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道:“我沒攻擊您的意思,薛教官,我雖然臉變黑了點,可我樣子沒變啊,你這套人臉識彆係統肯定出毛病了。”
“那怎麼彆人不出毛病?好!就算人臉識彆係統出毛病,難道指紋認證也出毛病了?基地的係統專門為了針對你設立的?”
張弛道:“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總不能什麼都依靠機器吧?”
薛弘光道:“規定雖然是死的,可我們必須遵守,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彆說是你,就算你們學院院長來了,通不過驗證也不能進入基地。”他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麵孔。
頭頂傳來轟隆隆的雷聲,張弛抬頭看了看烏雲壓頂,眼看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
薛弘光已經下令關門,分明是要把他拒之門外。
張弛道:“我說你們這麼死板?把我關在外麵萬一出了危險誰負責啊?”
沒人搭理他,大門繼續關閉,張大仙人氣得狠狠在大門上踹了一腳,抬起頭,發現兩側的崗樓上各有一名衛兵拉著複合弓瞄準了自己,張弛朝兩人分彆豎起了中指。背著已經癟了的背包,帶著他的古劍趕緊往回跑,他要敢在這場暴雨到來之前找個避雨的地方。
沒走出多遠距離就下起了暴雨,宛如落湯雞一般的張大仙人孤獨地在荒野中奔跑。
白小米從房間內來到了走廊,看到馬達也站在走廊上:“張弛呢?”
馬達搖了搖頭道:“沒讓他進來!聽說是身份識彆出了問題。”
現在他們已經覺得不好笑了,白小米道:“我去找他們去。”
馬達道:“我也去!”兩人還沒走到樓梯口就遇到了楚江河,楚江河道:“乾什麼你們?”
馬達把張弛的事情說了,楚江河道:“基地規定,集合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宿舍……”說話的時候一道巨蟒般的閃電從天坑的上方直墜而下,擊落在基地外麵,劈中了一顆粗大的香樟樹,香樟樹燃燒了起來,隨即有響起一聲猶如爆炸的響雷,震得整個地麵都為之顫動。
楚江河道:“馬上回宿舍,他的事情我會向上級反映。”
白小米道:“外麵很危險的,我們可以證明張弛的身份,為什麼不讓他進入基地?”
楚江河道:“我再說一遍,你們先回去,我現在去問明情況。”
白小米道:“我也要去。”
馬達堅定地站在白小米身後。
楚江河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帶著他們找到了已經提前來到的帶隊老師王向陽,王向陽已經聽說了這件事,他苦笑道:“你們說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也在和基地進行交涉,可基地有基地的紀律,你們要知道,在這裡我說了也不算。”
白小米道:“王老師,您怎麼能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呢?從跳傘開始我們兩人就和張弛在一起,我們三個相互幫助一路走過來的。”
馬達點了點頭。
白小米道:“如果不是張弛,我們根本沒可能在規定時間抵達集合地點,是他帶領我們保護我們來到了基地,他是我們的核心,我們可以給他證明。”
楚江河皺了皺眉頭,總覺得她這番話好像在影射自己。
王向陽道:“我明白你們的心情,可基地有基地的紀律。”
馬達道:“王老師,外麵電閃雷鳴的,張弛一個人孤零零在外麵,您是帶隊老師也要為學生的安全著想啊!”
“我知道,可現在驗證係統無法驗明他的身份,誰能證明他就是張弛?”
“我們!”
王向陽搖了搖頭,顯然是在說他們不夠分量。
白小米火了:“王老師您能不能有點擔當?”
