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衛瞳運動神經很不錯,又特彆愛惜她的小汽車,生怕磕了碰了,開得四平八穩,順風順水就把千原凜人送進了電視台,而一進了電視台,千原凜人臉一抹就氣場全開,表情溫潤,目光銳利,看起來沉穩大度,哪怕不認識他的人也要暗讚一聲好一名職場精英。
在家,他是寧子的男友,想笑就笑,想鬨就鬨,愛怎麼放鬆就怎麼放鬆,但踏入了工作場所,那他就是職場人了,絕不能給彆人留下輕浮的印象,更不能顯得愚笨或是軟弱可欺。
個人形象是日積月累出來的,容不得懈怠,沒人會信賴一個年輕卻又不穩重的上司,更不可能誓死追隨。
所以,哪怕裝也要裝出堅如磐石的樣兒,更不要提這才是他的本性——家從來隻是他休養的港灣,大海上的狂風巨浪才是他向往的所在。
近衛瞳對此習以為常,停好車後就拎著包跟在千原凜人身後,一臉的忠心耿耿,跟著上司兼師父去坐冷板凳——她身為千原凜人的二弟子,雖然是個無名小卒,也沒參加“集體抗命事件”,但也被調整到“映畫運作課”工作了。
對此她是無所謂的,要是編成委員會不這麼做,搞不好她還會感覺深受侮辱,現在正好——不提她很重視師徒名份,就隻說沒有千原凜人提攜她,搞不好她現在還在碼頭殺魚呢,怎麼可能混到買得起進口小汽車?
她可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彆說千原凜人去地下室了,就是去北極,她也要跟著去。
兩個人很快出了停車場,一路上遇到的員工大多都當看不到千原凜人,隻有少許人才會默默行禮問候,畢竟現在全台沒有人不知道他惹怒了新台長,正處在被掛起來風乾示眾的階段,沒人想因為表現的和他太過親密而遭了池魚之殃。
大橋瑛士這一手還是很有用的,千原凜人被掛起來後,對“改革”的抱怨聲都小了不少,中下層工作人員配合度明顯大幅提升——千原凜人這麼大名氣的家夥都被當臘肉掛起來了,誰再不尊重台長的權威,再敢反對集團大戰略推進,下場絕對比他更慘,還是老實一點吧!
千原凜人對此並不在意,職場上起起落落很正常,而且這也是一塊很好的試金石,能看出不少人的心性和傾向性——你順風順水的時候,人人都笑臉相迎,幾乎人人都是好朋友好夥伴,但隻有到了這種時刻,你才能看出誰才值得真正信賴。
也隻有經過這個考驗的人,才能成為自己將來班底中可靠的基石,才有在將來分潤好處的資格——他從來不需要彆人為他白白付出,忠誠和善意必將得到回報。
隻會多,不會少一星半點,這是他做人的原則。
在職場上,一個人幾乎是做不成什麼事的,必然要有著可靠的同伴和部下,現在就是二次篩選的好時機——誰才是我真正的朋友,誰才是可靠的部下,說是沒用的,要看行動!
他毫不理會自己像得了傳染病一樣的狀態,帶著近衛瞳一路走進了製作局所在的附樓,而到了這裡,主動行禮開口問候的人迅速多了起來,不少工作組成員甚至更加恭敬了,生怕傷到了他的自尊心。
千原凜人則笑眯眯的回禮,不時停下來說幾句話,問問人家的老婆孩子怎麼樣了,有一個甚至還知道對方家裡養著狗,隨口說了幾句養狗心得,順便把躲著他的幾個人記在心裡——不是小氣,不是心胸狹窄,彆的部門的人也就算了,跟過他這時候卻又開始躲的人,雖然他能理解對方可能是膽小怕事,但他以後也很難再信任這種人了。
好在這種人不多,他現在成了臘肉,但在製作局內部的威望並沒有降低多少,甚至做為敢不給台長麵子的高級刺頭,威望還有小幅上升,至少短期內是如此。
“早上好,專務,您辛苦了。”西島瑠美也剛到,遠遠看到千原凜人來了,便擋著電梯門等他,而千原凜人帶著近衛瞳進了電梯,笑道:“你也好,西島小姐,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
“謝謝,您的氣色也很好。”西島瑠美本來隻是說客套話,但近距離看了千原凜人一眼,發現他氣色竟然真的特彆好,容光煥發,精神赫赫,皮膚光澤度相當飽滿,即像是剛做了SPA,又像是剛吃了什麼大補之物,還得是那種功效顯著的高級品——起碼也要是人參娃娃那級彆的,猛一看,千原凜人像被補的馬上要噴鼻血了。
但她不是多愛說笑的性格,也就是給千原凜人當過一季的助理,兩個人比較熟了才會客套幾句,不然她八成閉著嘴,現在依然如此,覺得有些奇怪也沒多問,和上司客套完了,又和近衛瞳打了個招呼,就按了負一層的按鈕,跟著千原凜人去映畫運作課。
電梯開始緩緩下行,轉眼就到了負一層,電梯門一開,一股子陰冷潮濕的氣息就撲麵而來,還雜夾著紙張木料腐朽陳舊的黴味。
曰本是島國,四麵臨海,氣候又多雨,以前建房子都要建矮腳房,讓房子略微懸空,免得濕氣侵入了房內讓人得病,那樓房的地下室可想而知,要常年在這裡,不得風濕就算違反科學了——這裡以前通常當倉庫用的,專門堆破爛,甚至以前映畫運作課都不在這裡,大橋瑛士這是要故意折辱千原凜人這個不識抬舉的狗東西,特意讓編成委員會把他的辦公室及附屬部門駐地改到了這破地方。
西島瑠美當然不喜歡這裡,她從小就沒待過這麼惡劣的環境,哪怕已經在這裡待了近兩周了,還是有些不適應,被黴味嗆得直皺眉。
千原凜人看了她一眼,笑問道:“對了,之前說的事,西島小姐考慮得怎麼樣了?”
