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唐子風對自己的安排,韓偉昌放心了,知道對自己的懲罰也就是這樣了。
對韓偉昌來說,去滕機接手銷售部,算是一種發配,或者叫戴罪立功。臨一機的銷售部長與滕機的銷售部長,聽起來級彆是一樣的,但地位和實惠都差得遠了。
臨一機這些年新產品迭出,許多產品在市場上很搶手,連帶著業務員也很受歡迎。滕機雖然也是國營大廠,但卻是一副日薄西山的景象,難得有一兩個產品還有一些銷路,其他的產品都是嚴重滯銷的,業務員也就是自己拽得跟二五八條似的,其實又有幾個客戶真的看得上他們呢?
到滕村這樣一家企業去當銷售部長,相當於重新拓荒,韓偉昌現在就能想得出,自己未來一兩年隻怕是要累得褪層皮的,而且由於業務態勢不好,在一段時間內,他的收入也會銳減。不過,累歸累,好歹是有希望了。一旦自己能夠把業務做成,就會重新得到唐子風的青睞,後半輩子的榮華就不用愁了。
“那麼,唐廠長,顧建平這事,你看該如何處理呢?”
收起對未來的忐忑,韓偉昌回到了此前的話題上。
“他組織拍賣,貪汙拍賣所得,這些事情你有確鑿證據嗎?”唐子風問道。
“有一些證據。如果要證據確鑿,我可以親自去調查,那些掏了錢的小老板,我都認識。”韓偉昌自告奮勇地說。
唐子風想了想,說道:“你去調查不合適,這樣吧,你把有關線索寫出來,我找人去查。”
“這樣也好。”韓偉昌說,接著又問道:“唐廠長,我想問一下,如果查出來的結果,證明是顧建平的確貪汙了拍賣款,廠裡準備怎麼處分他?”
“廠裡為什麼要處分他?”唐子風用不解的口吻問道。
韓偉昌愕然:“怎麼會不處分呢?”
唐子風說:“直接移交司法機關啊,廠裡多什麼事?就他乾的這些事,判上十年八年也不算多。他最好是沒玩得太大,要不槍斃五分鐘的可能性都有。”
“不會吧!”韓偉昌被嚇著了,他愣了好一會,才怯怯地說道:“唐廠長,這樣做是不是……,我是說,老顧也是廠裡的老人了,要不要給他留個機會?”
唐子風冷冷一笑:“留什麼機會?有關開展業務的紀律,廠裡也強調過很多回了吧?顧建平也不是剛乾銷售,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他會不懂嗎?這件事情的性質,比你的事情惡劣十倍都不止,如果這樣做的人還隻是輕描淡寫地給個紀律處分,以後臨一機也彆辦了,儘早會讓這些蛀蟲把廠子都給賣了。”
“這……”韓偉昌麵有不忍之色,卻也不知該如何說才好了。
韓偉昌在到銷售部之前,就認識顧建平,雖說隻是點頭之交,可也點了十幾年,屬於來生能夠有一次匆匆邂逅的那種了。韓偉昌到銷售部當部長後,顧建平對他的工作也算比較支持,算是一個比較得力的下屬,這就讓韓偉昌在處理顧建平的問題時,多少有些念著舊情。
韓偉昌聽說顧建平拍賣數控功能部件的事情後,暗地裡做了一些調查,得到的數字讓他嚇了一跳。他找到顧建平,向他陳述利害,要求顧建平退還所有的不法收入,他自己則承諾會替顧建平遮掩,不讓這件事被廠裡知道。
對於韓偉昌的好意,顧建平非但不接受,還反過來威脅韓偉昌,說自己知道韓偉昌在客戶那裡吃喝嫖賭的事情,如果韓偉昌敢把他的事情捅出來,他就要把韓偉昌的事情也捅出來。
韓偉昌由此而知道,顧建平已經是執迷不悟了,無法指望他回頭。韓偉昌也不敢隱瞞這件事,因為他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廠裡遲早會得知這個情況,到時候非但顧建平過不了關,他這個銷售部長也會受到連累。他甚至可以想得出來,當顧建平麵臨牢獄之災的時候,一定會逼迫他出來給自己洗脫。而如果韓偉昌不願意為顧建平說話,顧建平依然會把他的事情說出去,與韓偉昌同歸於儘。
既然事情早晚都要敗露,韓偉昌隻能選擇向唐子風自首了。自首的結果,比韓偉昌預想的要好得多,當然,唐子風出手打人這件事,是在韓偉昌的意料之外的。一廠之長,居然直接打人,這也算是夠駭人聽聞了。
挨了一記耳光,洗掉了身上的罪責,對於韓偉昌來說,其實是賺了。但顧建平並沒有挨唐子風的耳光,或者說,即便是顧建平想挨耳光,唐子風也不會出手,他和顧建平沒這個交情。
不打耳光,那麼等待顧建平的,就是比挨耳光更糟糕的結果。韓偉昌能夠幫顧建平求了一回情,已經算是仁至義儘了,難道還要賠上自己的前程去替他扛雷?
