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郡,沛縣,學堂,二十三名七八歲大的少年,手捧線裝書本,朗朗讀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站在台上的李老夫子,看著少年認真而渴望知識的臉龐,麵露欣慰之色,忍不住輕拍戒尺,以聲和之。
這是李老夫子帶學生的第二十五個年頭,看著一屆屆學生長大,想著儒聖描述過的桃李滿天下,李老夫子覺得人生很滿足。
“我要一直教授學生,直到老了,教不動了,再回家養老。”
李老夫子如是想道。
“砰”的一聲巨響,將李老夫子從幻想中驚醒,轉頭看去,卻是看到學堂的大門被五六名衙役暴力破開。
李老夫子見狀須發皆張,怒聲道:“爾等何人,竟敢在學堂放肆?就不怕老夫向陸縣令進言,治你們的罪嗎?”
為首一名衙役冷哼一聲道:“老雜毛,你以為搬出陸大人的名號,就能跟大人扯上關係了嗎?哥幾個奉的就是陸大人的命令,從今日起,關閉縣內所有學堂,將所有夫子抓捕歸案。”
“弟兄們,將這群娃娃趕回家,把這老不死的抓到大牢,功勞就到手了,上。”
其餘五名衙役聞言,握著未曾出鞘的刀,一邊拍打著桌椅,一邊大聲喝道:“走,小兔崽子,回家找你娘去。”
這些少年不過七八歲,哪見過如此陣仗,一個個丟下書本,哭著喊著,叫成一團。
李老夫子看的是心揪著疼,哪顧得上自己年老體弱,拿著戒尺,劈頭蓋臉朝最近的一名衙役砸去。
未料到李老夫子敢出手打人,那名衙役連連被抽了兩個大耳刮子。
反應過來的衙役,惱羞成怒,直接抽刀,往李老夫子身上砍去,罵咧咧道:“老雜毛,敢打人?活的不耐煩了?”
眼看那衙役的刀就要砍到李老夫子身上時,卻被眼疾手快的為首衙役,出手攔下。
臉被打出一道紅色痕跡的衙役,臉色一愣道:“頭,你為何攔我?”
為首衙役拍了拍他肩膀,苦笑一聲道:“一個糟老頭子,隻要抓進大牢,至少得去半條命,你又何必跟他過不去。”
挨打的衙役急了:“可是……”
為首衙役連忙將挨打衙役拉到一旁,低聲道:“彆可是了,這次是朝廷下令,關閉所有儒家開設的學堂,抓捕儒家弟子,你我照辦就是,何必多生枝節?”
眼看挨打衙役還是不解,為首衙役不得不提醒道:“這老頭曾經教過陸大人讀書,陸大人本身是親近儒家的,隻不過朝廷下了令,不得不從。”
“可要是讓陸大人知道你殺了這李老頭,你往後還有好日子過嗎?挨老頭兩下算得了什麼?”
挨打衙役這才後怕不已,冷汗濕背,連連說道:“多謝頭兒提醒,小弟險些惹了禍事不自知。”
為首衙役揮了揮手道:“沒事,大家兄弟幾個,我能看著你惹禍上身嗎?”
眼見少年全被趕出學堂,為首衙役大聲喝道:“弟兄們,將大門封了,帶著老頭複命去。”
除了挨打衙役之外,另外四人,分成兩波,兩人左右架著手舞足蹈,妄想拚命的老頭,免得他壞事。
兩人找了幾個木栓子,將破開的學堂大門,釘死,貼上封條。
隨後為首衙役大手一揮,帶著人,揚長而去。
圍觀百姓這才靠近,看著哭成一團的少年,議論紛紛。
……
讓人將李老夫子送進大牢,為首衙役走進沛縣縣衙,朝坐在大堂的中年官員行了一禮道:“啟稟大人,屬下已將城西夫子巷的學堂查封,特來複命。”
中年官員,亦沛縣陸縣令,聞言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之色,板著臉回道:“繼續查封其他儒家開設的學堂,不得怠慢。”
為首衙役躬身一禮:“屬下遵命。”
待衙役離去,陸縣令朝一旁身穿黑色勁裝的武士說道:“大人可曾滿意?”