西島瑠美雖然一直跟著他工作,但出身是五東京派的嫡係,根紅苗正,和前台長派沒有絲毫瓜葛,是來千原凜人這邊當監軍的,編成委員會自然沒把她算進“千原派係”這個犯罪小團夥中,這次人事調整和她完全沒關係。
所以,她是自己跑來映畫運作課的,千原凜人覺得沒必要,不如好好乾點事。
他們這個小團夥骨乾力量被一網打儘了,更不想替大橋瑛士這外行刷成績,劇全部停了,這倒沒什麼,純屬應有之意,就是之前在周五晚八點檔建立的黃金口碑檔期浪費了太可惜,千原凜人和村上伊織商量了一下,準備把《人間觀察》挪過去先維持著局麵,以免將來東山再起時連個憑依都沒有——隻是給一個綜藝節目挪一下檔期,在原台長派的幫助下,還是可以做到的,就是缺一個可靠的人主持。
千原凜人希望西島瑠美可以擔此重任,畢竟她後台也硬,叔叔是五東京派的大頭頭,大橋瑛士應該還沒瘋到一邊修理原台長派,一邊還要激怒五東京派,正是合適的好人選——已經證明過人品過硬,忠誠可靠了,那也彆浪費了這份資源,下一季去《人間觀察》接班當製作人好了。
他想得挺美,但西島瑠美直接搖頭道:“昨天我考慮過了,我更想留在映畫運作課。”
千原凜人沒想到她會拒絕,這又不是在害她,奇怪問道:“但現在這邊也沒什麼事做,第一部作品都還沒上映,效果未知,和電影製作公司談不到更進一步合作。”
西島瑠美依舊堅持:“那我也想留在這邊,我能力還不足,需要更多的學習,但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您不介意,我覺得可以把《人間觀察》暫時交到我叔叔那邊,由他指定一名資深製作人先兼管著,從策劃組到工作組都不會有任何變動,等您將來需要時,隨時可以交還。”
她昨天確實花了一天時間考慮過這問題,明白千原凜人原本的意圖是什麼,還找到了一個解決辦法,同時也堅定了不能離開映畫運作課的決心,或者說不想離開千原派係這個小團體——自己本來身份就近乎於外人,這時候離開,哪怕是服從千原凜人的命令,但很難說其他成員會怎麼想,會不會認為自己是“逃兵”。
要是一個處理不好,以後想成為千原派係的核心成員就更難了。
她想留在千原凜人身邊,哪怕前途叵測。
大橋瑛士那個臨時台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收拾東西走人,千原凜人目前更像在熬合約期限,萬一等合約到期情況還沒有改善,他會不會還留在關東聯合就要兩說了,四大更不可能拒絕接收這樣一名能帶來高收視率的主創——哪怕千原凜人把他們打得鼻青臉腫過也不會,條件肯定會極度從優。
要真是如此,千原凜人百分百要把這裡的人全部打包帶走的,那自己要是沒和他共同遭過罪,不是團隊的核心成員,他不肯帶自己走了怎麼辦?
這時候是絕對不能離開的,她甚至沒有和叔叔商量過,自己就決定職場前途了,準備繼續追隨千原凜人,從他身上學到更多東西,直到自己真正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製作人——她一直很敬佩千原凜人,雖然嘴上沒說過,但確實拿他當榜樣看待,而跟著他坐了近兩周冷板凳,哪怕環境糟透了,敬意卻沒減一分。
要是一般人落到了千原凜人這種地步,哪怕將來不愁沒地方去,但至少一年多的時間沒有作品,前麵積累的名氣恐怕要折損大半,近乎前功儘棄,十有八九要重新開始,那心情抑鬱是表現好的,暴跳如雷完全可以理解,千原凜人卻平平靜靜就接受了這一切,沒有半點失態,連點心情起伏都觀察不到,拿地下室當自家的後花園,優哉遊哉很開心,還有閒心搞三搞四折騰人——榮辱不驚,氣度過人,心誌堅硬如鐵,沒有長遠計劃並且信心十足,不可能有這種表現,真想看看他將來能走到哪一步!
