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龍抬頭,是漢唐以來形成的農耕節,這一天江南地區的水稻就要播種了,不過對於北方來說農耕節的意義並不太大,黃河以南都是冬小麥,開春後便是鬱鬱蔥蔥一片,而黃河以北,二月初二冰雪才剛剛開始融化,要到二月中旬後,春的氣息才真正到來。
但今年的二月初二同時也是一個吉日,宜出嫁、迎娶,加上之前因先帝駕崩而頒布的一個月禁令,很多婚慶被迫推遲,所以二月初二成了很多人家的成婚之日,從早上開始,長安城內的鼓樂聲就沒有停止過。
婚禮的原意是指黃昏時舉行成親之禮,所以婚禮一般都在傍晚時舉行,婚禮結束後天已經黑了,正好送新人入洞房,賓客們繼續吃喝,儘興而返。
但各家在細節安排上也有差異,有的人家是中午起就開始吃喝,婚禮結束後大家也就散了,這主要是根據自己家的情況而定。
今天郭宋成婚從中午起婚宴就開始了,上百名賓客濟濟一堂,主要是園宅在城外,婚宴搞得太晚,賓客們會進不了城。
一大早,郭宋便開始忙碌起來,有喜娘給他化妝打扮,他臉上略略塗了一層薄粉,使他看起來容光煥發,他頭戴烏籠紗帽,身穿大紅喜袍,腰束五彩綢帶,紗帽上還插一朵簪花,今天陪同郭宋迎親的儐相是梁武,他打扮得和郭宋差不多,但穿了一件青袍,頭上也沒有插花,很容易和新郎區分開來。
賓客基本上都已經到了,張雷的地位稍微差了一點,他主要忙碌內勤,安排客人座位,安排酒席,這次郭宋婚禮的酒席由曲江酒樓提供,又請了十名舞姬表演歌舞,還有一群喜娘,她們負責迎接並照顧新婦。
在大門前迎接賓客的是郭映和李甘風,郭映能說會道,經驗豐富,認識人也多,而李甘風在長安人脈很廣,達官貴人基本上都認識,由他們兩人出麵招呼客人,各種場麵都能應付下來。
李甘風的徒弟們來了三十餘人,他們負責安排賓客馬車,各種跑腿打雜,還有樂手也是由李甘風的徒弟擔當。
園宅內酒宴已經開始了,大堂上擺了幾桌,都是朝廷的重要官員,東院則擺了二十幾桌,像郭宋的手下、幾家店鋪的掌櫃和主要執事,李甘風的徒弟都集中在這裡。
女眷們則在後園小山下,這裡有一處花廳和東院相連,這裡也擺了五六桌,女眷們都坐在這裡,由李溫玉負責招呼。
公孫大娘和藏劍閣主李曼也來了,他們卻坐在主堂內,她們兩人地位較高,公孫大娘不用說了,元老級的人物,她坐在郭子儀身旁,李曼是大內副總管,負責後宮嬪妃的人身安全。
另外還有幾桌是專門留給女方家人,他們會晚一點過來。
張雷匆匆找到梁武,急問道:“時辰已經到了,怎麼還沒有出發?”
“馬上就走!”
梁武也急聲喊道:“快準備馬匹,迎親要出發了!”
鼓樂聲響起,迎親隊伍已經準備好,一輛嶄新的寬大馬車停泊在大門旁,這是一輛全新的馬車,用上好的木料精心打製,馬車外麵紮著喜慶的紅綢,就連拉車的白馬也披紅掛綠,馬車裡麵就儼如一間小屋子,十分寬大,地上鋪著厚厚的絨毯,兩邊側壁上也鋪上厚厚的木料,打磨得格外光滑,正中間是一張小桌子,還有幾個靠背用的大枕頭。
馬車外觀裝飾談不上華麗,顯得比較低調,但車內卻異常舒適,可坐可躺,這輛馬車在薛濤嫁過來後,將成為她的專用馬車。
郭宋翻身上馬,一行三十餘人吹吹打打出發迎親去了。
迎親隊伍由郭映帶隊,這是規矩,必須由男方長輩領隊到女方家迎親,這也是對女方父母的尊重。
長安城內今天頗為熱鬨,他們沿著啟夏門大街一路北上,一路上居然遇到了三支迎親隊伍,事實上,今天光清虛宮就接了五單婚慶生意,還不算郭宋這支隊伍。
迎親基本上都是馬車,就像後世用豪華轎車接親一樣,就算是平民百姓也要租一輛馬車風光一天,到了宋朝後,轎子開始流行,這才用花轎迎親。
迎親隊伍終於進了宣陽坊,鼓樂聲更加響亮,大群孩童蹦蹦跳跳迎了上來,兩名隨從連忙將大把銅錢和糖果灑向孩童,引來孩童們的爭搶。
隊伍終於來到了薛府門前,隻見薛府大門緊閉,郭映擺擺手,讓鼓樂停下,他上前清一清嗓子高喊道:“隊伍到來,敬請開門!”
