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鄞估計還真有點兒怕我把阿渡叫來了,他可打不過阿
渡。於是他扭頭到處找東西,我估計他是想找東西堵住我的嘴,
但床上地下都是一片淩亂,枕頭被子散了一地,哪裡能立時找著
合適的東西?我雖然手被綁住了,可是腿還能動,在地上蹦得像
條剛離水的魚,趁機大叫:“阿渡!快來救我!阿渡!”
李承鄞急了,撲過來一手將我抓起來,就用他的嘴堵住了我
的嘴。
我懵了。
他身上有汗氣,有沉水香的氣味,有藥氣,還有不知道是什
麼氣味,他的嘴巴軟軟的,熱熱的,像是剛烤好的雙拚鴛鴦炙,
可是比鴛鴦炙還要軟,我懵了,真懵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視野
裡頭全是李承鄞一張臉,不,全是他的眼珠子。
我們互相瞪著對方。
我覺得,我把呼氣都給忘了,就傻瞪著他了。
他似乎也把呼氣給忘了,就傻瞪著我了。
最後我將嘴一張,正要大叫,他卻胳膊一緊,將我摟得更
近,我嘴一張開,他的舌頭竟然跑進來了。
太惡心了!
我渾身的雞皮疙瘩全冒出來了,汗毛也全豎起來了,他竟
然啃我嘴巴啊啊啊啊啊啊!那是我的嘴!又不是豬蹄!又不是燒
雞!又不是鴨腿!他竟然抱著我啃得津津有味??他一邊啃我的
嘴巴,一邊還摸我的衣服,幸好我腰裡是個死結,要不我的胸帶
被他扯開了,現在再連裙子都要被他扯開,我可不用活了。
太!悲!憤!了!
我死命地咬了他一口,然後弓起腿來,狠狠踹了他一腳!
他被我踹到了一邊,倒沒有再動彈。我跳起來,飛快地衝過
去背蹲下撿起阿渡的刀,然後掉過刀刃三下兩下割斷捆我手的帶
子,我拿起刀子架在他脖子上:“李承鄞!我今天跟你拚了!”李承鄞懶洋洋地瞧了我一眼,又低頭瞧了瞧那把刀,我將刀
再逼近了幾分,威脅他:“今天的事不準你說出去,不然我晚上
就叫阿渡來殺了你!”
李承鄞撐著手坐在那裡,就像脖子上根本沒一把鋒利無比的
利刃似的,突然變得無賴起來:“今天的什麼事——不準我說出
去?”
“你親我的事,還有??還有??哼!反正今天的事情統統
不準你說出去!不然我現在就一刀殺了你!”
他反倒將脖子往刀鋒上又湊了湊:“那你現在就殺啊??你
這是謀殺親夫!還有,你要是真敢動我一根汗毛,我父皇馬上就
會發兵,去打你們西涼!”
太!無!賴!了!
我氣得一時拿不定主意,猶豫到底是真捅他一刀,還是晚上
叫阿渡來教訓他。
“不過??”他說,“也許我心情好??就不會將今天的事
告訴彆人。”
我警惕地看著他:“那你要怎麼樣才心情好?”
李承鄞摸著下巴:“我想想??”
我惡狠狠地道:“有什麼好想的!反正我告訴你,你要是敢
說出去,我馬上讓阿渡一刀砍死你!”
“除非你親我!”
“什麼?”
“你親我我就不告訴彆人。”
我狐疑地瞧著他,今天的李承鄞簡直太不像李承鄞了,從前
我們說不到三句話就吵架,李承鄞就是可恨可恨可恨??但今天
是無賴無賴無賴。
我心一橫,決定豁出去了:“你說話算數?”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好吧,我把刀放下,閉上眼睛狠狠在他臉上咬了一下,直咬
出了一個牙印兒,痛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我親完這一下,正打
算拿起刀子走人,他伸手就將我拉回去,一拉就拉到他懷裡去。
竟然又啃我嘴巴啊啊啊啊啊啊!
他啃了好久才放開我,我被他啃得上氣不接下氣,嘴唇上火
辣辣的,這家夥肯定把我的嘴巴啃腫了!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我的嘴唇,說道:“這樣才叫親,知道
麼?”
我真的很想給他一刀,如果不是擔心兩國交戰,生靈塗炭,
血流成河,白骨如山??於是硬生生忍住,咧了咧嘴:“謝謝你
教我!”
“不用謝。”他無賴到底了,“現在你會了,該你親我
了。”
“剛剛不是親過!”我氣得跳起來,“說話不算數!”