王向陽道:“有人既然可以冒充趙磊同學,就有人能夠冒充張弛,基地非常重要,不允許有任何可疑的人混進來。”
白小米道:“既然這樣,我也不想留在這裡了,大家共同進退,麻煩您跟基地說一聲,把我們也放出去。”
王向陽搖了搖頭:“難道你們不清楚這裡不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張大仙人總算找到了避雨之處,一塊天然的巨岩下,落湯雞一樣的他來到巨岩下,脫下衣服擰乾水,先開始真火煉體,倒不是因為他練功刻苦認真,而是要通過真火煉體的方式將熱量輸送到體表,驅除寒冷的同時利用身體烘乾衣服。
人體烘乾機開始運作,一時間身體周圍都是熱騰騰的蒸汽,看上去這貨有點飄飄欲仙。
烘乾衣服之後,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胡茬兒紮手,張弛始終想不透一個道理,自己的臉皮這麼厚,為什麼胡子還能紮出來?閒著也是閒著,在臉上塗了點洗衣粉,揉搓出大量的白沫後,抽出軍刀開始刮胡子,臉皮厚也有臉皮厚的好處,不用擔心被刀刮破。
雨下個不停,可以看到山下的營地已經亮起了燈,按照王向陽之前所說的規定,自己這已經算是沒有及時報到,按規定應該把他從這次的見習名單中清除出去吧。
衣服乾了,身體也不覺得冷,可食物在之前已經吃完了,張弛歎了口氣,估計今晚進入基地是徹底沒戲了,檢查了一下背包,除了那顆琥珀晶球,幾乎沒有多餘的東西,馬達總是搶著把重物背在身上,帳篷和睡袋都在他那裡,現在麻煩了。
張弛找了塊相對平整的地方躺下,剛躺下沒多久,雨又大了起來,雖然巨岩能夠擋住雨水,可暴雨落在地麵反彈起來的水霧仍然被山風不斷吹進來,張弛想要保持溫暖,就必須不停真火煉體的方式向身體輸出熱量,乾脆進行周身皮肉的鍛煉,鍛煉皮肉沒多久就是一身大汗淋漓,有種洗桑拿的感覺。
張弛煉體正在投入之時,忽然聽到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那腳步聲由遠及近,顯然向他所在的方向而來。
張弛吸了口氣,抓住一旁的古劍。
一道黑影出現在外麵,那人躬身來到了巨岩下,顯然和張弛一樣選中了這塊地方避雨,看到巨岩下居然有人,那人有些驚奇地咦了一聲,仍然貓著腰走了進來,將手裡的一串獵物扔在地上。
他五十歲左右年齡,須發都已花白,長發披肩,絡腮胡子。
此時剛好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他的麵龐,張弛看清之後不由得吃了一驚,因為這人他看著有些熟悉,看外表輪廓竟像極了被通緝的何東來,張弛從芮芙那裡見過何東來的照片,仔細回憶,越發確定這個人就是何東來。
那中年人在一旁坐了,從兜裡掏出一個煙鬥,往裡塞了些煙草,用火柴點燃,火光照亮他的麵孔,臉部的輪廓如同刀削斧鑿一樣堅硬分明,他抽了口煙道:“你怎麼沒進基地?”
張弛指了指自己:“您問我的?”
中年人笑了起來:“這裡還有彆人嗎?”
張弛道:“身份驗證沒通過,他們不讓我進門。”
“倒黴孩子。”
張弛故意道:“大叔,您住在這兒?”
中年人點了點頭。
“您怎麼沒去基地?”
中年人道:“沒資格。”他用力抽了口煙,吐出一團濃重的煙霧。
張弛主動向他伸出手去:“我叫張弛!”
中年人跟他握了握手,張弛感到他的掌心非常粗糙就像是老樹皮,非常有力。
中年人握了握張弛的手道:“何東來!”
張大仙人心中一沉,臥槽!真是何東來,老何也夠大膽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通緝令還沒取消。
張弛對何東來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知道是他救了小黎,林朝龍死後,又被爆出當年剽竊何東來成果又誣陷何東來貪汙研發基金的事情,已經證明何東來此前一直都被冤枉了。
何東來趁著雨小的功夫,去外麵拖了根枯木進來,用隨身的斧子將枯木砍成幾段,就地生起火來,因為枯木潮濕的緣故,煙很大。
他指了指張弛的古劍道:“把劍借我用一下。”
張弛把古劍遞給了他,何東來將兩隻野鴿子開膛破肚,利用雨水衝乾淨,直接用古劍穿了在火上烘烤。
張大仙人真是哭笑不得,想不到他居然用自己的寶劍當鐵釺子烤肉,而且何東來這燒烤水平明顯不行,張弛主動把何東來替換下來,燒烤還得看專業人士的。
何東來看到張弛嫻熟的燒烤手法就知道他是個吃貨,從破破爛爛的背包裡取出鹽和辣椒粉遞給張弛。
張弛道:“我叫您何叔行嗎?”
何東來點了點頭道:“行!”
“何叔,您在這裡住多久了?”
何東來道:“前前後後也有十幾年了。”
張弛心中暗忖,難怪何東來能夠逃過通緝,這天坑地處戈壁無人區,又是神密局的機密地帶,的確是用來藏身的好地方,隻是他怎麼會來到這裡?
