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夏離冰回完微信後，把手機收進兜裡，繼續看著手中一本黑色軟皮筆記本。

不過這個筆記本既不是她以前記錄自己情況、行為模式準則的那本，也不是後來用特殊符號記錄向坤變異情況、沉睡期觀察的那兩本，而是一本明顯小一號的A6規格的筆記本。

本子上記錄的，是向坤幾天前在“超感狀態”下感知老夏俱現的“拿破侖蛋糕”，通過他的“編譯”，將那些無法用傳統感官能力感知的認知信息，通過“黑圈塗鴉”進行的“描述”。

之前向坤製作的“黑圈塗鴉”，基本都隻是所感知到的認知信息的大概，想到什麼就記錄什麼，所以十分的碎片化。

但這一次，他試圖將老夏俱現的“拿破侖蛋糕”全部通過黑圈塗鴉描述出來，隻聚焦於這一物上。

不過就像上次他在“超感狀態”下感知持有兔子木雕的那個“變異生物”時一樣，老夏俱現的“拿破侖蛋糕”，不斷地感知下去，就像千層餅、套娃一樣，一層又一層，無窮無儘，好像永遠感知不完。

所以向坤最後把那本A6筆記本的74頁單麵全部畫完了黑圈塗鴉，也沒有完全地把“拿破侖蛋糕”的認知信息描述完全——或者按照他的判斷，根本就不可能完全描述，可能和它是通過“超聯物”俱現出來的物品有關。

他畫了這一整本的、針對俱現拿破侖蛋糕的“黑圈塗鴉”，主要目的還是要幫助老夏更進一步理解“幻想俱現”這個能力，解析俱現物品的本質，並借此尋找“情注物”和“超聯物”之間的關聯和本質，開發更多應用“超感物品體係”的方法。

之前向坤送給夏離冰的各種黑圈塗鴉，她雖然能看出來這些圓圈、弧線有著某種潛藏的規律，不是亂塗亂畫，但具體是什麼規律，卻很難看出來。

哪怕後來向坤告訴她那些弧線所代表的意義，她也沒有辦法將其對應，畢竟“超感狀態”下的感知，是很難讓其他沒有這種感知能力的人理解的，甚至於向坤本身對那些認知信息的理解程度也還十分有限。

現在這本滿滿74頁的“黑圈塗鴉”筆記本，全都是描述一個物品，而且是一個老夏自己“俱現”出來的物品，這更方便於老夏去理解和解析相關的認知信息。

不過剛拿到這本畫滿的小筆記本，老夏看了半天，用了多種方法分析和總結特點，並且隨時谘詢創造出黑圈塗鴉這種表達方式的向坤，卻也依然沒能摸索出理解這些圈圈和弧線的頭緒。

契機出現在昨晚，或者應該說今天淩晨。

夏離冰在替沉睡期的向坤守夜時，一邊翻著那本被她取代號為“CAKE01”的黑圈塗鴉筆記本，一邊實際“俱現”“拿破侖蛋糕”時，忽然心有所感。

她好像和手中小冊子上那74張黑圈塗鴉建立了某種特殊的聯係，但卻一直無法具體而實際地感知到這種聯係對自己的影響。

夏離冰不斷嘗試，終於發現，當她在意識中想象“俱現”拿破侖蛋糕的過程，然後把自己想象成自己俱現的“拿破侖蛋糕”時，就可以很輕易地順著這種聯係，沉浸入一個很奇特的意識世界中。

在那個意識世界中，她體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知——不過她還是很清楚，這並非向坤所描述的“第六感官”，也不是進入了“超感狀態”，因為這種感知依然還是建立於其他五感的認知之上的。

回想向坤描述過的、“小蘋果”通過手中“情注物”，感知到她從未見過、甚至並不知道其存在的“八臂八眼木雕”情緒投影的過程，夏離冰猜測，自己或許也可以通過這種特殊的感官，通過這個意識世界，來感知到其他的“情注物”，甚至通過這種方式，感知到其他能與“情注物”建立聯係或受到“情注物”情緒影響的人。