退一步想,唐子風要把顧建平移交司法部門,也是完全正確的。從程序上說,顧建平犯了貪汙罪,廠裡不可能包庇他。從情理上說,顧建平做的事情太過頭了,廠裡如果不殺一儆百,以後大家有樣學樣,還真是不好辦的事情。
想明白了這些,韓偉昌也就不再說什麼了。他點點頭,對唐子風說:“唐廠長,我明白了,廠裡也是希望通過顧建平的事情,要教育其他職工,我覺得這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銷售部裡,像顧建平這樣的人,還有多少?”唐子風問。
韓偉昌趕緊擺手:“沒有了,沒有了。”
說完,他又覺得不合適,於是補充道:“我是說,我知道的,也就是顧建平一個。其他的業務員,有時候吃客戶幾頓飯,收點小禮物啥的,倒是比較常見。但像他這樣明目張膽貪汙公款的,應當不多。”
“那好吧。”唐子風說,“這件事,你先彆打草驚蛇,可以裝著被他要挾住的樣子。我這邊會讓人抓緊時間去調查,一旦證據確鑿,就會把他移交給司法,然後我們再在全廠開展一次廉政教育。你也跟你下麵的人說一聲,有問題的儘早向廠裡自首,該退賠的退賠,該罰款的罰款。如果心存僥幸,想蒙混過關,那就要準備去和顧建平做伴。”
“我明白,我會安排的。”韓偉昌信誓旦旦地說。
說完這事,韓偉昌看看唐子風的表情,覺得他似乎已經沒有彆的話要說,便站起身,說道:“唐廠長如果沒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唐子風放心,我回去就把手表摘了,這輩子絕對不會再戴這個勞什子表。其他的事情,唐廠長就看我的表現吧。”
“嗯,行吧。”唐子風隨口應了一句,也站起身來,準備送客。
看韓偉昌快要走到門邊,唐子風忽然腦子裡一激靈,喊了一聲:“回來!”
“怎麼,唐廠長還有什麼事情嗎?”韓偉昌回過身問道。
唐子風苦笑一聲,用手指了指沙發,說道:“你坐下。我打電話叫你過來,是有其他事要跟你說。結果被你那點爛事一攪和,正事差點忘了。”
“呀,對啊!”韓偉昌也回過味來了,明明是唐子風打電話叫他來的,怎麼正事沒說,光扯他那點爛事去了?他乖乖地坐回沙發上,對唐子風問道:“唐廠長,你找我有什麼事?”
“何繼安你認識吧?”唐子風說,說完又改了口,“不對,我剛才已經問過你這個了。咱們說到了何繼安的人品,是不是這樣?”
“對對,咱們剛才說的就是這個。怎麼,唐廠長,他又乾什麼壞事了?”韓偉昌問。
“你這段時間,沒見過何繼安?”唐子風問。
“沒有。”韓偉昌說,“自從他去了鵬城,我就沒再見過他。”
唐子風說:“據可靠消息,就在前幾天,何繼安還來過臨河。”
“他來臨河乾什麼?”韓偉昌問。
“撬牆角,撬咱們臨一機和蒼龍研究院的牆角。”唐子風牙癢癢地說,接著,便把從葛亞飛那裡聽說的事情向韓偉昌說了一遍。
“這個老漢奸!”韓偉昌立馬就表現出了憤慨,他大聲說道:“剛剛被韓國人踹了,現在又去給日本人捧臭腳去了。還幫著日本人撬咱們的牆角,唐廠長,你說說看,這種人還叫人嗎?”
“我叫你來,是想聽你罵人的嗎?”唐子風問道。
“不是不是。”韓偉昌變臉極快,他低眉順眼地問道:“唐廠長,你需要我做什麼?”
唐子風說:“現在我們光知道何繼安在幫日本人撬咱們的牆角,但他具體是如何撬的,已經聯係了哪些人,我們還一無所知。你既然過去和何繼安認識,那麼肯定應當有什麼途徑能夠了解到何繼安的動向。
“現在我交一個任務給你,你務必在兩天之內,搞清楚何繼安做了一些什麼,下一步還要做什麼。我們要做到知己知彼,不能讓何繼安陰了,還不知道他躲在什麼地方。”
“唐廠長請放心,我保證在兩天之內把事情調查清楚。如果何繼安還在臨河,我就把他揪到你麵前來。”韓偉昌拍著胸脯向唐子風保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