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鄭醫生……想到鄭仁,想到他憨厚的臉,想到和他對話時,心裡莫名的那種信賴,沒有緣由,鄒嘉華有些不解。
從來不相信任何人,這是他一直以來的行為準則。
可為什麼會隱約對鄭仁鄭醫生有信任感呢?鄒嘉華自己都想不懂。
換好了病號服,鄒嘉華走出門。
蘇雲手裡拿著手機,這在玩著什麼。
“你們對所有患者,都是這樣的麼?”鄒嘉華半開玩笑的問道。
“不是,對你,是最照顧的。”蘇雲低著頭,額前黑發飄呀飄的。
“嗯?”
“因為,我從來不接患者上手術。”蘇雲懶洋洋的說到。
“……”鄒嘉華心裡一陣恍惚。
感情他親自來接自己上台,這就是最大的照顧了?最大的另眼相看,青眼相加?
這……
鄒嘉華訕笑了一下,年輕人,真是充滿了朝氣啊。
有本事的人,年輕人,鄒嘉華這輩子見過不知道多少。但有本事,還能拚的出來的,卻是不多。
想要成功,各人的基本素質,隻是其中一個關鍵點,至於其他的……鄒嘉華笑了笑。
這麼囂張、跋扈,總會吃苦頭的。
林遠生緊緊的跟在鄒嘉華身板,手裡拎著一個銀白色的急救箱。裡麵各種急診急救的藥品和搶救設備,都是世界頂級的。
他很是不理解鄒先生為什麼要在帝都做手術,而且還這麼急。
在他看來,手術在香江做都是不可以的。如果非要做的話,也得去梅奧醫療中心才可以。
至於912,雖然是大陸第一流的三級甲等醫院,可是綜合素質比梅奧差了無數。選擇在這兒做手術,根本沒道理。
但是鄒先生已經拿定了主意,做出決定,林遠生也沒什麼好多說的。
他隻是一個私家的保健醫而已,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拿符合自己身份的薪水,也就夠了。
……
一路沉默,來到介入手術室,蘇雲把其他人攔在外麵。
這裡,沒有做過任何安檢工作,鄒嘉華身邊的安全總管特彆不放心。
可是因為事發突然,他一直想要做檢查,但總卻被拒之門外。
鄒嘉華卻不是很在意,現在誰會埋伏自己?要說生死的話,那不知所蹤、卻又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的降頭術或是蠱毒才是真正要命的東西吧。
但一個人都不跟進去,顯然是不現實的。最後林遠生作為鄒家的保健醫,私人醫生,拎著急救箱跟著進去了。
進了手術室,鄒嘉華微笑問道:“鄭醫生真的對所有患者都一視同仁?”
隱隱的,有嘲諷,但不是很敏感的人感覺不到。
“老板的患者,都差不多吧。”蘇雲也不是很在意,換好衣服後,帶著鄒嘉華進入手術室。
林遠生來到操作間,他先打量了一下手術室、操作間裡的人。
人,並不多。兩個護士,兩個醫生,那名據說是德國教授的外國人正在和鄭仁聊天。
機器,不是最新的,能湊合用,林遠生沒有傲慢,也沒有不屑,隻是客觀的給912介入手術室一個評價。
不是專業的心臟介入機器,而是普通血管、內臟介入的手術室,這顯得有些不專業。
但林遠生沒有挑剔,隻是機器略有不同,對於諾獎候選人的術者來講,根本不是問題。
要是在這點上挑刺,就顯得自己太不專業了。
他把手裡拎著的急救箱放在最趁手的位置,一旦出現問題,能在第一時間衝上去。
見鄒嘉華進來,鄭仁終止了談話。
鄒嘉華按照蘇雲的吩咐,躺到手術床上。
床,冰冷,還很硬。鄒嘉華的心忽然有些慌了起來。
一直強自鎮定,可是卻在這一刻,他終於慌亂了。
不需要麵具,阻擋住其他人的、包括自己兒女對自己心思的覬覦,直麵生死。
鄒嘉華的心跳猛然加速。
鄭醫生呢?
鄒嘉華慌張的想到,難道手術前,不需要安撫一下患者情緒的麼?再說,自己不是普通患者,他為什麼不來安撫一下自己?
就算不是安撫,說兩句話,也是好的。
可是……
隻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在忙碌著,不遠處另外一個房間裡,傳來水聲。
嘩嘩嘩,好像那人還在哼著歌。
“老板,今兒放歌兒麼?”
“幾分鐘的活,不用。”鄭仁厚重的聲音,在鄒嘉華的耳中,像是男低音一樣回蕩。
在自己右前方。
鄒嘉華看著沒有打開的無影燈,心念一動,努力的側了側頭,看到鄭仁正在閱片器前,看著自己的片子。
“患者,彆動!”一個清雅素淡,卻又不失嫵媚的聲音說到。
“很快就好,彆緊張啊。”謝伊人一邊忙碌著,一邊說道。
“你貴姓啊。”鄒嘉華試圖用聊天來平複自己忐忑的情緒。
“你放鬆,要不睡一覺也行。”謝伊人笑盈盈的說到。
睡覺……
這兩個字一說出來,鄒嘉華就覺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停止了一般。
“沒事兒的,第一次上手術的患者都很緊張。”謝伊人道:“不會疼的,也沒什麼特殊的感覺,你隻管放鬆就好,越緊張,就越有可能出問題。”
“哦。”鄒嘉華勉強應了一聲。
這種程度的安慰,鄒嘉華基本是免疫的。
商業談判中,各種伎倆層出不窮,要說心理暗示以及微表情研究,鄒嘉華是大師級的。
“伊人,你剛才訂的宮保雞丁,吃起來不錯啊,哪家店的。”蘇雲刷完手,進來消毒。
冰冷的碘伏紗布落在鄒嘉華的脖頸上,讓他激靈一下。
這種冰冷的感覺,就像是刀鋒一般,鄒嘉華有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已經死了。
而且從蘇雲的話裡麵,鄒嘉華有一種荒謬的錯覺,自己似乎還沒一份路邊小店的宮保雞丁重要。
“好吃吧。”謝伊人很開心,“今天沒時間,等有時間的,咱們一起去吃。我和悅姐去了一次,店麵不大,看著有點臟,但味道真的是超級棒啊。”
這就是人世間麼?鄒嘉華有些恍惚,就像是做夢一樣。
有人生,有人死,有人笑,有人哭。
紅塵俗世的種種,走馬燈一般在鄒嘉華心頭腦海浮現,一生中好多畫麵如此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