夏離冰很認真地去體驗著那種感知，就像是一個第一次下水的人，先不去探索這片水域，而是先學會踩水，學會遊泳。

這個發現，讓夏離冰意識到，向坤所創造的“黑圈塗鴉”表達“超感狀態”下的認知信息，雖然表麵上是“可視”的，是一種“符號”和“代碼”，但實際上，因為它所表述信息的特殊性，最好的“理解”方式，還是建立聯係和感知。

也就是說，這本“CAKE01”筆記本的74頁黑圈塗鴉，不是用來看的，而是用來“用”的。

她也知道，之所以會在這個時間段突然和這黑圈塗鴉產生聯係，應該和向坤在沉睡期的變異有關。

這本筆記本，是向坤在飲血沉睡前畫的，夏離冰拿到手的時候，還沒有正式地被轉化為“情緒注入物品”。

直到向坤這次飲血沉睡，到了這個時間段，這個轉化的過程才完全完成，她也恰好在這個時候，通過其所“描述”的“俱現物拿破侖蛋糕”，建立了與這“情注物”的深層聯係。

在向坤醒來知道這一情況後，同樣認為老夏的這次感知“情注物”聯係，和“小蘋果”的有些類似，隻是老夏暫時還沒有“探索”到其他“情注物”。

當然，也有可能老夏和“小蘋果”並非同處在同一個“網絡”，或者連接“情注物”的，並非相同的“端口”和“協議”。

具體如何，還要看老夏後續的探索。

來到機場，因為飛機晚點、延遲，待在候機室的這幾個小時，夏離冰一直在通過“CAKE01”頻繁進入那意識世界中，練習在其中控製自己感官，然後進一步進行探索的能力。

夏離冰還發現，當她沉浸在這種狀態中時，意識不會受到身體疲憊的影響，也就是說，在那種狀態中，她不會受到困意的乾擾，思維可以保持很高的活躍度。

並且在那個過程中，身體似乎也是處於半休息的狀態，消耗會更少。

因此這次向坤沉睡期，她守完這25個小時後，身體的疲憊程度遠比之前兩次輕得多，困意也降低很多。

所以，夏離冰借著“CAKE01”進入意識世界後，不僅在進行感知和探索，也會進行她正常狀況下需要思考的問題。

她甚至在琢磨，以後是不是就用這種方式來取代一部分睡眠時間？這樣的話，她豈不是平百地多出來了不少思考時間、工作時間？

特彆是以後給飲血沉睡期的向坤“守夜”的時候，這個方法就很好用，彆說守25小時了，48小時應該也沒問題。在“意識世界”中，她可以隨時脫離，隨時“清醒”，完全不會耽誤檢測向坤沉睡期數據的事，自由度非常高。

事實上，在當初能夠做“清醒夢”的時候，夏離冰就曾經考慮過，以後是不是睡著後都做一下“清醒夢”，在“清醒夢”裡進行工作、思考和學習？

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她否決了，因為這得需要綁定向坤同時進行夢境感知，相當於“劫持”了向坤的一段時間，如果是考慮兩個人的綜合使用時間效率的話，就不值當了。

而且她也發現，隻是單純被向坤通過“情注物”引發夢境的話，睡眠質量不會有太大影響，但是如果是她引入“超聯物”投影，然後進入“清醒夢”狀態的話，對睡眠還是會有一些影響，這也是為什麼她這段時間黑眼圈那麼重，一直睡眠不夠的原因之一——當然，最主要原因是替向坤守夜了三次飲血沉睡期。

