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職場上坐冷板凳,其實就是被晾起來了,無所事事是常態。
這對於有職場抱負的人來說,是種很大的折磨,隻能看著時光毫無價值的流逝,但對白木、三田、西島這十幾個主動來坐冷板凳的家夥來說,並不是太難接受——了不起等大家合約到期後,跟著千原專務走人唄,他會拿主意的,不用擔心什麼,又不是一輩子就這麼毀了。
這幫人沒覺得是什麼大事,反倒覺得可以趁機休息一下,畢竟連軸轉了兩年半了,確實累壞了,是該好好休養一下,甚至吉崎、津村看了看地下室的倒黴環境,還興致勃勃準備在這裡吃火鍋怯寒,搞得像來渡假一樣。
此外,三田智久等有家室的打算借機好好陪陪老婆孩子,白木桂馬等單身漢準備去參加聯誼,看看能不能找個女朋友——以前是真沒時間,一周一集和催命一樣,根本顧不了彆的,現在反正也沒事,早點下班應該沒問題吧?
千原專務一直以來還是很照顧手下的,該不會不通人情……
他們想得挺美,但忘了一件事,他們的BOSS千原凜人是個閒不住的家夥,精力旺盛,有事乾時都要折騰著精益求精,沒事乾時就更要折騰了,想休息那是白日做夢——上班時間就要有上班時間的樣子,坐了冷板凳也一樣。
千原凜人沒打算浪費這段時間,更不希望這幫手下放了羊,到了地下室花了兩天時間安置好了,然後就糾集了所有人開始強化學習,直接虐得手下死活來,生不如死。
這在他看來,還是很有必要的。
如果他隻是打算當一名單純的製作人或是主創編劇,當然不必搞得這麼麻煩,以他現在的個人能力以及穿越紅利,夠他風風光光十幾二十年了,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但如果想更進一步,隻憑他一個人就遠遠不夠了。
比如說,如果有一天他可以成為製作局局長,總不能依舊事事親曆親為,對每一個節目都做品質監督——那不可能的,關東聯合電視台各頻道全天節目加起來要80到100個,這還隻算了主力頻道,像是附屬的圖文台之類的都沒計算在內。
那如此眾多的節目,就是把他大卸八塊了也管不過來,甚至連全看一遍都做不到,必然要有可以信賴的部下去獨擋一麵。
為了將來打算,他需要提升手下的能力,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不打白不打。
他親自給這幫願意共進退的部下們授課,雖然以前帶著他們寫劇本或是拍攝時也經常這麼做,但那時時間緊張,隻能挑緊要的說,根本不成體係,現在卻有了充足的時間,可以從理論到實踐,一點一點掰碎了慢慢說——他要培養一批精銳部下,將來投入製作局中以點帶麵,以拉平和四大商業台在電視劇方麵製作能力的差距,同時減少自身的工作量,以便可以分出更多精力關注彆的方麵,提升全天全時段收視成績,擊敗NHK這條老鹹魚,打垮四大商業台,在高位上也能出成績。
他也有給這幫手下上課的能力,曰本有電視節目製作行業是五十年代的事,距今也不過四十多年,而前十年,隻有NHK一家獨大,還隻有一個頻道,沒有任何專業性可言,甚至電視劇都是直播的,簡陋的場景,直挺挺的一盞燈光,演員是路邊抓的普通人,台本沒有,劇本一頁,台詞現編,彆說放到2019年了,就是放在97年未看看,任何一個編導專業的一年級生都能勝他們百倍不止。
任何行業,都是先有實踐才有理論,好比是先有了石製工具,並且使用了很久之後,才有人開始研究怎麼才能讓石製工具更鋒利一些,怎麼才能打磨的更快一點——電視劇製作當然比磨石頭複雜,但也是足足花了近三十年時間來發展,出現了各種匪夷所思的混亂後,等電視機終於普及完畢了,從業人員越來越多了,才初步有了理論體係,形成了曰本特有的製作局模式。
但此時此刻,理論體係仍然很粗糙,許多事大家知道該這麼乾,卻知其然不知所以然,依舊處在各種試錯過程中,導致很多劇看起來仍然錯漏百出——2019年的觀眾,基本已經看不下去90年代的劇了,哪怕像是《東京愛情故事》這樣的時代經典也是如此,這一方麵是缺乏了時代的共鳴,但更多的是拍攝理念的進步,觀眾們已經受不了那些時代還認知不到的小毛病,怎麼看怎麼刺眼。
電視劇製作行業真正成熟,應該是在2010年前後,這還是托了互聯網的福,讓全世界的信息流通更快了,不然大家還是各乾各的,有許多事依舊弄不明白,連續在犯一樣的錯誤——任何一個小錯誤都會降低收視率,大錯甚至可以毀掉製作人的職業前途!
