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出於將功折罪的心理,韓偉昌不到一天時間就把情況調查清楚了,並向唐子風做了彙報。
據韓偉昌了解到的情況,何繼安早在東垣機床公司破產之前,就已經勾搭上了一家剛剛進入中國的日本機床企業,名叫染野機床株式會社中國公司。染野會社是日本一家實力很強的機床公司,此次進入中國建立分公司,是因為看中了中國市場上的機會。
染野中國公司落戶在鵬城,擁有一處生產基地、一個研究所和一個銷售中心。染野公司目前生產和銷售的產品都是染野株式會社的成熟產品,隻是根據中國用戶的特點稍微做了一些修改。但染野會社的高管們知道,機床技術的發展速度是非常快的,用戶的需求也是不斷變化的,染野中國公司要想持續地從中國市場上獲得高額利潤,就必須要順應市場需求,不斷地開發出新產品,這便是染野會社要在中國建立一個研究所的原因所在。
按照染野會社的規劃,整個會社的生產重心未來將逐漸轉移到中國,這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就在於中國擁有豐富的廉價勞動力資源,無論是技術工人還是工程師,薪酬水平都隻相當於日本國內的1/10甚至更低,這對於染野會社降低生產成本是非常重要的。
日本一度是世界工廠,擁有強大的工業製造能力和開發能力。但近年來,隨著日本經濟的發展,生活條件優越的年輕一代已經越來越不願意從事工業,而是更青睞金融、文化等產業。工科大學畢業生的人數不斷減少,以至於在職場上想雇傭一些年輕的機械工程師已經越來越難。
相比之下,中國每年有數十萬工科畢業生,這些人普遍的薪酬要求都不高,花很少的一些錢,就能夠雇到非常優秀的名校畢業生。這些年輕人當然還不足以馬上挑起大梁,但如果有人給他們進行指導,以他們的才華加上吃苦耐勞的精神,完全能夠做出非常出色的工作。染野會社決定要不斷擴大中國研究所的規模,最終把所有的機床設計工作都轉移到中國來進行。
在技術開發之外,染野中國公司更急於開展的工作便是打開銷售市場。機床市場是比較講究長期合作關係的,用戶習慣於使用某個廠商的產品,在未來采購新機床時,也會優先考慮這家廠商。這其中,涉及到操作人員的使用習慣,也涉及到售後服務的連續性。作為一家新廠商,要獲得用戶的認可,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染野中國公司采取的方法,便是招募一批在中國機床市場上有豐富人脈關係的人員作為銷售代表。這些人熟悉用戶的需求,能夠憑借老關係說服用戶接受一個新的品牌。何繼安正是因為具有這樣的能力,而得到染野中國公司的重用。
何繼安進入染野公司之後,同時擔負了兩個職責,一是利用他的人脈推銷染野機床,二是幫助染野機床研究所招攬優秀工程師。“招攬”這個詞聽起來很溫和,但何繼安實際做的工作卻是撬各家機床企業的牆角。中國的優秀機床工程師絕大多數都在大型國營機床廠或者機床研究所,這些單位的工資都不高,何繼安向他們許以兩倍以上的薪酬,很容易讓人動心。
“說到底,還是咱們太窮了。如果咱們能夠給工程師提高工資,何繼安這老小子也就很難挖到人了。”韓偉昌不無感慨地對唐子風說道。
“沒用的。”唐子風搖頭說,“日本的薪酬水平比我們高出10倍,我們除非把工程師的工資提高10倍,否則人家總是有辦法撬咱們的牆角。”
“是啊,誰讓咱們是發展中國家呢。”韓偉昌順著唐子風的話說道。關於這個問題,他其實已經想過,發現的確是一個無解的問題。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日資企業給的工資高,自然就有人想去攀高枝,這是很難攔住的。
“唐廠長,我了解過了,何繼安目前不在臨河,他流竄到黃陽那邊去了。我已經讓我的朋友盯著他了,啥時候他回臨河來,我的幾個朋友就會馬上通知我。到時候咱們就給他來個甕中捉鱉。”韓偉昌獻計道。
唐子風說:“可是,咱們憑什麼抓他呀,他也沒犯法。”
“撬牆角還不算犯法啊?”韓偉昌說。
唐子風說:“這種事情,還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抓他。再說,抓了他又有什麼用,想跳槽的人,也不是咱們抓個何繼安就能夠留住的。”
“倒也是。”韓偉昌改口極快。他此前出主意說要抓何繼安,其中私怨的成分更多一些,聽唐子風說沒理由抓人,他也就隻能把這口氣給咽下去了。
