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都是自私的,當事情對自己有利的時候,立刻就說得是光偉正,恨不得說成是佛祖降臨,普度眾生。
但是,當事情對自己不利的時候,陰謀論必將甚囂塵上。
這就是屁股決定腦袋。
歸根結底,這屁股才是真理啊。
記得最初的時候,就屬江南地區,最為支持新關稅法,因為江南地區物產豐富,什麼都有,那麼根據新關稅法,他們的出口關稅必然非常低,但是進口關稅肯定非常高。
故此在當時,整個南直隸都渴望擊敗衛輝府,重新回到商業中心的位子上,他們大量的製備織布機,建造大的作坊。
哪知他們遇上了千古未有的補貼計劃。
這一下就打得他們找不著北。
從上至下,無不為之苦惱。
統治階級完全沒有油水可撈,因為這部分權力已經收歸中央,這權力是收走了,但是好處一點都沒有撈著。
大地主、大富商那更是重災區啊。
他們一方麵投資大作坊,同時又對小商人放貸。
這回好了!
是兩頭不著岸。
大作坊那邊是沒有多少辦法,他們唯有逼迫小商人還錢,用利息來彌補自己的損失,小商人被夾在中間,真是叫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漸漸地,整個江南地區是從上至下,全都反對新關稅法。
其實有部分商人與衛輝府關係密切,但他們也不敢說什麼,隻能悶聲發大財。
各種陰謀論也是層出不窮。
而士林又把握住機會,在輿論方麵是大放異彩,一諾學報可沒有來南京,這裡還是士大夫的天下。
他們主要是說是萬曆在後麵支持著郭淡,故此郭淡才能夠拿出這麼多錢來。
抨擊萬曆堂堂皇帝竟然與商人勾結。
這成何體統啊!
還有一種說法就是抨擊以申時行為首的內閣,借郭淡名義,來征收他們的稅。
這一切都是內閣的陰謀!
最離譜的是,說郭淡的背後其實是蒙古人,其目的就是搞亂大明,讓蒙古人有機可乘。
兵部尚書王一鶚,守備太監田義,提督趙飛將,也都受到不小的壓力。
各方勢力都向他們施壓!
再加上他們自己也不滿,
於是他們立刻將這裡的情況寫成奏章加急上報朝廷,希望朝廷能夠再酌情考慮。
雖然京城是在北方,但是朝中大量的官員,全都是來自江南。
故此江南對於朝廷的影響力可是非常大的。
而如今朝廷正處於懵逼狀態,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這都“崩”了好半天,怎麼還沒有“潰”?
不潰也就罷了,郭淡還玩得是風生水起。
所有官員都在找原因。
但就是找不出原因來,這就是不重視數學的後果。
然而,此時江南地區的奏章又如雪花一般,飛向京城。
全部都是反對新關稅法的。
這頓時就是打破朝廷內部的團結,因為他們的聯盟本來也就是非常脆弱的。
而那些與漕運掛鉤的官員,是立刻站出來支持江南官府的主張。
他們已經是忍無可忍。
其實他們不是那麼想針對衛輝府,畢竟他們與衛輝府也有生意來往,誰會傻到去對付自己的大客戶,而且還是賠了本去針對郭淡,他們是被逼得沒有辦法。
什麼強弩之末?
簡直就是狗屁。
玩了老半天,郭淡過得越發瀟灑,可把他們快給玩死了。
衛輝府的運輸隊已經控製著運河七成得民間交易。
再這麼下去,漕運也加入衛輝府運輸隊算了。
這有人帶頭,其餘原本就反對新關稅法的,自然也都站出來。
東閣。
“各位還請息怒,此事皆因郭淡的一百萬兩補助,隻要我們能夠查到他的錢是從何而來,那便可對症下藥。”
宋景升自然極力維護新關稅法。
因為這是他提出來的,要是算賬的話,那他可是難辭其咎啊。
“可是據說是陛下在後麵支持郭淡。”一個官員不冷不淡道。
“一派胡言!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王家屏怒斥道:“陛下貴為九五之尊,怎會與一個商人勾結嗎?再者說,倘若陛下真的拿出一百萬兩來支援郭淡,戶部能不知曉嗎?這純粹就是無稽之談。”
宋纁也點頭道:“這不可能。”
萬曆窮的一筆,去年的年關也過得挺寒酸的,他就是想拿也拿不出啊!