而千原凜人從小就喜歡這一行,立了長誌,自初中開始,就接觸過大量專業雜誌,從懵懵懂懂間又考上了專業的知名大學,接受了成體係的學習,還被不良導師按著好一頓摧殘——電視劇行業成熟期後的體係學習,理論體係極其完備,前人種種錯誤或是忽視的地方都有總結。
真說起來,無論從見識還是知識積累,他教這幫手下都綽綽有餘,編導專業的教授都未必有他專業水準高——當然,他確實是現在公認排名一位的電視劇製作專家,再不服的人看看他的紀錄也得低頭致敬。
更何況,他到了這世界三年了,主持了那麼多電視劇的拍攝,哪怕絕大多數都是翻拍,但一路實踐下來,自己本身也有很多感悟,積累的大量經驗之餘,足夠把書本上的知識徹徹底底消化掉。
哪怕就是這會兒把他送回2019年,也是一名極其優秀的電視節目製作者,是一名經曆過實戰考驗,能在高壓力環境下做出好節目,甚至可以敗中求勝的強者!
現在,他願意把這些東西當成養份用來催肥可靠的部下,讓這些家夥能在未來成為他爭奪收視份額的鋒銳長矛,成為他最強力的精銳班底——能學多少,那就看個人天賦和悟性了,這個他也沒辦法,隻能說儘量教。
他雖然笑哈哈的,但真在認真做這件事,親自寫了教案,從理論講起,再延伸到常用的套路,套路的變種,又涉及到觀眾心理學,社會整體意識,未來互聯網的影響,二次偶像工業潮等方方麵麵,把這幫手下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還會把翻拍的《半澤直樹》、《非自然死亡》、《無家可歸的小孩》、《跳躍大搜查線》等經典劇拿出來,根據授課進度,邊播邊講解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這裡為什麼要這麼做,那裡為什麼要那樣做,現在看看,如果換種方式是不是會更好。
這對他也是個反思的過程,講到認真處,心有所感,有時會沉思良久,轉眼就再用黝黑銳利的目光望向部下們,追問他們:你是怎麼想的?你覺得這裡為什麼要這麼拍?劇本這麼編對不對?怎麼改才能把觀眾更加牢固的黏在電視機前?當時到底有沒有做到把演員最後一絲潛力榨出來?
到底為什麼?
很多時候,這幫臨時學生都被問得啞口無言,處在明白與不明白之間,好像略有所悟又說不太清楚的感覺,看著千原凜人嚴肅認真的表情頭皮發麻,被他瞪得屁股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坐立不安,恨不能大叫一聲就狂奔而去,再也不回來麵對千原凜人這狗上司了——當時你說要那麼拍的,我們就照辦了啊,你現在問我們為什麼,我們沒想過啊!
我們服從你的命令還服從出問題了?
這沒道理的!
但在場的十幾個人,哪怕被千原凜人瞪得很痛苦,扭來扭去褲子都要被磨穿了,原本預想中的“冷板凳假期”直接被毀,但人人心裡也明白這種機會有多難得——讓千原凜人這樣的人拿出一整天的時間,陪著看劇,細細講解,直言所得,簡直像是把山珍海味嚼碎了喂過來一樣,根本不是花錢能辦到的事!
如果不是跟著他來坐冷板凳,想有這種機會……不對,是機遇,做夢呢?
這裡全是成年人了,知道這種機遇有多可貴,哪怕被虐得死去活來,一天下來腦子像是成了糊糊還要麵對海量的觀劇感、改進建議書、心得體會書,仍然學得很認真,簡直比準備高考的學生還刻苦——千原專務教授的是名,是利,是指出了成功的金光大道,現在誰敢鬆懈,將來會後悔的嘔出血來。
除了大橋瑛士那種外行二百五,不可能再有人把這家夥關進地下室了,這種機遇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是一生隻有一次的機遇,必須珍惜!
