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頭王樂已經在荒野裡走了一天一夜,他不敢騎馬,也不敢搭乘牛車,隻是沿著小路向西南方向逃竄,他家在藍田縣,妻兒都在那裡,他不能不去。
王樂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後悔,為了一千兩黃金,肥差丟了,還被通緝,可那是一千兩黃金啊!自己一輩子也賺不到,人生的機會就這一次。
一千兩銀子太重,他無法攜帶,而是埋在他租的房子裡,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官府挖出來。
他一路擔憂,走了一天,鞋子磨壞了,又饑又渴,這時他看見遠處官道上有一座茶棚,他摸摸口袋裡的幾兩碎銀子,他再也忍不住,一瘸一拐向茶棚走去。
茶棚裡食客還不少,談天說地,十分熱鬨,王樂剛走到茶棚口,忽然發現十幾名官差就坐在幾張桌子前喝茶,他大吃一驚,轉身便逃。
官差也發現了他,大喊道:“他在那裡,抓住他。”
十幾名官差狂追而來,王樂跑出不到百步,一跤摔倒在地上,幾名官差一擁而上,將他死死摁倒在地上。
王樂萬念皆灰,絕望得慘叫起來,他的一千兩黃金,他尚未開啟的富貴生活,他的妻兒,一切都變成了夢........
下午時分,上千士兵包圍了相國王縉的府宅,王府的二管家被士兵抓了出來,王縉的兒子王孝年追出來大喊道:“這是相國的府宅,你們不能在相國府宅內隨意抓人!”
為首官員是大理寺丞趙毅,他抱拳對王孝年道:“貴府管家涉嫌謀害朝廷欽犯,案情重大,請王公子不要妨礙我們,也請貴府中人不要隨意離去,隨時準備接受調查。”
他一揮手,“帶走!”
士兵們將王府管家押走了,王孝年意識到情況嚴重,連忙跑去皇城向父親彙報。
此時,王縉正端著茶盞和幾名官員閒聊明年科舉之事,一名心腹隨從匆匆走上堂,附耳對王縉說了幾句,王縉頓時臉色慘白,手劇烈哆嗦,茶盞也當啷落地,幾名官員目瞪口呆望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去更衣!”
王縉扶著隨從起身,艱難向堂下走去,但還沒有走到門口,隻見禦史中丞楊昊走了進來,目光嚴厲地盯著他,手中托著一卷聖旨,王縉隻覺褲管一熱,小便已經失禁了。
當天下午,天子李豫下達旨意,以縱容佛寺侵田占地之罪,罷免王縉相國之位,剝奪其爵位,但念其參與平定安史之亂有功,不追究其罪責,免職為民。
李豫心如明鏡,雖然王縉收買牢頭害死了路嗣恭,恐怕真正的幕後主使是元載。
當然,沒有嚴懲王縉還有彆的原因,那就是河東王氏家族,長子李適的王妃就是來自河東王氏,有這層姻親關係,李豫不得不有所顧忌。
禦書房中,李豫負手來回踱步,他在考慮如何處置元載,雖然元載也有一些功勞,比如參與剿滅惡宦魚朝恩,但元載對朝廷的危害比起魚朝恩來說隻會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不嚴懲,讓他東山再起,恐怕會更加危害到大唐的社稷。
李豫最終下定了決心。
大曆十一年八月,元載被金吾大將軍吳湊率軍逮捕,吳湊隨即宣讀了天子旨意,元載以巨額坐贓之罪被賜死,他全家也一並被賜死,關隴貴族元家隨即宣布,元載並非元家血統,不再承認元載為元家子嗣,他的名字從元氏家廟中革除。
元載全家被賜死轟動京城,但影響並沒有結束,李豫隨即下旨清理元載黨羽,包括相國楊炎、兵部侍郎謝南山、吏部三個郎中以及各部寺的諸多重要官員,共計一百餘人,貶職的貶職,罷官的罷官,一直到十二月初冊封太子時,元載一案的風波才告以結束。
黃昏時分,郭宋正坐在帳中看書,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高聲道:“長史,宣旨官來了!”
郭宋連忙起身,隻見一名宣旨宦官帶著十幾名隨從快步走來,宦官走上前高聲問道:“郭宋可在?”
郭宋連忙上前道:“我就是!”
“聖旨到,可擺香案接旨!”