下麵便是一段老掉牙的求門對答:
“來者何人?”
“新郎郭宋!”
“來者何意?”
“迎娶新婦!”
“欲往何地?”
“新婚洞房!”
“未來何期?”
“夫唱婦隨,蕭瑟和諧,早得貴子,儘享天倫!”
大門打開了,鼓樂聲再起,眾人湧進了薛府之中.......
但這隻是第一道門,真正的求門難點在第二道門。
第二道門在中庭,中庭大門關閉,上麵貼了兩張宣紙條幅,丫鬟阿秋笑吟吟站在一旁,手中拿著筆和墨。
郭宋走上前笑道:“這又是什麼難題?”
阿秋抿嘴笑道:“姑娘說上元夜忘記讓姑爺寫詩了,現在要補上,要姑爺寫兩句關於上元月色的詩,但詩中又不準出現月字,要姑娘滿意了,姑爺才能進門!”
郭宋有些發怔,上元節的詩都是寫花燈,哪有寫月色的,這要他怎麼怎麼寫?
梁武見郭宋發怔,心中急了,連忙低聲道:“要不我去找個先生寫兩句?”
“不用!”
郭宋心念忽然一動,有辦法了,反正是寫月色,管它是上元節的月還是中秋節的月,反正是一個東西。
老蘇啊!為了我的姻緣大計,隻好對不起了。
郭宋提筆蘸了一點墨,在白紙上寫下兩句詩,‘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他把筆放下,笑道:“拿去交差吧!”
阿秋連忙揭下條幅飛奔進門,她卻忘記關門了,郭宋半晌無語,這還關門不讓人進呢!
隻是男方家人不好意思推門而入,隻得在外麵耐心等著,片刻,阿秋笑吟吟拉開大門,“歡迎姑爺進門!”
眾人湧進中庭,薛勳上前笑著和眾人見禮,又讓仆婦給大家準備點心和糯米雞蛋羹,薛勳又將郭宋請入自己書房稍坐休息。
薛濤已經打扮好了,她頭戴寶石金鳳冠,烏黑如雲般的秀發中橫插一支名貴的白玉釵,斜一支翠羽簪花步搖,她麵如桃花,膚若羊脂,一對秀眉又細又彎,雙眸如潭水般深沉,閃爍著黑寶石一般的光澤,身上穿著新娘的寬袖長裙,唐人結婚講究紅男綠女,所以新娘穿著綠色繡金色牡丹的大袖羅衫,下穿大紅色六幅織錦寬裙,顯得格外的富貴華麗。
雪白的胸前掛著一串極其名貴的七彩寶石金項鏈,手腕帶著鑲金玉鐲,她這一身新婦打扮,在她溫婉的氣質中平添了幾分華貴之色,更顯出她國色天香的姿容。
薛濤並不像彆的新婦那樣激動或者傷感,她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彆,在她麵前的桌上放著兩張條幅,‘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令她秀美的雙眸中充滿讚賞,隻是這兩句詩更適合中秋之月,但無論如何,這兩句詩堪稱絕句,相比之下,自己的詩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這時,外麵的鼓樂聲響起了,這是催妝之樂,告訴新娘,出發的時間快要到了。
現在差不多快要下午三點了,一般出嫁誇街的時間要長一點,幾乎要繞長安城一圈,要走兩個小時左右,這主要是給女方家人趕去新房留足時間。
這樣算下來,到曲江園宅就差不多五點鐘了,天色已到黃昏,正是舉行婚禮的時間。
這時,韓氏走了進來,坐在女兒麵前笑道:“馬上要嫁做人婦,以後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就不多了。”
薛濤忽然有些傷感起來,低聲道:“娘,你們再養一個孩子吧!要不太寂寞了。”
韓氏點點頭,“我和你爹爹商量好了,你爹爹就算娶妾也未必能生得了孩子,我們打算抱養一個嬰兒,視為已出,養大後給我們養老送終,事實上,我們已經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孩子。”
“哪裡的孩子?”
“你大伯的遺腹子。”
“大伯?”薛濤愣了一下,她知道父親有個同父異母的兄長,和父親關係一直比較冷淡,基本沒有往來,去年夏天病故了,他居然還有遺腹子?
“是你大伯和一個歌姬生的孩子,那歌姬一直養在外麵,家族也不知道,她去年十月生下一個男嬰,薛家不肯接受他,這個歌姬沒辦法,就抱著孩子來長安,前幾天,你爹爹見到了他們母子,回來和我商量,想把孩子要下來,我也答應了。”
“可那個歌姬願意嗎?”
“她提出要一千貫錢,然後她回家鄉,要是從前,我們真拿不出一千貫錢,現在倒是可以了,你出嫁後,你爹爹就會去接孩子,等你回門的時候說不定就能看到了。”
薛濤點了點頭,這樣倒是一個很好的安排。
這時,鼓樂聲再度響起,有人高喊,“吉時將到,新婦請上車。”
韓氏扶起女兒站起身,“時間要到了,我們彆讓夫家人久等,上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