總之,理由有很多,出於個人利益也好,出於仰慕也罷,她已經決定了,非要陪千原凜人在地下室把冷板凳坐穿了不可,這一點絕對不會動搖,但她也不會說出來,更不可能像近衛瞳那樣赤裸裸的表忠心:師父,我是您的人,您去哪我就去哪!
千原凜人一時沒說話,站在辦公室門口細心考慮西島瑠美的建議。
先把《人間觀察》交給五東京派的製作人嗎?這節目會不會被他們吞掉,以後賴著不還了呢?
好像沒什麼關係,要是自己無法東山再起,被逼到隻能做最差的選擇,離開了關東聯合,這節目也就沒主了,他們想拿自然能拿到,隻是代價大小的區彆,而要是自己能東山再起,他們不想還也得還,五東京派實力一般般,沒多大反抗餘地。
那交給五東京派先管著好像也不錯,隻要能讓周五晚黃金口碑檔期的收視群體彆一哄而散了,還能維持得住,其實就是賺了——《人間觀察》就是個娛樂向的素人綜藝,鍛煉工作組以及搞搞宣傳能用用,但20%多的收視率也就那樣了,隻要能保住黃金口碑檔期,哪怕真犧牲掉也沒什麼。
至於西島瑠美堅持不肯去,心意也很明顯了,這是要同甘共苦,那沒得說,不能傷了這份心,以後這就是真真正正的自己人了,核心成員之一,不用勉強她。
《人間觀察》在他眼裡就是個丫鬟養的,並不值得重視,甚至還沒西島瑠美這個能分擔村上伊織壓力的強力助手價值高,轉眼就下了決定,認真問道:“你和西島理事已經商量過了嗎?他願意這麼做?”
對五東京派來說,這事幾乎沒有任何好處可言的,真隻是在純幫忙,甚至沒處理好,都可能引起大橋瑛士的不快。
西島瑠美馬上低頭道:“沒有,我需要先得到您的同意才可以和他談,但我會儘全力說服他。應該不難,他也很欣賞您的才能,私下裡為您不平過,認為大橋台……大橋瑛士隻顧討好集團高層,根本不在意電視台死活,並不配掌控一切。”
千原凜人緩緩點頭,感覺五東京派倒是將來可以爭取的盟友,不知道能不能賣點股份給自己,也讓自己有足夠多的股份成為理事會中的一員,對大事上有著話語權……
隻是他們雖然也是創台元老,但這麼多年稀釋下來,手裡的股份占總比並不多,估計很難擠出多少。
他心裡在轉著小心思,這事還沒譜,錢都沒湊夠呢,他連寧子和村上伊織這最信任的翅膀都沒說過,自然也不會向西島瑠美多提,隻感覺順便可以用這事試探一下五東京派的態度,笑道:“那就辛苦你了,抽時間和西島理事私下談談,能成最好,不能成我再想彆的辦法,也不會讓你再接這個任務,不用過於勉強。”
要是對方確實表現出了善意,再慢慢接觸西島瑠美的叔叔不遲,畢竟大家不熟,根本也沒合作過,互信度基本為零,現在見麵也沒什麼好談的。
西島瑠美應了聲是,心情很振奮,感覺要是能因此讓千原派和五東京派合流就更好了——千原凜人能力是很強,但他是草根出身,又過於年輕,人脈不廣是他最大的弱點,最多隻能依靠前台長派,一但事情涉及到的層麵高了,前台長派要是無能為力,分分鐘就被人吊起來打,那能和她叔叔搞好關係,肯定有很大的補益。
她叔叔畢竟也在這個行業乾了三十年了,雖然本身能力有限,但認識的人卻不算少,方方麵麵至少能說幾句公道話。
她答應了,千原凜人也沒再多說什麼,這事看看再說吧,而這時提前溜走的近衛瞳已經給他泡好了咖啡端了過來,樂嗬嗬道:“師父,你的咖啡。”
千原凜人讚許的看了她一眼,對她的狗腿行為很滿意,然後呷了一口,感覺好難喝,現在他可享受不到以前的特彆待遇了,私人廚子都沒了,更彆說專門給他從南美買咖啡豆現磨——這特麼的改速溶的了,口感一天比一天差,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得換成黃豆粉做的代用咖啡,大橋瑛士真是小氣的要命。
他喝了一口就不想再喝了,拿著勺子開始敲杯子,笑得像狼外婆一樣,很開心地叫道:“都彆躲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都出來交作業。”
幾間倉庫改出來的辦公室裡,馬上傳出了一片桌椅碰撞聲,還有人在幽幽歎氣,配上地下室陰暗的燈光,涼颼颼的陰風,很有鬼片現場的效果,怨氣十足——這狗晶的上司,都陪你坐冷板凳了,你特麼的還要折騰我們,你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