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的生出憤怒。
好像剜去的是自己的心,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燒,對於一介天子,一個天子劍的擁有者,如此死法太過悲慘!
這是對天下王者的羞辱!
李澄空一生怒,端和殿內的空氣宛如凝固,數個護衛呼吸困難。
他們都是宗師與大宗師,已經不必口鼻呼吸,可以內呼吸,卻仍覺窒息。
這是來自於精神方麵的沉重壓力,好像要把自己凝固住,一切仿佛都要停止下來。
“南王!”霍天歌吐出一口氣:“父皇的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李澄空緩緩搖頭。
這個仇他報不了。
霍天歌資質不如霍青空,注定成不了霍青空那樣的帝王。
霍青空不是一個好人,不擇手段、背信棄義、反複無常,卻是一個厲害的皇帝。
他算計深,手段高,唯利益至上,一切以大永江山為重,與獨孤乾是一類人。
可能皇帝當久了,性格雖不同,行事手段卻趨同於一。
當然,這是身懷抱負的帝王,如果心無大誌,心不在焉,那又不同。
霍天歌一直以來的願望不是讓大永江山穩固,擴張大永,而是成為大永的皇帝。
至於成為皇帝之後要乾什麼,卻想不了那麼多,所以胸襟就不如憲王那般一直按照太子來培養的。
李澄空搖頭,將怒火緩緩壓到了心底。
周圍眾人頓時吐一口氣。
腳步聲響起,霍青峰大步流星進來,見到床榻上的霍青空,頓時撲過來:“皇兄!”
“三叔!”霍天歌抱拳道:“三——叔——!”
霍青峰身子顫抖,淚如雨下。
看著蒼白臉龐,宛如沉睡過去,卻永遠再不可能醒過來的霍青空,他心中百感交集,雙眼酸澀無法止住淚水。
這便是一直硬生生壓著自己,壓著眾兄弟們的皇兄,是整個大永江山的主人,何等的威勢,如今卻就這麼靜靜躺在這裡,陷入了永眠。
生死須臾之間,強大如皇兄也無法阻止死亡嗎?
李澄空平靜的道:“宗正大人,現在的關鍵不是替皇上報仇,是平穩的讓太子繼位,免得天下震蕩,百姓遭殃!”
“對!對!”霍青峰抹去眼淚,咬著牙:“刺殺皇兄者,大永共誅之!”
李澄空平靜的道:“此仇我會替先皇報!……剩下的事卻要交給宗正大人了,我不宜乾涉過多!”
霍青峰沉聲道:“皇上已經為這種情況做了準備,已經設下了八位輔政,兩位將軍,兩位科道官,四位樞臣,一切可以有條不紊的維持局麵。”
李澄空微笑:“不愧是皇上!”
霍天歌道:“三叔,一切交給你了,侄兒現在心亂如麻,實在茫然無措。”
“交給臣了!”霍青峰沉聲道。
他來到龍案前,看一眼案上的玉璽,此乃皇帝的權力象征,是聖旨必須之物。
有了它,聖旨才能稱之為聖旨,才能被天下奉行,沒有這玉璽,則是假傳聖旨,是殺頭之罪。
李澄空看一眼霍青峰。
霍青峰衝他點點頭,目光離開玉璽,沉聲道:“請召八位輔政大臣來!”
“是。”唐廣應一聲,下去傳令。
高壽不在,唐廣自然便成了皇宮大內的總管,控鶴監的掌印,內府第一人。
宮內的消息傳遞極快,皇帝龍馭歸天,高公公與皇上相伴而去,去地下繼續伺候皇上了。
而且他們個個都精乖得很,明明白白,皇宮的大總管當然是非唐廣莫屬。
李澄空看一眼跪倒在榻邊的霍天歌。
霍天歌這一步棋走得極妙,把自己召來,幾乎就鎮住了宮內外的勢力,至少能平穩的渡過登基之前的日子。
有自己保著,再加上霍青峰,誰能威脅到他的安危?
這不是霍天歌大智若愚,他還沒有這份手段,應該是霍青空已經叮囑過的。
一刻鐘後,宮門再次打開,八位大臣緩步而來,跪倒在霍青空的榻前,重重磕一個頭,算是跟霍青空告彆,然後被霍天歌攙扶起來。
霍天歌雙眼紅腫,歎息著說自己心如亂麻,唯有哀切,一想到父皇的音容笑貌便無法自遏,無法理事,一切就拜托他們八位父皇選定的輔政大臣了。
八人於是研究了一番,開始發出一道道命令。
先取了皇上金牌,讓唐廣親自出宮,持金牌直接調動飛翼大營進京,再調其餘三大營的營將進宮。
飛翼大營入京後,把守各皇子與公主們的府邸,禁止出入。
宗正霍青峰已經派出六名潛龍飛衛去幽龍院,看住幽龍院內的幾位圈禁王爺。
剩下的事則是內閣行文,宣告皇帝龍馭歸天,京內三品及以上皆進宮,在奉天殿前宣讀大行皇帝遺詔。
遺詔宣讀之後,自有禮部閣臣主持剩下的事,八大輔政大臣不必太過參與。
李澄空一直安坐在端和殿。
八大輔政在側殿裡議論,端和殿內一片安靜。
“殿下,明天之後便是皇上了。”李澄空道:“從此之後,大永的江山就寄托在你身上。”
“唉……”霍天歌歎息。
真正這一天的時候,他不但沒有喜悅與興奮,反而隻有茫然與無措及擔憂。
自己確實沒有父皇的聰明,也沒有憲王的心智,喜怒形於色,智慧不過人,輕信易怒,心眼也不大。
這樣的自己真能統治得大永?
李澄空道:“關於怎麼做皇帝,皇上應該跟你儘說了,不過各有各的治理之法,皇上的辦法未必適合殿下你,慢慢摸索便是。”
“南王,我覺得這天下已經不同了。”
“沒有什麼不同吧?”
“我覺得不同了。”
“皇上當初一定很忌憚南境,覺得南境會反噬北方。”李澄空搖頭道:“皇上多慮了,南境的目標隻是天下太平,百姓富足,有好日子過,沒那麼大的野心。”
“我也這麼跟父皇說過。”霍天歌點點頭。
李澄空道:“皇上是絕不會相信的,他懷疑一切,甚至連自己都懷疑。”
“是啊……”霍天歌搖頭:“父皇也說做皇帝外表光鮮,其實最痛苦不過,是注定要孤家寡人,天下再無可信之人!”
李澄空點點頭。
霍天歌道:“我不想做這樣的皇帝。”
李澄空歎一口氣。
他現在這麼說,將來卻還是會慢慢變得跟霍青空一樣,這便是悲哀。
忽然,他抬頭看天空,發出一聲冷笑。
莫名的驚悸在心頭湧頭,如涼水澆身。
這是又來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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