“好吧,老韓,這件事你辦得挺好。”唐子風轉過來鼓勵了韓偉昌一句,“剩下的事,等我和秦總工、孫處長他們商量吧。你現在就準備做好銷售部的交接工作,廠務會已經討論通過了,決定調你到滕機去主持那邊的銷售工作,周廠長那邊我也已經說好了。你把家裡也安頓一下,過一兩個星期就去走馬上任吧。”
“沒問題!”韓偉昌答應得極其爽快,“我已經跟我老婆說過了,說這是唐廠長交給我的重要任務,我老婆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唐子風說:“好,那你就快去做準備吧。滕機那邊的工作,如果你能夠圓滿完成,過去的事情我就給你一筆勾銷,廠裡不會虧待你的。”
打發走韓偉昌,唐子風叫來了秦仲年和孫民。孫民奉唐子風的吩咐去了解蒼龍研究院被撬牆角的情況,此時也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結果。據他了解到的情況,研究院裡與何繼安有過接觸的工程師有十幾位之多,都是能夠獨當一麵的大牛。
不過,也正因為這些人是大牛,在各自的廠子裡都有一些根基,輕易舍不得放棄,所以到目前為止,真正流露過要跳槽的意願的人,大致隻有三四人,其餘的人或許還處於觀望期,甚至有人是想等著看看其他同事跳槽過去的情況,再決定自己是否要跳槽。
“雖說想跳槽的人並不多,但他們造成的影響是很大的。現在研究院裡人心浮動,尤其是那幾個鐵了心想走的人,到處吹噓跳槽的好處,弄得其他的人也都沒法安心工作了。”孫民抱怨道。
“這麼大的事情,如果不是小唐提醒你,你是不是到現在都沒還沒注意到?”秦仲年瞪著孫民,不滿地質問道。
孫民一臉委屈,卻也無從辯駁。職工想跳槽這種事情,在實際實施之前,都是要瞞著領導的,他不知道這個情況也是正常。當然,如果他警醒一些,平常多和職工聊一聊,有些蛛絲馬跡總是能夠察覺到的。現在人家挖牆角都已經挖到他腳底下了,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的確也算是失職了。
唐子風擺擺手,說道:“秦總工,你也彆怪孫處長了。他這些天一直在搞高精度銑床的項目,聽說也是經常通宵達旦的,底下有些事情一時沒發現,也不是他的責任。”
“哪裡哪裡,廠裡派我去研究院當院長,我卻在工作上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這個責任肯定是要擔的,我請求廠裡給我處分。”孫民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說道。他話雖這樣說,心裡卻也知道唐子風是不會處分他的,畢竟這件事的確不能怨他,要怨也隻能怨何繼安這個敵人太狡滑,鑽了研究院的空子。
秦仲年說:“處分就免了,小唐說得對,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咱們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討論一下如何處理這件事,小唐,你有什麼考慮?”
唐子風沉吟片刻,說道:“有人要跳槽,咱們也攔不住。強擰的瓜不甜,這些人心思已經不在研究院了,非要把他們留下,也沒啥意思。我倒是覺得,現在最重要的是穩定局麵,想走的人,讓他們儘快走。不想走的人,要讓他們踏踏實實地留下來,把工作做好。
“剛才孫處長說研究院裡人心浮動,這是最可怕的事情。其實走的人並不多,卻影響了大多數人的工作積極性,這就很不應該了。”
孫民點頭不迭:“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那幾個想走的人,就讓他們走吧。死了張屠夫,咱們也不見得要吃混毛豬。可因為他們幾個人要走,弄得大家都沒心思做事,這個損失就大了。”
“可是,怎麼穩定局麵呢?”秦仲年問。
唐子風說:“很簡單,那就是把事情挑開,不要遮遮掩掩。我想過了,既然咱們攔不住那些要走的人,索性也就光明磊落一點,敞開大門讓他們走。不過,咱們也得把規矩立下來,要走的人,我們隻給一星期的窗口期,過了這個點,再想走就得付出代價了。此外,咱們這裡不是旅店,想走可以,但以後如果還想回來,可就沒這麼容易了,這一條也是要說在前麵的。”
“這樣好!”秦仲年讚道,“想走的,馬上辦手續,咱們絕不阻攔。留下來的,那就安安心心地工作,不要再想離開的事情。這樣一來,那些首鼠兩端的人,就得趕緊做出決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