“剛剛是我親你,不是你親我。”
為了兩國和平,忍了!
我揪著他的衣襟學著他的樣子狠狠將他的嘴巴啃起來,雞大
腿雞大腿雞大腿??就當是啃雞大腿好了!我啃!我啃!我啃啃
啃!
終於啃完一撒手,發現他從脖子到耳朵根全是紅的,連眼睛
裡都泛著血絲,呼吸也急促起來。
“你又發燒?”
“沒有!”他斷然否認,“你可以走了。”
我整理好衣服,又攏了攏頭發,拿著刀,雄赳赳氣昂昂地走
了。
外頭什麼人都沒有,我一直走回自己的寢殿,才看到宮娥
們。她們見了我,個個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竟然都差點兒忘了
向我行禮。要知道她們全是永娘挑出來的,個個都像永娘一樣,時時刻刻把規矩記得牢牢的。
我照了照鏡子,才曉得她們為什麼這樣子。
簡直像鬼一樣啊??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嘴巴還腫著,李
承鄞那個混蛋,果然把我的嘴都給啃腫了。宮人們圍上來給我換
衣服,重新替我梳頭,幸好沒人敢問我到底發生什麼事,若是讓
她們知道,我就不用在東宮裡混下去了。正當我悻悻的時候,門
外突然有人通傳,說是李承鄞遣了小黃門給我送東西來。這事很
稀罕,她們也都曉得李承鄞不喜歡我,從來沒派人送東西給我。
我隻覺得詭異,平常跟李承鄞吵架,他好幾天都不會理我,
今天我們狠狠打了一架,他竟然還派人送東西給我,這也太詭異
了。
不過我也不會怕李承鄞。所以我就說:“那叫他進來吧。”
遣來的小黃門捧著一隻托盤,盤上蓋著紅綾,我也看不出來
下麵是什麼。小黃門因為受李承鄞差遣,所以一副宣旨的派頭,
站在那裡,一本正經地道:“殿下說,一時性急扯壞了太子妃的
衣帶,很是過意不去,所以特意賠給太子妃一對鴛鴦絛。殿下
說,本來應當親自替太子妃係上,不過適才太累了,又出了汗,
怕再傷風,所以就不過來了。殿下還說,今日之事他絕不會告訴
旁人的,請太子妃放心。”
我隻差沒被氣暈過去。宮人們有的眼睛望著天,有的望著地
毯,有的死命咬著嘴角,有的緊緊繃著臉,有的大約實在忍不住
要笑,所以臉上的皮肉都扭曲了??總之沒一個人看我,個個都
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
李承鄞算你狠!你這叫不告訴彆人麼?你這隻差沒有詔告
天下了!還故意說得這樣??這樣曖昧不堪!叫所有人不想歪都
難!
我連牙都咬酸了,才擠出一個笑:“臣妾謝殿下。”
小黃門這才畢恭畢敬地跪下對我行禮,將那隻托盤高舉過頭頂。我也不叫人,伸手就掀開紅綾,裡麵果然是一對刺繡精美的
鴛鴦絛,喜氣洋洋盤成同心模樣,我一陣怒火攻心,差點兒沒被
氣暈過去。身側的宮女早就碎步上前,替我接過那托盤去。
我就知道李承鄞不會讓我有好日子過,但我也沒想到他這麼
狠,竟然會用這樣下三濫的招數。黃昏時分阿渡終於回來了,她
還帶回了永娘。永娘回來後還沒半盞茶的工夫,就有人嘴快告訴
她鴛鴦絛的事情,永娘不敢問我什麼,可是禁不住眉開眼笑,看
到我嘴巴腫著,還命人給我的晚膳備了湯。我敢說現在整個東宮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從李承鄞的寢殿出來,
連衣帶都不知弄到哪裡去了,然後李承鄞還送給我一對鴛鴦絛。
鴛鴦絛,我想想這三個字都直起雞皮疙瘩。李承鄞送我三尺
白綾我都不覺得稀奇,他竟然送我鴛鴦絛,這明顯是個大大的陰
謀。
可是東宮其他人不這樣想,尤其是侍候我的那些宮人們,現
在她們一個個揚眉吐氣,認為我終於收服了李承鄞。
“殿下可算是回心轉意了,阿彌陀佛!”
“趙庶人一定是對殿下施了蠱術,你看趙庶人被關起來,殿
下就對太子妃娘娘好起來了。”
“是啊!咱們娘娘生得這般美貌,不得殿下眷顧,簡直是天
理不容!”
“你沒有瞧見娘娘看到鴛鴦絛的樣子,臉都紅了,好生害羞
呢??”