士兵們連忙抬上香案,鋪上地毯,郭宋跪在香案前聽旨。
“寧遠將軍、西域安撫使、安西都護府長史郭宋,奉旨前往安西、北庭安撫孤軍,九死一生,曆經磨難,不負聖望,終於完成朕之重托,其膽識過人,其勇烈絕倫,其忠心可嘉,當應破格提拔以示嘉獎,升其爵位為靈武縣公,封明威將軍,並令其出任朔方節度副使、受降城三鎮兵馬使,欽此!”
郭宋心中激動,磕頭道:“臣郭宋謝天子隆恩!”
宦官宣讀完旨意,笑眯眯道:“恭喜郭使君了!”
郭宋接過聖旨,連忙吩咐小魚娘拿一百兩銀子感謝宣旨官,宣旨官再三道謝,這才滿意地回去了。
這時,李季眾人紛紛向郭宋表示祝賀,小魚娘不懂,悄悄問梁武,“梁大哥,我家公子封的什麼官?”
“你家公子令人嫉妒啊!”
梁武一臉酸溜溜道:“不僅官複原職,還升了一級,嘖嘖!爵位到縣公了,我連縣男爵都沒有呢!還是從四品的明威將軍,居然還是朔方節度副使,連我爹爹都成了他的下屬。”
“節度副使是不是僅次於節度使?”小魚娘一臉興奮地問道。
旁邊薛長壽笑道:“不能這麼說?節度副使和節度使還差得遠,節度使一般都是正三品高官,節度副使一般從四品或者正五品都可以出任,節度使下麵是長史,長史下麵才輪到節度副使、司馬等等官員,比較虛,沒有實權,你家公子真正值錢的官職是受降城三鎮兵馬使,也就是說東、中、西三座受降城都歸他管了。”
“受降城又在哪裡?”
這時,郭宋走過來笑道:“受降城在北方的大草原上,傳我的命令,弟兄們收拾東西,我們後天一早出發!”
郭宋自己也沒有想到,天子居然讓自己去坐鎮受降城,不過也並不奇怪,受降城荒蕪多年,剛剛才恢複駐軍,而自己和思結部的關係很好,派自己去坐鎮受降城是再合適不過。
隻是郭宋沒想到自己會重回朔方,或許天子早有此意,把自己的爵位封到靈武縣,就已經預示了這一點,他還真把自己當成靈武縣人了。
.........
次日,郭宋帶領眾人離開了京城,一路北上。
“啾——”
雄鷹在天空長鳴,猛子在郭宋頭頂上盤旋兩圈,展翅向北方飛去。
小魚娘歡喜得直拍巴掌,“猛子好像還聽懂我在說什麼呢!”
梁武吹噓道:“猛子還能探查敵情,決勝千裡,我們就叫它斥候大將軍!”
郭宋在後麵笑了笑,他最終沒有能等到公孫大娘回京,隻能帶著這個小丫鬟赴任了,事實上他也明白,就算公孫大娘回來又能怎麼樣,這個小娘子恐怕自己甩不掉了。
“使君打算長駐哪座受降城?”
問話的是曹萬年,他最終決定接受郭宋的聘任,成為郭宋的幕僚從事,替他整理各種文書,他同時也想利用這一年的時間好好準備,參加後年的科舉。
郭宋想了想道:“這個要和段節度使商議,不過我個人傾向於西受降城。”
曹萬年更加不解,“不是說三個受降城直接受兵部管轄嗎?”
“話雖這麼說,但它畢竟名義上屬於朔方節度府管轄,而且後勤之類都要依靠朔方節度府供應,所以還是要尊重段節度使。”
“屬下明白了!”
郭宋看了他一眼又笑問道:“曹公子怎麼不參加明年春天的科舉?”
曹萬年苦笑一聲道:“明年的科舉名額必須由各州推薦,我問過了,第一次恢複科舉不能變通,必須都按照規矩來,我還得由沙州推薦,時間上來不及。”
郭宋眉頭一皺道:“你不早說,我給魯王殿下說了一下,你的情況特殊,沙州已經沒有官府了,怎麼推薦?”
“算了,關鍵是我自己沒有準備好,我讀的書和科舉考試內容不是一回事,給我一年時間準備,也是一件好事。”
郭宋點點頭,“既然你這樣想,我也不乾涉了,不過我會想辦法讓你參加明年靈州的州試,你不可能再回沙州去參加州試,這件事禮部會理解的。”
曹萬年大喜,連忙施禮道:“那就太感謝使君了!”
眾人加快速度,向西北方向而去。
====
【第四卷安西行完。請看第五卷,漠南長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