而現在這個通過“CAKE01”進入“意識世界”的方法，卻讓她發現了一個獲得更好思考狀態和思考時間的方式。

如果是以前，夏離冰最常進行的思考，就是自己無法感知到大部分正常情緒的原因、如何感知正常情緒，以及觀察和總結其他人的行為模式、情緒表現，然後思考如何模仿這些表現。

但現在，夏離冰進行的思考，則基本都是和向坤的變異有關，他的變異原因、變異特性、相關的“超感物品體係”、在這體係下的各個“開發者”的特性等等。

至於她自身情緒相關的事情，直接交給向坤了，短時間內可以通過向坤的“情緒同化”來體驗各種不同情緒，長期要想獲得永久性的情緒體驗的話，應該要寄希望於對向坤各種能力的理解和應用了。

就像向坤的“超感物品體係”，如果她能獲得向坤所有“情緒注入物品”中包含的情緒，能夠隨時調用，那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算是擁有正常人的情緒感知能力了。

所以夏離冰知道，現階段，她的訴求和向坤是基本一致的。

現在，坐在候機廳、處在“意識世界”中的夏離冰，停下感知和探索後，在思考的問題，就是向坤的變異原因。

雖然這兩周時間，她獲得了向坤從7月11日變異前後的相關經曆、向坤整理出來的其他“變異生物”的記憶片段信息，甚至還一起去了“巨型貓頭鷹”的棲息地進行實地考察。

但兩周下來，她對於向坤變異的原因，卻愈加的迷惑了。

之前去“巨型貓頭鷹”棲息地的時候，所有的食水、給養、帳篷、睡袋、野外生存所需工具等等，都是由向坤來背，夏離冰背的包裡都是比較輕便的東西，甚至在山裡趕路的大部分時間裡，她的背包也都是被向坤背在胸前的。

因為向坤的力量和耐力遠超普通人，由他來背，是最有效率的。甚至在路上的時候，向坤還戲稱，早知道弄個背簍，讓夏離冰蹲坐在裡麵，這樣他一人趕路的速度肯定比他們兩人步行來得快。

夏離冰也知道，上一次向坤過來探索這片區域的時候，基本上什麼東西都沒帶，因為他基本不需要吃東西，不需要休息，非飲血期也不需要睡覺，身體素質和感官能力又遠超常人，能夠夜視，又有震懾野獸、蚊蟲的能力，所以也根本不需要帶什麼東西，不需要什麼工具。

現在比上次來的時候又多進化了那麼多次，各項素質都更強了，還有了很多新能力，在野外甚至不是說適應力、生存力了，而應該說是統治力——除了其他“變異生物”外，山林裡應該沒什麼生物能夠比他更強了，理論上他甚至可以依靠“精神震懾”能力，一定程度上脅迫、驅使一些動物。

有向坤的照顧，夏離冰在野外過得也很舒適，基本上什麼東西向坤都能準備好，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有向坤全程值守，完全不用擔心野獸、蚊蟲的侵擾。

觀察著向坤和自己，或者說和普通人的區彆，夏離冰也產生了一個疑問。

在能力上已經和普通人類差距如此巨大的情況下，為什麼向坤的外型依然和普通人類沒有什麼區彆？

其他的變異生物，像“巨型貓頭鷹”、“變異蜘蛛”、“變異大鳥”、“變異螞蟻”、“長角狼”之類，外型都根據它們的棲息環境、生存需要、變異方向，產生了很大的改變。

但向坤和郭天向這兩個人類，在變異之後，卻都保持著人類的形態。

郭天向還可以說是變異比較少，而且進化出來的能力都比較玄學，基本是通過聲音和視覺接觸來造成影響，還可以說和人類形態如何關係不大。

但向坤變異進化出來的能力實在是太多了，在夏離冰看來，現在的向坤就是頭頂長出一對天線，都比他現在依然沒什麼大的變化要來得合理。

夏離冰於是推測，就像“超感聯係”、“情緒注入”都是直接和意識有關聯一樣，那變異因素X，應該同樣和“變異生物”的意識掛鉤。

向坤和郭天向生活在人類社會，有融入社會的需求，所以不願意改變形態，變異無論多大，都需要在人類外形的基礎上來進行。而“貓頭鷹”、“蜘蛛”、“螞蟻”、“大鳥”等生物，根本沒有那個保持外形的心理意識，怎麼樣能最大效率地提升進化出來的能力就怎麼變異。