吉崎真吾是學得最認真的一個,哪怕他年紀比千原凜人大了近十歲,從業時間更是千原凜人的數倍,依舊學得專注無比,真有不懂的地方也不顧麵子,肯主動問蠢問題——他之前被分流出去做一檔午間劇,本來是想著跟著千原凜人久了,學了些東西,也有了點小名氣,十有八九可以一炮而紅的,但現實馬上教了他做人,收視成績隻是馬馬虎虎,高收視率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容易。
電視節目製作這一行有些像作家,入行門檻不算高,你擺條狗坐到導演椅上,隻要會喊口令,多半也能拍出東西來,但難就難在如何讓觀眾買帳——這就是高難度的任務了,不多想多看多學,真花上大心血,觀眾哪有那麼好糊弄,又不是五六十年代了,那時候觀眾能看上電視就很興奮,根本也沒什麼要求。
這行業,不進則退,說被淘汰了就被淘汰了,自滿從來要不得。
他是吃過虧的人,聽了兩天,猛然發現原來自己是想的少了,又聽了兩天,發現自己做的劇從選題方麵就多少有些問題——要是還是跟著千原凜人,被他審核過,十有八九會被調整,但他當時卻沒想到,隻顧著往好處思考了。
他深刻明白自己的水準和千原凜人還是有差距,以前自己能那麼容易出成績都是他掌著舵的原因,越聽越心癢難耐,恨不能馬上把節目搶回來,推倒了重來一次,敢拿腦袋保證肯定比上一次成績要好——當然不可能了,但知恥而後勇,現在還不算晚,這次陪著千原凜人坐冷板凳,依他的性格將來肯定會有所回報,到時要做得更好。
他最刻苦,白木桂馬也不輸他多少,他一直想成為千原凜人的入室弟子,又尊敬過頭了,從沒敢主動申請過,一直沒能得逞,那現在也算享受到入室弟子的待遇了,自然不會有絲毫鬆懈——要是我表現最好,千原老師總該能看到我了吧?
近衛瞳也混在裡麵學,相對於其他人來說,她的接受能力最差,對“動作指導存在的潛層意義”、“劇本結構的全麵解析”、“論如何精修台詞”、“拍攝時十五個不能犯的錯誤”、“牛肉土豆湯的二十八種煮法”、“逆向解析觀眾需求法”、“十個經典劇本的全麵分析”、“偶像在電視劇中的使用方法”、“觀眾的潛意識及拍攝中的心理暗示手法”等東西聽得雲山霧裡,一腦袋漿糊,但她肯賣力,聽不懂就瘋狂抄筆記、錄磁帶,準備留著以後慢慢研究——她一雙大大的圓眼中閃閃發光,滿是向往,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衣錦還鄉,在村子裡耀武揚威的場景。
西島瑠美同樣也在,哪怕她該走製作人路線,但仍然願意學這些東西。
劇組裡通常不會一團和氣,千原凜人手下的劇組氛圍好是因為千原凜人足夠強勢,能讓所有人心服口服,但通常情況下,製作人想殺了愛燒錢的導演,弄死根本不想改稿的編劇,而導演編劇則認為製作人就是個摳熊+蠢貨,根本不懂電視劇,就特麼的會瞎指揮。
西島瑠美深知這種情況,以千原凜人為目標,覺得自己要是能學有所成,彆的不說,將來單獨負責一個劇組,就可以做到在審核劇本時有的放矢,直指劇本有問題的地方,讓編劇不想返工也得返,修理導演時也可以做到有理有據,直接懟爛對方的狗頭,成為一個女子版的“千原”。
彆的製作人通常靠時間來完成經驗積累,但千原凜人願意係統的教,係統的分析,她要是真能好好吸收掉,把知識轉化成經驗,少說也能省掉五六七八年的積累時間——製作人試錯的成本更高,真大製作,撲一部就夠去冰箱涼快兩年了,哪有那麼多劇可以試來試去?
這也是她可以離開地下室卻不肯走的主要原因,能完整的聽一遍千原凜人的課,她寧可天天聞陳紙爛木頭,心中更加佩服千原凜人了——這人是肚子裡真有貨,還不是一般的有貨,而且竟然願意無條件的拿出來分享,氣量之大,令人根本無法做到不心存敬意。
完全出人意料,彆人都以為他們倒了大黴,一群人在地下室裡苦兮兮,誰又能想到千原凜人正在這裡抓緊時間打牢根基,真的野心勃勃。
一定要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