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白銀萌人在梧桐下加更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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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瑤光公主和劉萬年而來,自打進入右扶風後,每一天都是嶄新的。
河西四郡和西域太像了,不論是氣候還是風景,敦煌、酒泉那些乾燥的戈壁一如行走在龜茲樓蘭,一抬頭還能看到遠處的祁連雪山,胡楊林和紅柳從駱駝刺,跟天山腳下的風景沒什麼區彆。
進入張掖武威後,雖然氣候變得濕潤起來,但隨之而來的便是大片大片的草場,刪丹縣的軍馬場萬馬奔騰,跟烏孫的夏都草原真是像極。
而等他們翻過險峻的烏鞘嶺,渡過清澈的大河,抵達隴西天水兩郡後,則發現這兒尚武騎射之風,亦不亞於烏孫。
兩郡山多林木,民眾多修築木屋,在路上經常能看到漢家兒郎縱馬射獵,哪怕是步行的路人,也經常背弓掛劍,再不濟腰上也會掛一把拍髀。
任弘告訴她們,這是漢軍騎兵的主要來源地:“隴西、天水、安地、北地、上郡、西河,六郡良家子修習戰備,高上氣力,經常被選為羽林、期門,以材力為官,且有句俗話,叫山東出相,山西出將,故六郡名將很多。”
當時,任弘一一掰著指頭算起漢武帝出身六郡良家子的將軍們:“李蔡、李息、公孫賀、公孫敖,李廣祖孫是隴西成紀人,上邽有前任左將軍上官桀、如今的後將軍趙充國,傅公也是北地郡義渠縣人。”
這還隻是一小部分,從漢武朝至今,六郡良家子可謂將星雲集,中層軍官更不可勝數。
劉瑤光聞言忍俊不禁:“那任君也是關西人,亦是勇將?”
任弘隻能不要臉了:“我……希望自己文武全才,出將入相。”
而任弘他們在沿途驛站休憩時,當聽聞他就是在西域立大功的任謁者,往往能得到一片喝彩。六郡子弟大概是對進取西域,攻滅匈奴最熱心的一群人,他們鑽研經術文章比不過關東士人,唯有用手中的弓刀謀富貴。
在隴西天水,瑤光看到了大漢的尚武之風,而翻過隴山抵達右扶風後,看到的則是大漢的富庶繁榮。
關中在孝武朝時改內史為京兆尹,與左馮翊,右扶風,謂之三輔。
右扶風轄二十一縣,雍地的周原,平原和黃土塬的田疇塊塊相連,好像巨龍身上的密集鱗片。
武功縣以東的渭北平原,則被武帝朝時開鑿的成國渠、靈軹渠橫穿,灌溉了三萬多頃沃田。田界縱橫似絲織品上花紋一樣紛繁,溝壑繚繞則如刻鏤在大地上的圖案。
眼下地裡的穀子已經豐收,宿麥卻才剛剛種下,開渠灌溉田土如降喜雨,舉鍤治水人群如湧祥雲。
而遠處村邑莊園聳立,桑林麻田繁榮茂盛,船隻在渭水往來不息,將各縣收上來的糧食集中到糧倉中。
瑤光和劉萬年有些目不暇接,他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廣袤的農田,這能養活多少人啊?
任弘隻淡淡地說道:“隻右扶風一個郡,人口便有七八十萬,大概是龜茲的十倍,烏孫國的兩倍吧。”
唉,可憐他們小敦煌,三萬人的郡,還不如右扶風一個縣呢,西域那些人口不滿萬的小國,就更是弟弟了。
成國渠、靈軹渠在槐裡縣彙集成為蒙蘢渠,沿著這條長渠,他們開始進入大漢人口最集中的地域,位於渭北的五陵地區。
五陵都位於渭北,設置了五個依次排列的縣,任弘來之前可是做足了功課的,所以雖是頭一次入關中,卻能一一叫出名來。
“從東到西,分彆是孝景皇帝的陽陵,高皇帝的長陵,孝惠皇帝的安陵,今上正在修的平陵,還有孝武皇帝的茂陵。”
葬於北方北首,三代之達禮也,所以除了漢文帝因山為陵,不複起墳,霸陵設在渭南外,其餘五陵均選址於高敞的鹹陽塬上,與渭南的長安城一高一低,遙遙相望。
而任弘他們一路東行,最先望見的,便是巨大的茂陵。
“這真的是陵墓?”