張弛烤好了燒鳥遞給何東來,何東來分了一隻給張弛,他從腰間解下一個遍體鱗傷的不鏽鋼酒壺,往蓋子裡裡倒了一杯酒遞給張弛:“我自釀的酒,嘗嘗。”
張弛接過喝了一口,入口辛辣,感覺應該是地瓜釀出來的,口感不怎麼樣。
何東來直接對著壺嘴喝,喝了口酒,咬了口燒鳥肉,讚道:“你燒烤的手藝真是不賴。”
張弛道:“在京城的時候我就是開燒烤店的。”
何東來重新打量了他一下道:“新世界管理學院的?”
張弛點了點頭:“學院安排來見習,今天是集合的最後期限,其他人都進去了,驗證係統不承認我的身份,所以我就被趕出來了。”
何東來哈哈大笑起來:“這幫迂腐的家夥最擅長就是墨守陳規,固步自封,不思進取!”
張弛道:“可規則是人家製訂的倒黴得是我。”
何東來道:“我也參加過基地的建設,還是最早的一批建設者。”
張弛道:“何叔,您能給我介紹一下這裡的情況嗎?”
何東來點了點頭道:“也沒什麼神秘的,有關部門發現了某種能源,對能源進行采集,認為天坑是個儲存能源的好地方,所以就在這裡建設儲藏庫,將能源轉運到這裡。”
張弛道:“靈能?”
何東來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認同這個命名,一點都不科學,這種能源很不穩定,直到現在都沒有很好的解決儲存的問題,在選擇天坑作為儲存地的第一年,還發生了大規模的能量泄漏,所以這裡的地貌和環境都發生了變化,最初這裡本來是一片不毛之地。”
張弛道:“聽您說起來好像是一場意外事故。”
何東來道:“本來就是意外,人心充滿了貪欲,想要利用能量,可到最後通常會被能量控製。”
張弛道:“所以才造就了大量的超能者?”
何東來喝了口酒,目光變得迷惘起來:“人心的貪欲總是無窮無儘,不停地對世界進行索取,在出事之後方才想到去彌補,如果早一點未雨綢繆何必花費幾十倍上百倍的代價……”他停頓了一下又道:“還未必能夠達到理想的效果。”
張弛道:“何叔,您和基地現在屬於什麼關係?”
何東來笑道:“沒有任何關係,基地在建設的過程中曾經用過很多人,而這些人有些是自願前來,有些人是逼於無奈的選擇。”
張弛暗忖,何東來一定是屬於後者,他被林朝龍陷害落到被全國通緝的地步,所以才選擇來到了天坑,在這件事的背後一定有人在運作。
何東來道:“能量泄漏導致許多人的身體都發生了變化,有人獲得了超能力,可更多的人身體受損,生病甚至死亡。身體的改變還在其次,更重要是影響到了人的心理。”他幾口將燒鳥啃完,然後將酒壺蓋擰上:“不說了,我現在隻是一個局外人,沒有發表意見的資格。”
張弛道:“我剛來的時候遇到了一位名叫曹誠光的人,您認識他嗎?”
何東來道:“奸商!跟我一樣都屬於流民,我們當初一起建設過基地,他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後來受了輻射,身材急劇縮水,變成了一個侏儒,不過他屬於病退,基地每年還會給他配發一些必須的物資。我是自己要求離開,我們這些人雖然離開了基地,可是並不能離開天坑,於是就變成了基地以外的特彆群體,被他們稱為流民,雖然是流民,其中也有分彆,有人和基地繼續往來,接受基地的委派任務,和基地做交易,曹誠光就是這種。”
張弛道:“何叔,您在這裡有沒有見過幽冥?”
何東來聞言皺了皺眉頭:“幽冥?”他搖了搖頭。
外麵的雨已經停了,何東來把東西收好,打算離開,站起身打算跟張弛告辭的時候道:“你是打算在這裡呆上一夜,還是跟我回去休息?”
張弛道:“方便嗎?”
