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淡並不知道的是,萬曆當初之所以答應給予他第一贅婿的名號,就已經考慮到將來讓他入贅皇家。
但當時隻是為了留一手,萬曆並沒有決定這麼做,這其實是經過多番考慮的,最終才決定要走這一步。
其中一個原因,當然就是為了彌補朱堯媖,他和李太後心裡都覺得,他們虧欠了朱堯媖,當時為了政權,為了國家,他們母子明知馮保拿著公主去賣錢,他們也都沒有做聲。
駙馬被打死,他們也都不吭聲。
當時那局勢,他們也沒有辦法,這門親事是馮保找的,而張居正也點頭了,其實張居正也挺冤枉的,他也沒有辦法,馮保是他最親密的盟友,他想要改革,必須要籠絡馮保,他不可能在這種事上麵反對馮保。
李太後其實也沒有辦法,她不可能為了自己的女兒,去跟馮保、張居正鬨掰,但是後來清算他們兩個,不僅僅是政治考慮,中間肯定也有報複的因素。
若非心有內疚,李太後當初不可能允許朱堯媖來牙行。
另外,郭淡與萬曆的關係既非君臣,又非主仆,卻又勝於二者,那麼隻能成為一家人,不然的話,許多事就名不正,言不順。
至今名義上這些財產還都是屬於郭淡的。
契約上也都是寫郭淡的名字,這要是寫皇帝的名字,大家立刻就會拋售手中的股份,君無戲言,這一句話是有一定的道理,皇帝一般不亂開金口,說出來的話一般也都算話,但為什麼這句話隻用於君主,其實就是因為君主要是反悔,大家也拿他沒有辦法。
除此之外,萬曆自然也有一定得政治考量,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太子。
這國本之爭,已經成為他皇帝生涯中一個標誌性的事件,也成為皇權中所缺失的一塊,他當初幾番衝擊國本,全都以失敗告終,最終還是做出妥協,然後才能進行政治改革。
新政其實就是建立於國本之上的,他覺得如果不突破這一點,皇權就並不穩固。
國本之爭,爭得不是未來,而是當下。
而朱堯媖就是一個預熱。
雖說當初大太監劉瑾廢除寡婦不能改嫁的規矩,但也隻是在律法上廢除,民間根本就不聽他的,寡婦視貞潔如性命,如果改嫁,將要麵臨極大的社會輿論。
皇室在這方麵,倒是做得非常好,真是以身作則,公主作為寡婦就不可能改嫁,明朝公主幾乎也沒有改嫁的。
況且公主還拋頭露麵跑到牙行去做秘書,做總經理。
這如果爆出來,將會引起很大的動蕩。
如果萬曆有能力突破這一點,那他就能力去改立太子。
彆看這隻是一門親事,但裡麵包含太多複雜的原因。
這也是郭淡感到頭疼得原因。
泡李芳塵這個當然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泡朱堯媖這可就有些恐怖。
回到辦公室時,寇涴紗正與朱堯媖坐在沙發交談公事。
“陛下走了?”
“嗯。”
郭淡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朱堯媖瞧郭淡神色有異,以為萬曆將她的事跟郭淡說了,並且讓郭淡幫忙,但她可不想給郭淡再惹麻煩,於是試探道:“總經理,陛下方才與你說了什麼?”
郭淡瞧了眼她一眼,心想,既然陛下讓我泡她,她自然並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話,我還怎麼去泡?點頭道:“軍費這一筆賬並不是那麼好算,關鍵是不知道這仗到底要打多久,可惜我又不會打仗,要是超出半年,朝廷再不負擔的話,我們可就要虧不少啊!”
原來說得不是那事。朱堯媖點點頭,暗自鬆了口氣。
郭淡突然反問道:“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啊?”
朱堯媖微微一怔,眼波流轉道:“我隻是想知道,我方才的表現是不是很差?”