李植突然道:“二位大人說得是,但是這人言可畏,如今人人都在猜測郭淡怎能拿出恁地多的錢來補助衛輝府,故而才有這麼多謠言,我們雖然不能聽信謠言,但是我們也必須得安撫民心,我不建議廢除新關稅法,這會令朝廷名譽受損,我建議將通關權交予地方州府,但是收稅權還是在朝廷。”
啪啪啪!
忽聽得一陣掌聲。
大家尋聲看去,隻見張誠冷笑地看著他們,“李禦史說得可真是妙啊!如此一來,各地州府就都可以拒絕衛輝府的貨物通關,你就直說要針對人家郭淡,何必在此欲蓋彌彰。”
李植道:“內相,下官不過是就事論事,如今出了問題,自然得做出調整。”
張誠道:“什麼問題?人家郭淡不偷不搶,自己掏錢出來幫助衛輝府的百姓,南京要是不服,也可以掏錢出來,自己舍不得錢,便來威脅朝廷,還誣蔑陛下,真不知誰給他們的膽子,我可告訴你們,這事可不算完。”
張鯨幫腔道:“你們可不要忘記,陛下上回可都還責問過你們暗中針對郭淡,如今你們還變本加厲,要明目張膽的針對衛輝府嗎?”
張誠笑吟吟道:“神也是你們,鬼也是你們,錯得卻是人家郭淡。唉...這書讀得多,就是好呀,怎麼講都有道理,咱家算是服了。”
這兩個大太監一唱一和,大臣們臉都紅了。
前麵吹得太凶。
這可怎麼收場是好啊!
王錫爵道:“內相,督公,我還是那句話,我們此番變革,乃是為了朝廷,為了百姓,絕不會針對任何人,我也不打算做出調整,因為我並不覺得新關稅法究竟是有哪裡不對。”
說著,他又向環視一眼在坐的官員,“各位不妨想想,問題真是來自新關稅法嗎?倘若沒有新關稅法,情況隻會變得更加糟糕。”
沒有關稅卡著,衛輝府的商品價格可以賣得更低,他們更加受不了。
但,誰不知道嗎?
大家都知道,但是他們當初支持新關稅法,其目的是要整垮郭淡,為此他們願意付出一定的代價,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新關稅法根本整不垮郭淡,反而令他們損失慘重。
有些人希望再進一步,但也有人希望廢除新關稅法。
王錫爵心裡也明白,但是他絕對不會輕易罷手的,他不是要針對郭淡,他是要加強內閣權力。
在這時候他需要申時行的支持。
但是會議上,申時行是沉默寡言,昏昏欲睡。
會議結束之後,王錫爵與申時行緩緩向皇城外麵行去。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申時行主動詢問道。
王錫爵皺眉道:“其原因還是在郭淡身上,如果能夠暗中迫使郭淡做出退讓,或許能夠緩解朝中的反對之聲。”
申時行搖搖頭道:“方才督公那話,其實就是在提醒我們,不要特彆去針對郭淡,否則的話,陛下必定會出手的,那樣的話,對於你而言,情況隻會更加糟糕。”
王錫爵道:“可是事已至此,我們不能後退,否則的話,內閣將容不下我們。”
改革失敗,必定得有人負責,退一步說,就算不讓內閣負責,王錫爵、王家屏也沒臉繼續待下去,因為朝中沒有人會信服他們。
申時行點點頭道:“你說得很對,故此我們更加要堅持心中得信念,我們此番變法乃是為了改善關稅,解決朝政的一些弊端,而非是針對任何人,如果連這都丟了,那我們將會一敗塗地。”
王錫爵點了點頭。
他們都知道脆弱的聯盟已經難以維持下去,那麼接下來又會走回老路,朝廷又再四分五裂。
因為如今爭奪的關鍵,已經不再是郭淡,而是各方的權利。
換而言之,戰火將從外部轉移到內部。
東廠。
“唉...郭淡還真是厲害呀!”