何東來笑道:“沒什麼不方便的,我那裡寬敞的很。”
張弛趕緊收拾行李,漫漫長夜他可不想一個人在這裡呆著,從他過去了解到的何東來的點點滴滴,就覺得此人不是壞人,雖然是第一次見麵,對何東來的印象不錯。
跟隨何東來在山岩間攀爬行走,何東來對周圍的環境非常熟悉,在黑暗中穿行如履平地,半個小時後,他們在一片廢墟前停下,何東來介紹說,這裡是最初的儲存庫,後來因為發生靈能泄漏導致的爆炸,所以才變成了一片廢墟,後來上級部門決定將這裡徹底遺棄,另外選擇其他的地方建設儲存庫,也就是現在的基地所在。
何東來帶領張弛鑽入廢墟,從一條狹窄的縫隙中側身走了進去,沒幾步就變得寬敞起來,何東來點亮了一盞馬燈,照亮了通道,正方形的通道長寬在兩米左右,前行五十米,推開石門,看到一個寬敞的石頭大廳,直接在岩層內掏挖而成,大概有兩百個平方。
裡麵擺放著不少的生活用品,何東來平時就住在這裡。
何東來將馬燈掛在牆上,介紹道:“這裡也是其中的一個庫房,爆炸沒有波及到,也是唯一保存下來的完整建築,當年像這樣的庫房共有幾十個。”
張弛抬起頭,看到這間石頭倉庫頂部呈拱形,越是靠近中心越高,最高點距離地麵約有五米。
何東來找出一張熊皮鋪在地上,給張弛當床鋪,張弛粗略地估計了一下,這熊活著的時候應該跟自己遇到的那隻狗熊差不多大。
何東來道:“早點睡吧,晚上還會有暴雨,天坑特彆的結構容易吸引雷暴,在戶外很不安全。”
張弛點了點頭,躺在熊皮褥子上非常的鬆軟舒服。
何東來坐在燈下找出一根縫衣針開始縫補破爛的褲子。
張弛道:“何叔,晚安!”
何東來笑了笑:“睡吧,在我這兒,你隻管放心。”
張弛朝他笑了笑,也睡了過去,來到天坑的一周時間,他就沒睡過幾個安穩覺,今天不但吃肉喝酒,睡覺的環境也是來到天坑最好的一天,這一覺睡得非常踏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鐘了。
坐起身看到牆上的油燈還亮著,何東來並不在房間內,起身沿著原路來到外麵,還沒靠近出口,就聽到接連不斷的雷聲。何東來披著軍綠色的雨衣拎著兩桶水從外麵走了進來,向他道:“醒了?這場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
張弛伸手接過木桶,這木桶應該也是手工製作而成的。
回到石室,何東來脫下雨衣。從牆角拿出一個烏黑的爐子,向裡麵投入一顆米粒大小的靈石,又倒了些粉紅色的液體在裡麵,靈石和粉紅色的液體發生了化學作用,釋放出大量的熱量,何東來將倒滿清水的不鏽鋼鍋架了上去,裡麵放了一些燕麥。
張弛道:“這爐子怎麼控製火候?”
何東來笑道:“跟酒精爐差不多,控製空氣的進入就行,隻是沒有火焰,藍色是靈石你應該見過,粉紅色的是一種酸性液體,這兩種都是天坑特有的產物,外界是沒有的,你彆小看這靈石,散發出的熱量足夠煮熟一整頭牛的,用來煮飯,使用兩個月都沒有問題。”
說話間已經開鍋了,何東來用木勺在裡麵攪和了一下,又往裡麵加入了一些山野菜。
張弛暗歎,何東來被林朝龍誣陷逃避到了天坑中,一個人在孤獨渡過了十多年,隻是不明白他後來是通過什麼途徑離開了天坑,又來到了這裡?
張弛道:“何叔,我聽您的口音好像是北辰人?”
何東來點了點頭道:“鄉音無改鬢毛衰,我已經好多年沒去過那裡了。”
張弛道:“我也是北辰人!”
何東來並沒有感到驚奇:“聽出來了,北辰人說普通話的時候,還是會帶一股家鄉味道。”
張弛笑了起來。
何東來慢慢用木勺在鍋內攪和著。
張弛道:“其實我過去就聽說過您的名字,也知道您的事情。”
何東來道:“過去的事情就不必提了。”
張弛道:“您知不知道林朝龍死了?”
何東來聞言一怔,手中的木勺停了下來,表情漠然地望著張弛:“死了?”
張弛點了點頭道:“上個月發生的事情,是他殺,而且已經證實當年他剽竊了您的科研成果,還誣陷您貪汙研發基金的事情。”他覺得有義務讓何東來知道真相,在張弛看來這些對何東來應該是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何東來的淡定出乎張弛的意料之外,何東來仿佛在聽一個和他無關的事情:“那又如何?”
張弛道:“證明您是無辜的,您現在可以清清白白地回去了,甚至可以索取賠償,找回失去的一切。”
何東來笑道:“找得回來嗎?”搖了搖頭道:“找不回來了,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我回去過,可是我還是選擇回來,世界變得越來越複雜,我已經無法適應外麵的世界,其實過去的何東來早就死了。”
飯煮好了,他盛了一碗遞給張弛。
張弛接過木碗,充滿同情地望著何東來。
何東來去陶罐裡夾了些鹹菜,端過來放在木墩子上:“每個人都以為我恨極了林朝龍,可事實上我早就看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