然因為和崔玉婉手帕交,因此對謝芳華好喜歡她,但也心疼兒子,恐怕他剃頭挑子一頭熱,又怕他折騰來折騰去竹籃打水一場空。
謝芳華理解英親王妃這個母親的心思,心裡又對秦錚的分量重了重。
二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說著話,馬車便來到了英親王府。
依照二人早先說好的,英親王妃下了車後,謝芳華不下馬車,便轉道再回忠勇侯府。
英親王妃進了府門之後,對迎出來的喜順大管家詢問,“錚兒呢!可在府裡?”
“聽說右相府的李公子在來福樓請客,喊了二公子,二公子去了來福樓。”喜順道。
英親王妃點點頭,“王爺呢!”
“王爺在書房呢!”喜順道。
英親王妃抬步向書房走去。
英親王妃以前不愛去英親王的書房,因為二人大婚之後中間隔了許多的感情揪扯和心事兒,隔膜太多,彼此不近,但是前些日子,兩人看開了,感情便日發的進益了。她才不避諱的多去幾次。
英親王正在書房看折子,聽長隨稟告王妃來了,他放下折子,看向門口。
英親王妃走進來,他端詳了她片刻,溫聲問,“聽說你去忠勇侯府了?”
英親王妃點點頭,走過來,英親王立即拉住她的手,她陪著他一起坐在了椅子上,“不止去了忠勇侯府一趟,還去了永康侯府。”
英親王納悶,“可出了什麼事情?”
英親王妃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藥渣的事情瞞住了,英親王日日進宮,在皇上身邊,一旦因此露出蛛絲馬跡,就會被皇上察覺,有些事情,便難辦了。隻對他說去見見崔允,又說了謝墨含和謝芳華想給他娶一個妻子的事兒,然後又說了燕嵐去求謝芳華給她娘治病。
英親王聽罷後震驚,“華丫頭真的會醫術?”懷疑地問,“比太醫院的孫太醫還要好?”
“是呢!”英親王妃點點頭,將她如何救治永康侯夫人的事情與他仔細地說了,然後又道,“也難為這孩子了,這麼多年,因為自己身上的病,生生地給練出了神醫。”
“這麼說就能解釋法佛寺失火,她的病怎麼突然好了。”英親王感慨道,“我一直疑惑,世界上哪裡有那麼神奇的事兒,一場火便能去除晦氣好了個人?皇上也是不會信的。一直覺得忠勇侯府有什麼隱瞞之事,但是查了再三,也沒查出來在她身上這些年發生過什麼。”
英親王妃關於謝芳華的有些事情自然沒對英親王說,都是瞞著的。畢竟英親王姓秦,一生忠心耿耿,為南秦江山鞠躬儘瘁。這也是因為先皇和太後守護下的江山傳承的原因。雖然皇上做了皇帝,但是他身為英親王,也是誓死護著秦家的江山。有些事情,沒法與他說。她點點頭,“是啊,這孩子自己鑽研醫術,再加上荊叔叔回了南秦,用了些道法,病就好了。”
“她既然救了永康侯夫人,那麼皇上那裡,怕是又該憂心了。”英親王想了想道。
英親王妃板起臉,“皇上這兩年行事愈發地看重權勢了,那些年我可是記得他說過,沒有謝氏,就沒有如今的南秦江山。如今這是怎麼了?非要容不得謝氏了?你也不勸勸皇上?若是沒了謝氏,這南秦會少了什麼?這江山還會如今這樣鞏固榮華嗎?謝氏對於南秦,是弊大於利的,你心中也清楚,不是嗎?謝氏如今我也看不出謀反之心,皇上這是非要置人於死地?”
英親王一怔,看著英親王妃,心下有些訝異,這些年她雖然和皇上不對付,但也不會說皇上的朝政之事,如今這是怎麼了?他想著,便疑惑地問了出來,“怎麼了?你往日可是不會說這些的。”
英親王妃衝口說出,見英親王疑惑,心神一醒,歎了口氣,“我這還不是為錚兒?你知道錚兒是認定了華丫頭的。皇上對忠勇侯府若是做什麼,咱們英親王府也不能坐視不理。我怕我們越來越難做了。”
英親王聞言疑惑頓時消了,也無奈地道,“皇上的想法我也明白,皇子大了,皇上漸漸對朝政力不從心了,今年又是多事之年,連番出事,他才怕謝氏,若說勸,我早先也勸過,但皇上似乎拿定主意了。這也沒有辦法,接下來看看形勢再說吧!”
英親王妃聞言也知道英親王每日上朝見皇帝,夾在皇上和忠勇侯府之間不易,點點頭。
二人便又說了些關於秦錚安排朝事的彆話,天色晚了,一起出了書房。
謝芳華回到忠勇侯府,便去榮福堂見了忠勇侯,將在永康侯府的事情與他簡略地說了。
忠勇侯聽罷,也說了和英親王一樣的話,“那麼皇上那裡,怕是又該憂心了。”
謝芳華冷笑了一聲,“憂心又如何?一個永康侯府又能在皇上的指使下做出什麼天大的事兒來不成?”
“臭丫頭,你可彆小看永康侯府,當年若不是他們家,你父母也不見得死。”忠勇侯見謝芳華不以為然,說道。
謝芳華一驚,看著忠勇侯,“爺爺,你什麼意思?當年我爹娘的死,和他們家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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