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九章
看著紙殼箱子裡，那一對形製像極了此前拍賣的宋代青花瓶，張建華和王瑞國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貓兒一樣，原地跳了起來！
“這怎麼可能？你拍賣會上賣的是仿造品？”
“這不符合科學！”
看著麵色慌亂到看不出是大喜還是大悲的二人，李世信嗬嗬一笑。
“什麼是科學？文物這個東西還可以看出科學？”
麵對李世信的調笑揶揄，張建華沒理。
匆匆的從隨身攜帶著的包裡掏出了一副白色真絲手套戴在了手上，他立刻就衝到了紙殼箱子之前，將其中一隻瓶子小心翼翼的端了出來。
“胎釉色灰白，龜裂自然形成，基本可以確定是北宋或者元代初期的東西。看這個青花！老王，這個青花的顏色多美啊......你看看，跟研究所裡的巫山縣出土的瓷片色彩是一致的，這就是真正的宋青花！老天爺，真沒想到這輩子......能親眼看到這樣完整瑰麗的宋青花！老王，這是真的，這是真的啊！”
輕輕的拍了拍因為過於激動而渾身發抖的張建華，王瑞國將臉湊了過去。
“昨天現場拍賣的照片我看了，這一對在形製上和那一對相差無幾。隻是在圖案內容上有區彆，雖然都是仕女，可這一對的明顯比昨天的那一對要古拙。看看這飄帶......宛如謫仙下凡。表麵上畫的是仕女，是柳枝。可看著，像是在畫風，畫雲......巧奪天工啊。”
“是啊！看了今天的這一對瓶子，我甚至懷疑這個東西不僅僅隻有四件！感覺像是一整套的仕女圖瓶！難得，真的是太難得了啊！”
真誠的讚歎了一陣，王瑞國才將目光投向了李世信。
“李老師，我能不能問問這個東西的來路？”
對於王瑞國的問題，李世信早就準備。
要知道宋青花這個東西實在是當世罕見，如果偶爾從民間發現一件半件的可能還沒什麼。
但是一下子就蹦出來四個，那可是要驚動國內文物界的。
所以這個東西的來路，就必須說得通。
“祖傳。”
李世信嗬嗬一笑，答複道。
“......”
看著李世信風輕雲淡的表情，王瑞國皺起了眉頭。
“李老師，您可能不了解我們的工作。我們博文處不是稽查組。我們的主要工作是保護，發掘和收藏，對於宋青花這種價值特殊的東西，我們其實不在乎單一件的文物，在乎的是文物背後所代表的文化傳承。我這麼說吧，如果這個東西是您在某地收的撿的，就說明當地大概率存在著一個宋代青花的古代傳播圈甚至是生產窯。這對於宋青花這個國內還處於空白狀態的文物品類研究，有著巨大的意義！”
麵對王瑞國的再次詢問，李世信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個事兒，就算是他也不知道。
天知道那個沒事兒就跟自己開車的狗係統，到底是從哪兒淘弄來這麼多不能讓自己支棱的東西？
“確實是祖傳的，我父親當年在京城文史館工作，對於這些古玩器物非常的感興趣。總是會去當時的潘家園和琉璃廠那一代收一些物件回家。我小時候，這樣的瓶瓶罐罐家裡麵有的是。雖然現在年代已經久遠，但是我小時候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就是我母親因為這些吃不了用不得還死貴的東西跟我父親吵架。”
聽到李世信的描述，一旁的張建華眼睛一亮，立刻問道；
“那些東西現在都在哪兒？！還在你的家裡嗎？”
李世信輕輕的搖了搖頭。
“所有關於我父親母親有關的東西，除了家裡麵的幾張老照片之外，都在這兒了。”
“怎麼......”
麵對王瑞國的疑惑和張建華的悵然，李世信勉強一笑。
“在我十八歲那年，父親因為搞文史工作受到了浩劫的牽連，當年就受不了走了。我母親在那之後就有點瘋瘋癲癲的，後來我也受到了影響，蹲了幾年的牛棚之後幸而得到了以前朋友的幫助去了部隊。在打反擊戰的時候，我母親也沒了。等我回到京城老家的時候，家裡麵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在收拾我父母遺物的時候，才在櫃子的一個暗格裡找到了這四個瓶子。當時這個東西說實在的也不什麼值錢，隻是每每看到就能回想起當初我爸爸發了工資就去淘弄物件回家被我媽追著打的場景，當個念想就留了下來。”
聽著李世信的描述，王瑞國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張建華。
麵對他詢問的目光，張建華深深的點了點頭。
“從瓶身上的龜裂來看，確實出土有大幾十年的樣子了。不是土貨。”
得到了張建華的驗證，王瑞國深深的歎了口氣。
“李老師，節哀......不過這些東西，怎麼現在才想著拿出來？”
對於王瑞國的謹慎，李世信輕輕一笑：“一開始是忙於工作和生計，一度把這個東西給忘了。到了改革開放那會兒，這些古玩的價格倒是水漲船高，可是那個時候是真的舍不得。從部隊回來之後老爹老媽都沒了，因為之前發生的一些事情，我已經不想再留在那裡了。所以就帶著兩個孩子，到了我妻子娘家所在的天城生活。這對瓶子和那幾張照片，是對老家為數不多的念想。就這麼，一直留了很多年。期間古玩的價格一直在升值，我一度想過把這些東西傳給我的兒子。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覺得留給他不如上交給國家。剛好現在有了時尚芭莎這個場合，就拿出來做一些事情。”
等李世信娓娓道完自己和宋青花的這段“經曆”，看著他眼裡不禁流露出來的悵然和傷感，再聽到他那句“不如上交給國家”，王瑞國一愣。
“那您......現在還有這種想法嗎？你知道的，我指的是上交......”