劉萬年遠遠望去,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山他見過,但像一座高山那麼大的陵寢,他卻難以想象。在烏孫,不管是昆彌還是翕侯,雖然也是土葬,但頂多是個大土堆,絕不會堆成一座小山。
難怪他驚異,茂陵畢竟是張湯監督修築的,放在五陵裡也是巨無霸,光是封土就高達三十丈,高度甚至超過了驪山的秦始皇陵,堪稱中國的金字塔。
占地麵積就更恐怖了,方圓十餘裡都圍著牆垣,步行繞一圈得一個時辰。
在陵園牆垣之內,建有寢殿和便殿,配備在茂陵作守護和服務的官吏、雜役和宮女等有五千多人。長官為茂陵令,下屬官吏都有銜有職有責,如道有道令,殿有殿令,館有館令,園有園長,門有門吏等,加上護衛,園丁、雜工、飲事等人員,這五千人恐怕還不夠用。
“這就是一座城池啊,比龜茲都大了吧。”劉萬年看著不管怎麼走,都向兩側延伸的高牆感慨。
“看到裡麵的樹木了麼。”
任弘道:“我聽人說過,孝武皇帝在位五十三年,這陵墓就修了五十三年,剛開始修時在陵園內栽植的鬆柏,到茂陵竣工時,已長成參天大樹,其樹乾之粗大,足以雙臂合抱。”
而這山陵之下究竟埋了多少寶貝,就更是令人遐想了,有傳聞說,漢武帝死於周至五柞宮,出殯發喪於大漢朝皇帝公卿辦公地——未央宮前殿。遺體安放在玉床之上,口含蟬玉,身穿金縷玉匣(即金縷玉衣),玉衣上鏤刻著蛟龍、鸞鳳、龜麟等吉物之象。
發喪落葬的那天,靈車之後還有長龍一般的載滿葬品的車隊,來到茂陵時,文武百官已見地宮中塞滿金、銀、珠寶、絲綢、簡牘、食品、各種奇珍異物等,還有許多葬品怎麼也塞不進去。
壯觀是壯觀,但茂陵守備森嚴,彆說進了,光靠近到百步之內不下馬,恐怕就會被逮起來。
武帝遺寢峙荒墟,名將佳人左右扶,在茂陵外圍,亦有許多座低矮一些的墓葬封土,如同眾星捧月般圍繞著茂陵。
除了武帝最寵愛的李夫人墓在茂陵西北外,其餘陪葬墓均在茂陵以東。什麼平津侯公孫弘、秺(dú)侯金日磾等均在此。
而任弘的目的地則在茂陵以東兩裡處,兩座緊挨著的封土遙遙在望,這便是任弘覺得不管多忙,路過時都要去拜謁一番的地方:衛青和霍去病的陵墓。
這對舅甥活著的時候並肩作戰,奮擊匈奴,直搗龍城,封狼居胥,死後也背靠著背。
衛青的墓起塚象廬山,而霍去病的墓則是仿照祁連山的模樣建造,以紀念他開拓河西的大功,墓前還有冠軍侯縱馬踏匈奴名王的石雕。
隻可惜兩座陵園同樣有牆垣圍著,守陵人雖沒有茂陵那麼多,但肯定不少,想進去恐怕要提前知會,並有複雜的流程。
於是任弘隻能在百餘步外勒住蘿卜,下了馬,取來裝龜茲王絳賓和渠犁王的腦袋的木匣,擺在地上,朝衛、霍的封土長拜作揖。
“後生小子任弘,兩千前在懸泉置時,恰逢西域樓蘭王、龜茲王遮殺漢使,漢軍退守玉門不能懲戒。”
“於是便有人感慨,說若是長平侯、冠軍侯尚在,豈能叫胡虜猖狂!”
“我當時便說,‘衛、霍雖沒,但漢家兒郎的開拓鑿空之舉,卻絕不會就此停下,每一代人,都會有新的衛、霍出現’!”
“樓蘭王安歸之首已懸於北闕,現在,龜茲王絳賓的頭顱也被我帶來了,在掛上北闕示眾之前,且先讓兩位君侯瞧瞧!”
他揭開了木匣,笑道:“任弘當年的話,絕非誇口!”
使團在遠些的地方,但劉瑤光卻跟了過來,正好聽到任弘這番話,她有些動容,暗道:
“我也曾想過,若是衛霍尚在,匈奴或許早就滅了,細君公主和母親,便不用去烏孫和親了。”
“在隴西時,任君說自己想出將入相,他是想成為新的衛、霍?”
就在這時,為衛青守陵的人看到了這群人在陵園外的奇怪舉動,一個穿著皂衣,頭有些禿的老吏便帶著幾人走了過來,大聲道:
“汝等何許人也?為何對著長平烈侯陵墓指指點點!”
任弘不想惹麻煩,出示了自己的符節道:“謁者任弘,奉命護烏孫使團入朝,特來此祭拜長平烈侯與冠軍景桓侯,瞻仰兩位將軍遺風。”
不想那老叟聞言卻一愣,上下打量他道:“任弘,你便是跟隨傅介子使西域的任弘?”
原來我的名聲已經傳到關中,傳到衛青陵墓來了啊,任弘心中一喜:“正是我。”
然而他想多了,近來西域發生的事,隻在河西和長安傳播比較廣,這禿頂老叟守著陵園很少與外麵往來,消息滯後,全然不知。
“一年前,義陽侯傅介子來拜謁衛、霍二位將軍時,曾與我說起過你,你那會還隻是扡泥司馬,如今都做到比六百石謁者了。嘿,真是羨慕,任安這廝雖然蠢笨,卻有個好孫兒啊。”
“長者認識我大父?”
“廢話。”
老叟摸了摸自己有些光的頂,罵咧咧地說道:“我當年與任安、田仁皆是長平烈侯舍人,同榻睡過的交情,還能不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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