黑衣武士聞言躬身道:“在下不過黑衣衛一小旗,當不得縣令大人如此尊稱。”
“再說都是為陛下辦差,哪有什麼滿意不滿意的?”
陸縣令滿臉笑容道:“大人奉陛下之命辦差,實為欽差,地位自然要比下官高。不知大人接下來有何吩咐?”
黑衣衛小旗聞言笑了笑,沒有繼續在稱呼上糾結,而是說道:“陸大人辦事的效率很高,在下自會上報,眼下沛縣的學堂,該關的也關了,還抓的人也抓了,大人需趕緊將嫌犯送到泗水大營,免得被亂黨劫獄。”
“泗水大營駐紮一萬大軍,俱是禁衛軍精銳,看守嫌犯絕不成問題。此次陛下特意派出十萬禁衛軍,定能將群亂黨一網打儘。”
陸縣令臉色一凜連忙說道:“下官這就讓人將嫌犯押送過去。”
……
泗水大營,“禁”字旌旗迎風飛揚。
林澤坐在營帳裡,麵無表情看著地圖,若有所思。
三天前,林澤去了趟長安,向秦皇複命,南方佛寺被踏平一事。
秦皇勉勵了他幾句,賞下兩件八品寶物,又將他打發到了關東之地,主持滅儒一事。
秦皇給的期限是一個月,成則生,不成則死,完成標準是,儒家聲勢大降,無力禍亂天下。
最好的辦法,是林澤大開殺戒,將儒家弟子殺個精光,自然就沒人能禍亂天下。
可儒家不比佛門到處都是佛寺,儒家隻有一座座學堂。
學堂裡的夫子,或許是儒家之人,卻不是林澤想要剿滅的對象。
一輩子窩在一個地方,老老實實教書的,哪有本事禍亂天下?
真正能禍亂天下的,是那些到處遊學,動不動開設反動思想講課的儒生。
這種人敏銳的很,要麼大隱於市,躲在家裡不出麵,要麼小隱於野,躲進了深山老林。
想要剿滅,哪有那麼容易?
秦皇的壓力擺在那裡,縱然林澤看來,秦皇不會殺他,可這種事,總不能拿命去賭啊。
想來想去,林澤隻好對各地的學堂下手,多抓點人,好引蛇出洞。
一名禁衛軍統領,踏入林澤營帳,躬身一禮道:“啟稟蜀侯,地方官府配合黑衣衛,已抓捕儒生八千餘人,請蜀侯指示。”
林澤微微抬頭道:“嗯,抓捕儒生的行動繼續,再派人張貼公告,就說,儒家有人意圖謀反,陛下仁義,本想隻誅殺首惡。”
“誰料首惡潛逃,不肯歸案,本侯迫於無奈,隻得大索儒生,追緝首惡。”
“還望儒家大儒儘快與本侯聯係,共同揪出叛黨,否則一旦陛下震怒,下旨誅儘儒生,悔之晚矣。”
“本侯以秦國信譽擔保,若有大儒肯不惜自身,入泗水大營,即刻釋放十名無辜儒生,若叛黨伏誅,本侯將釋放所有儒生。”
“還望儒家以蒼生為念,以家國為念,配合本侯緝拿叛黨。”
禁衛軍統領深深看了林澤一眼,領命而去。
這位蜀侯果真如外界傳言一樣,心是黑的。
林澤自然不知彆人是如何評價他的,微微歎了口氣:“魚餌放了,就是不知有沒有魚上鉤。”
隨之林澤有些釋然,如果儒家沒有反應,名聲估計也臭了,秦皇交代的任務,從某方麵順,也算是完成了。
隻是這樣一來,算是儒家得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