郭淡道:“你方才的表現非常不錯。”
朱堯媖立刻又道:“可是我沒有想到,還能夠從朝鮮、日本買糧食。”
郭淡笑道:“那是因為你還沒有學到這裡來,我也沒有教過你,也罷,今兒你教你這一招。”
他坐在寇涴紗身邊,道:“買賣買賣,就是買與賣,其中隻有利益關係,沒有什麼條條框框,你沒有想到,是因為你在思考這事的時候,就已經排除日本和朝鮮,而你排除朝鮮和日本,不關乎利益,而是你認為不可能,這可是做買賣的大忌,即便其中有一個是你的殺父仇人,你也得考慮進去。
現在我們是要買糧食,你首先考慮的是哪裡有糧食,大明、朝鮮、日本、交趾等地,列出來之後,你再逐一分析,去哪裡買糧食的成本最低得。而朝鮮肯定是首要考慮的目標,因為戰爭極有可能在朝鮮爆發,那麼在朝鮮買糧食,成本是最低的,然而分析其中的利益與風險,如果對我們有利,並且風險是可以管控的,那就想辦法去交易,記住我這句話,這世上就沒有做不成的交易,關鍵看你能否將各方利益分析清楚,人是複雜的,利益也是複雜的,如果你分析更為透徹,你就比彆人快一步。”
在後世這都已經成為一個學問,也就是郭淡所從事的行業,交易分析師。
當初蘇美冷戰的時候,仿佛都已經進入核爆前夕,但兀自有不少商人遊離於兩國,隻要有利益存在,就必然有商人存在,就好像蒼蠅與大便的關係。
寇涴紗笑道:“這話你與我說過很多遍,但是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就好像當初我也想不到還能夠跟柳家合作。”
這一招她親眼見證郭淡玩了無數遍,就好比當初她認為先弄死柳家,四大牙行倒是其次,但是郭淡偏偏選擇與柳家合作,一塊弄死四大牙行。
她想到的是寇家與柳家的恩怨,因為當時兩家勢如水火,但是郭淡想到的是,四大牙行壟斷著貿易,寇家若是想進一步發展,必然就要麵對四大牙行,但不一定要麵對柳家,跟柳家的利益並不衝突。
當時兩家規模那麼小,市場那麼大,根本就不會存在利益衝突。
一方麵是恩怨,但另一方麵是利益。
郭淡總是能夠去追逐利益,而不去糾結恩怨。
事實證明郭淡是對的。
如今牙行最大的利益,就是大宗商品交易,而這一切都始於消滅四大牙行,並且將柳家扶上位。
然而,朱堯媖卻是聽得激情澎湃,仿佛茅塞頓開,這眼界一下子就拓寬了許多,聊得一會兒,便立刻回糧行去了,根據郭淡的思路,再重新統計一下。
“你方才沒有說實話。”
等到朱堯媖走後,寇涴紗冷不丁地來這麼一句。
“啊?”
郭淡微微一怔,旋即道:“我方才的演技就有這麼拙劣嗎?我還以為是影帝級彆的。”
寇涴紗抿唇一笑,道:“你方才演得倒是不錯,但是你忽略了一點。”
“還請夫人賜教。”郭淡虛心問道。
寇涴紗道:“就是你的性格。”
“性格?”
“嗯。”
寇涴紗點點頭,道:“你方才說軍費這一筆賬並不好算。”
“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因為你從來沒有因為算賬的問題而這般心不在焉。”
寇涴紗笑道:“如果是因為算賬的問題,你應該是走進來,立刻吩咐人調取各方數據來分析,而不是坐在這裡與我們大談商道。”
“原來如此!”
郭淡笑著點點頭,真是心服口服,不愧是枕邊人,一手將寇涴紗攬過來,問道:“你能不能接受你的夫君是駙馬?”
“駙馬?”
寇涴紗瞬間坐直,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郭淡歎道:“陛下希望我能夠入贅皇家。”
“什麼?”寇涴紗神色一慌,忙問道:“夫君,你說清楚一點,是娶李芳塵,還是入贅皇家?”
“入贅皇家。”
“這...這怎麼可能?”寇涴紗震驚地看著郭淡,“公主名義上到底是一個寡婦,民間寡婦若要改嫁,幾乎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她還是公主......。”
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事。
郭淡歎道:“要是容易的話,我也不會這般頭疼,陛下的意思非常明顯,就是壞了這規矩,可話說回來,如果單單隻是一門婚事,我還是能夠拒絕的,但涉及到這規矩,我就不能拒絕,其實陛下也沒有給我拒絕得機會,方才你是沒有看見,陛下真的是嗖地一聲,就消失了。”
寇涴紗沉吟少許,道:“此事你還得跟大姐姐商量一下。”
“彆提她了。”
郭淡一翻白眼,道:“我真沒有見過這麼負責的總經理,一天打魚三天曬網。”
但這回他真是誤會了徐姑姑,徐姑姑今兒是來這裡牙行,但臨出門前,家裡突然來了一位客人,而這客人不是彆人,正是楊飛絮。
“三娘,你來找我,是為了你跟郭淡的關係吧。”
徐姑姑微笑地看著楊飛絮。
楊飛絮點點頭,道:“居士以前不是也非常討厭她麼。”
徐姑姑笑道:“感情可不是學問,這是非常私人的事,可不能拿彆人的感情來當做借鑒,我是我,你是你。”
楊飛絮眼瞼低垂,眉宇間透著一絲糾結。
徐姑姑瞧了眼楊飛絮,道:“關於你跟郭淡的事,我也是知道的,我且問你,如果那天晚上,換成是彆得男人,或者說除郭淡之外的任何男人,你還會那麼做嗎?”
楊飛絮道:“當時我並沒有選擇.....!”
徐姑姑打斷了她的話,“現在再給你一次機會,這天下男人都供你選擇,你會選擇誰?”
楊飛絮沉吟不語。
徐姑姑笑道:“其實你不是沒有選擇,而是你已經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