看著從進門開始，一直處於極度冷靜狀態的王瑞國目光也開始閃動，一旁的張建華直接吞了口口水，李世信笑道；
“之前一直有的，但是現在沒了。”
“為啥？”“能問問是什麼原因嗎？”
麵對二人脫口而出的詢問，李世信將身子靠向了沙發靠背。
“因為太值錢了。”
“......”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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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
沉默了片刻，王瑞國無奈的歎了口氣，強笑道：“一隻瓶子拍出了四個億，李老師您可能不知道。昨晚的那一場拍賣會，創造了一個瓷器的拍賣紀錄。”
說著，他將目光放在了桌子上立在紙殼箱子旁的那對青花瓷瓶上。
“它打破了2004年佳德拍賣會上，一件元青花鬼穀子下山圖罐兩億三千萬的成交價，成為國內拍賣價值最高的青花瓷古董。這個價格，僅次於倫敦拍賣會上那隻八點七個億的元青花蕭何月下追韓信圖梅瓶。如果給青花瓷價格排個序，您這個......曆史第二。現在您這兩隻瓶子，可能是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財富了。站在工作角度上，我確實非常希望您能將這麼寶貴的東西上繳國家。但是站在您的角度上，我能夠理解。”
哎呦......這屋子明明上午已經被房嫂打掃過來，怎麼哪兒還有這麼大一股的酸澀味兒？
皺了皺鼻子，李世信笑了。
“王局長理解偏了，這個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一個六十多歲，半截入土的人，你就算給我八個億我都不知道怎麼花，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去花。倒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一看聽李世信的話裡有縫兒，王瑞國立刻追問：“那是為了什麼？”
看著對方已經完全進入到了自己的節奏，李世信幽幽歎道：“這一次來芭莎慈善夜，我本來是打算給自己找個代言順便再獻獻愛心的。可是此前因為一些小事，我已經把所有的奢侈品品牌商給得罪了。唯獨捐了這件青花，為邊遠山區籌集了一些善款，還算是有所收獲。可是你們也知道，王仲軍王總人家花了四個億拍下了那件青花啊，這個拍價，當初要不是我摔了一個......”
見李世信做了個摔的手勢，又伸出了四根手指，一旁的張建華捂住了胸口窩。
“行了行了，李老師您說事兒就說事兒，彆再戳我心窩子了。我不敢想，一想心口窩就堵著疼......”
“啊、”
李世信訕訕一笑，收回了手指。
“你說，人家剛以為這東西世界上就剩下了一件，我轉頭就再送給國家兩隻，這不是給自己樹敵嗎？對吧？做人做事，沒有這麼做的啊！”
我信你個鬼！
明明是你自己有四隻，當著人家的麵摔......人為的搞出了個舉世無雙的噱頭讓人家拍主掏的錢！
怎麼又跟國家扯上關係啦！
滴！
無視了二人滿口老槽不敢往出吐的憋屈，李世信歎道：“所以上交是不可能上交的。我代言都沒拿到，不能把人家拍主也得罪了。不然的話，這一趟芭莎慈善夜，我可真是太失敗了。”
“李老師，其實......捐獻這個事情，我們是可以和您簽訂保密合同的。如果您有要求的話，我們可以在您指定的周期內對這件事情保密，不將捐獻文物做對外展出，隻用於內部學術研究。而且這個環節，同樣是高度保密。”
“那也不行，萬一拿個嘴上沒門兒的把這件事透露出去，那我以後還怎麼和王總見麵？你說我連個代！言！都沒拿到，平白上交了兩個瓶子，為了副錦旗再把人品搭進去，不行不行......”
“......”
聽到李世信又一次拒絕，王瑞國和張建華皺起了眉頭。
代言這個詞的頻率，在您老這兒出現的是不是有點兒高啊？
怎麼著，您自己沒拿到代言，還想讓國家給你解決啊！？
現在都什麼社會了？
經濟社會了啊！
老婆都不分配了，它更彆提代言啊！
腦筋急轉了半天，王瑞國才試探著湊到了李世信的麵前。
“嗯......李老師，您代言這個事情我們確實聽說了一些。確實非常的可惜。我來的時候看新聞，說是您想要一個奢侈品代言對吧？奢侈品品牌商，我們這麵肯定是沒辦法給您協調的。咳咳，老張你先彆說話。”
眼見著張建華要插嘴，王瑞國趕緊將他攔住。
“不過我們文物局嘛，跟很多的曆史文化單位有直屬或分管關係。比如一些博物館，或者是曆史名城，近些年也有找明星代言的先例。不如這樣，我試著幫您聯係聯係。看看給您找個這樣的代言，您意下如何？”
好小子，不枉老夫接二連三的提點。
你終於上道啦！
“那得看看是哪個單位。”
垮嚓，李世信使勁兒把身子往沙發靠背上一趟，翹起了二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