她這個推測在和向坤討論後，向坤卻表示很早前就已經得出了相同的判斷，他的訓練引導變異進化方向的方法，也據此進行過一些調整。

不過今天夏離冰在回想和向坤的討論細節，以及其他“變異生物”的資料信息後，卻又冒出個想法。

就算變異因素X是受變異生物的意識或者說潛意識影響，它要如此精確地控製著變異進化的程度，始終不讓向坤的外形出現非人的變化，按理說也是很難達到的，這是一項太過複雜的工程，充滿太多變數的巨大工程。

那變異因素X，為什麼能高度適應於各種各樣的生物，能如此契合地根據它們的需要和潛意識來控製變異？

組成生物的各種微觀組織，就像是無數不同種類的士兵，如果是空降的指揮官，就算是拿著任命書、有指揮權，但實際指揮起來，進行整體的大規模做戰，依然有可能出現對士兵能力了解不足或士兵對命令執行不到位等情況。

那變異因素，如果是外來的，怎麼能如此精密地控製各種不同生物的變異？

夏離冰不由得猜測，或許X本身就存在於“變異生物”體內，它不是“空降”的指揮官，而是從普通士兵中“提拔”的指揮官？

甚至於，不止是“變異生物”，所有的生物，體內都有X的存在，隻是它沒有被“激活”，沒有成為變異的驅動力？

這或許也可以解釋，為什麼“變異生物”在每次的變異進化之前，產生饑餓感後，會需要吞噬其他生物的“血液”——或許，這就是在補充X？

……

候機大廳，低頭“看”著“CAKE01”筆記本的夏離冰邊上，隔了一個座位，一位穿著時尚前衛的中年英俊男士，不時地用餘光去瞥她。

很顯然，英俊男士對這位紮著馬尾、長相極美又氣質獨特的女生產生了很強的興趣——事實上，候機廳裡偷偷看夏離冰的男人還有好幾個。

不過顯然這位英俊男士是位行動派，他在觀察了一會後，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起身過去十分自然地在夏離冰身旁的位置坐下，然後看似隨意地掃了眼夏離冰手中翻開筆記本上畫的黑圈塗鴉，說道：“這畫看起來是抽象表現主義的風格？美女，這是你畫的嗎？啊，不好意思，冒昧打擾了，我以前在紐約開過畫廊，所以對畫有點研究，見獵心喜……”

低頭看著筆記本的夏離冰緩緩抬起了頭，又緩緩轉過去看他。

英俊男士本來臉上帶著自認為最迷人的笑容，準備跟夏離冰自我介紹，卻忽然發現，這位馬尾美女，雙眼茫然無神，眼神完全沒有聚焦，眼睛睜著，卻有種什麼也沒看、什麼也沒想、仿佛她根本不在這裡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英俊男士心底一股涼氣冒起，微笑僵在了臉上。雖然那馬尾美女的五官依舊精致美麗，但那眼神還有整個人的狀態，讓他有點毛骨悚然。

“那個……啊，不好意思，打擾了……冒昧了……”英俊男士沒等夏離冰回話，自己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坐了幾秒，又抱起包，往旁邊的位置挪了一位。

夏離冰緩緩回過頭，繼續看著手中的筆記本，眼神卻慢慢有了焦點。

剛剛她一直在“意識世界”中，身體其實處於半睡眠狀態，雖然眼睛睜著，但其實並沒有視覺輸入。

剛剛那英俊男士過來對她說話，因為內容讓她的潛意識查知到是在對她說話，但意識還沒有完全從“意識世界”脫離，身體先作出了反應，轉過了頭去。

這次真不是她故意要嚇人的……

不過這樣也好，省去應對的功夫。

夏離冰打了個哈欠，繼續耷拉著腦袋，進入“意識世界”，用這種方式來“補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