“啊呀,要是我我也害羞呀,殿下真是大膽??光天化日竟
然派人送給娘娘這個??”
“還有更膽大的呢??你沒有看到娘娘回來的時候,披頭
散發,連衣裳都被撕破了??可見殿下好生??好生急切??嘻
嘻??”我一骨碌爬起來,聽守夜的宮娥竊竊私語,隻想大吼一聲告
訴她們,這不是事實不是事實!我臉紅是因為氣的!衣裳撕破是
因為打架!總之壓根兒就不是她們想像的那樣子!
李承鄞又不是真的喜歡我,他就是存心要讓我背黑鍋。
沒想到李承鄞不僅存心讓我背黑鍋,更是存心嫁禍。
第三天的時候皇後就把我叫進宮去,我向她行禮之後,她沒
有像往日那樣命人攙扶我,更沒有說賜座。皇後坐在禦座之上,
自顧自說了一大篇話。雖然話仍舊說得客客氣氣,可是我也聽出
了她是在訓我。
我隻好跪在地上聽訓。
這還是從來沒有的事情,從前偶爾她也訓我,通常是因為我
做了過分的事情,比如在大典上忘了宮規,或者祭祖的時候不小
心說了不吉利的話。可是這樣讓我跪在這裡挨訓,還是頭一遭。
她最開始是引用《女訓》《女誡》,後來則是引用本朝著名
的賢後章慧皇後的事跡,總之文縐縐一口氣說了一大篇,聽得我
直發悶,連膝蓋都跪酸軟了,也不敢伸手揉一揉。其實她都知道
我聽不懂她真正的意思,果然,這一大篇冠冕堂皇的話說完,皇
後終於歎了口氣,說道:“你是太子妃,東宮的正室,為天下表
率。鄞兒年輕胡鬨,你應該從旁規勸,怎麼還能由著他胡鬨?便
不說我們皇家,尋常人家妻子的本分,也應懂得矜持??”
我終於聽出一點兒味兒來,忍不住分辯:“不是的,是
他??”
皇後淡淡地瞧了我一眼,打斷我的話:“我知道是他胡鬨,
可是他還在病中,你就不懂得拒絕麼?萬一病後失調,鬨出大病
來,那可怎麼得了?你將來要當皇後,要統率六宮,要做中宮的
楷模,你這樣子,將來叫彆人如何服氣?”
我又氣又羞,隻差要挖個地洞鑽進去。皇後簡直是在罵我不
要臉了,知道李承鄞病了還??還??那個??那個??可是天曉得!我們根本沒那個??沒有!
我太冤了,我簡直要被冤死了!
皇後看我窘得快哭了,大約也覺得訓得夠了,說道:“起
來吧!我是為了你好,你知道傳出去有多難聽,年輕夫妻行跡親
密是應該的,可是也要看看什麼時候什麼場合。咱們中原可不比
西涼,隨便一句話都跟刀子似的,尤其在宮裡,流言蜚語能殺人
哪。”
我眼圈都紅了:“這太子妃我做不好,我不做了。”
皇後就像沒聽見似的,隻吩咐永娘:“好好照看太子妃,還
有,太子最近病著,太子妃年輕,事務又多,不要讓她侍候太子
湯藥。讓太子妃把《女訓》抄十遍吧。”
我氣得肺都要炸了,這把我當狐狸精在防呢!我總算明白過
來,李承鄞設下這個圈套,就是為了讓我鑽進來。
什麼鴛鴦絛,簡直比白綾子還要命,《女訓》又要抄十遍,
這不得要了我的命!
一回到東宮,我就想提刀去跟李承鄞拚命,竟然敢算計我,
活膩了他!可是永娘守著我寸步不離,安排宮女替我磨墨鋪紙,
我隻得含憤開始抄《女訓》,中原的字本來就好生難寫,每寫一
個字,我就在心裡把李承鄞罵上一遍。抄了三五行之時,我早已
經將李承鄞在心裡罵過數百遍了。
晚上的時候,好容易熬到夜深人靜,我悄悄披衣服起來,阿
渡聽到我起床,也不解地坐起來,我低聲道:“阿渡,把你的刀
給我。”
阿渡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但還是把她的金錯刀遞給了我,
我悄悄地將刀藏在衣下,然後將寢衣外頭套上一件披帛。沒有阿
渡,我是繞不開衛戍東宮的羽林軍的,所以我帶著阿渡一起,躡
手躡腳推開寢殿側門,然後穿過廊橋,往李承鄞住的寢殿去。剛
上了廊橋,阿渡忽然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