剛剛回到東廠的張鯨感慨一句,又向劉守有道:“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內閣可能又會與朝臣發生新的鬥爭,也就是說郭淡已經是高枕無憂。”
劉守有道:“那我們該怎麼辦,還是置身事外嗎?”
“如今局勢尚不明朗,我們還是不要輕易介入。”
張鯨顯得非常謹慎,因為他至今也沒有弄清楚郭淡的補助計劃,又問道:“如今衛輝府和南京是什麼情況?”
劉守有道:“如今衛輝府可真是更上一層樓,一切的都欣欣向榮,而南京是正好相反,大部分人的日子可都不好過,雖然南京官府那道奏章有些言過其實,但是南京方麵對於新關稅的抱怨確實是與日俱增。”
說到這裡,他頓了下,道:“而此時郭淡就身在南京,我想他可能是打算先攪亂南京,然後借南京的勢力,來促使朝廷取消新關稅法。”
“嗯。倒是有這個可能。”張鯨沉吟道。
而那邊郭淡兀自躲在揚子溝,這小學都還沒有建成,他開始著手建造倉庫。
揚子溝的百姓可真是開心死了。
郭淡可真是財神爺啊!
建造是需要人手的,光這可就創造不少的就業崗位。
“姑爺!”
郭淡轉過身去,笑道:“管家來了。”
寇義點了點頭。
郭淡又回頭喊道:“二叔,這裡您先看著,我這裡有點事。”
“你去吧,你去吧,這點小事我還是看得住。”一個中年男人趕忙言道。
“有勞了!”
郭淡拱手一禮,然後與寇義去到邊上一個亭內。
“現在外麵的情況如何?”郭淡隨口問了一句,然後喝了一口茶水。
寇義道:“目前大家的議論漸漸從姑爺您身上,轉移到新關稅法上麵,很多人都建議廢除新關稅法。”
“意料之中的事。”郭淡笑道:“在利益麵前,人人都是郭淡。”
“他們可不能跟姑爺您相提並論。”
寇義隨口一句馬屁拋出,旋即又掏出一份資料遞給郭淡,“姑爺,這是關於南直隸的一些借貸情況,我也是通過那些晉商得到這些消息的。”
“來的正是時候啊!”
郭淡拿過來仔細看了看,笑道:“大多數債務下個月到期啊!”
寇義道:“但是有很多人都還不上錢。”
郭淡搖頭笑道:“我說他們一定能夠還得上。”
寇義忙道:“哪怕他們現在願意拿作坊去抵債,恐怕對方也不肯接受,如今他們的貨物根本競爭不過我們衛輝府,那些作坊要是無法生產貨物,就還不如農田。”
“我說還得上,就一定還得上。”
“姑爺為何這般篤定?”
“因為我會幫他們還啊。”郭淡嗬嗬笑得兩聲,“我之前讓你準備的錢可有準備好?”
寇義驚愕道:“那些錢,就是...就是為幫他們還債準備的?”
“當然。”
“但是最開始借錢給他們的也是姑爺您啊!”
寇義都是懵的。
他以為郭淡當初通過晉商借錢給他們,就是製造這一場借貸危機,如果你還幫他們還上錢,那你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嗎?
“沒錯!”
郭淡笑道:“這一借一還,他們還不對我感恩戴德啊!”
說著,他站起身來,伸張了下胳膊,“這不來也來了,我不可能連南京城都不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