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日三省吾身’!
巫鐵看著‘三省堂’三個字,不由得想起了‘三省’的來路。
不過,當今之世,還能懂得這詞義的,不知道還能有多少人。
起碼就‘霍雄’所知,大晉神國的文官們,自幼修習的也都是‘實務’技能,如法律、農桑、醫學、漁牧等等,能夠吟詩作對的,已經是‘大才子’級彆的‘名士’。
諸如‘吾日三省吾身’這樣的典籍,或許皇城藏書秘閣‘文華殿’中有收錄,卻不是普通人能借閱的了。
大晉神國,乃至其他兩大神國,知識,尤其是古老的知識,傳承殘缺,更被神國高層謹慎的把持、封鎖。
能夠用‘三省’一詞作為匾額,這座小樓的主人,定非尋常人。
目光在匾額上一掃而過,‘霍雄’是不可能有這樣的知識儲備的,巫鐵不能表現出任何的驚訝、好奇,或者其他各種異狀。
他就和一個最正常不過的武夫一樣,斜眼掃了一下匾額,然後昂首挺胸的,跟著司馬幽進了院子,來到了小樓門前。
兩個生得嬌柔如水,但是目露神光,周身一股文華之氣充盈,給人感覺猶如一對兒明珠的少女靜靜的站在小樓門前,見了司馬幽和巫鐵,兩女輕輕的抿嘴一笑,蹲下身去,在巫鐵和司馬幽麵前各自放了一雙錦緞拖鞋。
巫鐵和司馬幽換了拖鞋,兩女輕輕推開門,兩人走進小樓。
麵無表情的李先生站在一樓的大廳正中,見了巫鐵和司馬幽,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很認真的問巫鐵:“可安好?”
巫鐵向李先生點了點頭:“安好……隻是,在城外堆場,被人盤問了一番,差點被抓去嚴刑拷打。嘖,您看看。”
巫鐵指了指自己被捏得變形的肩膀,他拉扯了一下衣衫,繃緊的衣衫凸顯出了變形的肩胛骨形狀。
李先生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他冷哼道:“倒是有心了……隻是,手段不過如此。”
巫鐵點了點頭,他左手一抖,‘哢哢’幾聲,變形的肩胛骨回複了原狀。他輕聲笑道:“幸好我還有幾分手段,瞞過了這些家夥,不然,怕是不好脫身。”
李先生點了點頭,向樓上指了指:“這些事情,自有計較。你能平安到來,已然是極好的事情。來吧,主公在樓上等你……恭謹些,一定要恭謹些。”
巫鐵輕輕吸了一口氣,緩緩點頭,他用力的抹了一下麵孔,原本變幻而成的中年人麵龐回複成了‘霍雄’的五官容貌,他輕輕拉扯了一下衣衫,跟著李先生走上了樓梯。
司馬幽則是坐在了一樓大廳裡,靜靜的看著被兩個少女關上的房門。
李先生行走時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音,巫鐵跟在他身後爬上了小樓的二樓,來到了那個隔出來的小小書閣門外。一名身穿大紅紗裙,生得傾國傾城,猶如一朵大紅牡丹一樣榮光四射的少女站在門外,見了李先生和巫鐵,她抿嘴一笑,輕輕敲了敲書閣的小門。
“來了,就進來罷,不用拘束。”一個頗有幾分磁性的聲音從書閣中傳來。
紅裙少女就輕輕的推開了小門,李先生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微笑,微微欠身,帶著巫鐵走進了書閣。
小門無聲的關上,一股輕柔的禁製之力從房門上湧出,瞬間流遍了整個小小的書閣。隨後無形的清風掃過整個小樓,二層小樓外草木輕輕搖擺,無形無跡但是極其高妙精微的禁製發動,將整個三省堂徹底封鎖。
兩隻蚊子無聲的飛到了三省堂圍牆外,剛剛越過圍牆,極細的兩點電光閃過,兩隻蚊子無聲無息的化為兩縷青煙飄散,一點殘渣都沒剩下。
身穿青金色大褂,長發在腦後綁了一個鬆鬆垮垮的大馬尾,麵帶笑容的中年男子坐在小小的書炕上,很愜意、很輕鬆的靠著一個大靠枕盤腿而坐。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氣息香醇雋永,甚至引得巫鐵的法力都一陣陣的奔騰躁動。
很顯然,中年男子之前喝過酒,而且喝的是絕世佳釀,絕非尋常市井米酒能相提並論。
“主公!”李先生深深的向中年男子鞠躬行了一禮。
“這位……大人……嗯,主公!”巫鐵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中年男子。
但是琢磨一下,之前李先生代表這中年男子招攬過‘霍雄’,而巫鐵已經答允投靠,也就是說,他現在是這中年男子的羽翼。以‘主公’稱之,也不會錯。
“玉州公,霍雄!”中年男子欣然接受了巫鐵的稱呼。
他微微轉過身來,放下手中的書卷,上下打量了巫鐵一陣子,然後笑道:“你是一個有造化的……有人說,人生在世什麼最重要?權勢?財富?驚人的天資稟賦?或者是至高無上的血脈出生?”
搖搖頭,中年男子笑道:“不,不,不,朕經曆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最終才明白一件事情,什麼權勢,財富,天資稟賦,出生血脈,都是空的。氣運,氣運才是最重要的!”
巫鐵愕然瞪大眼看著這中年男子。
‘朕’這自稱,天下誰人能用?除了三大神國的神皇,還有誰能用‘朕’來自稱?
“陛下!”巫鐵迅速回想大晉神國禮法中的覲見之禮,正兒八經的跪在地上,向中年男子大禮參拜。他麵皮抽動,動作有點僵硬滯澀,完美的將一個誠惶誠恐的忠臣形象演繹得入骨三分。
李先生微笑站在一旁,很欣慰的點頭讚許。
中年男子‘哈哈’笑了起來,他輕輕拍了一下麵前的四方小書案,笑道:“起來吧,朕的玉州公……唔,你以為,朕是誰?”
巫鐵站起身來,沉聲道:“臣冒犯,您……大晉神國當今神皇陛下,臣……”
中年男子笑著搖了搖頭,輕輕笑道:“不,不,不,朕不是司馬賢那蠢貨,朕是他爹!”
巫鐵猛地瞪大了眼睛,這一次,他是真正的驚愕萬分的看著眼前的這位‘朕’!
當今大晉神皇司馬賢……的,親爹?
也就是,上一代大晉神皇司馬無憂?
六千年前,大晉故太子司馬聖帶領東宮所屬叛出大晉,將大晉皇族秘庫和神國寶庫中的珍稀玩意兒卷走了大半,更是連那時候的大晉皇宮都搬走了。
市井傳言,此事對大晉上一代神皇司馬無憂打擊極重,導致他修煉時走火入魔重傷瀕死……後來司馬無憂硬拖了數十年,最終將神皇之位傳給了當今神皇司馬賢。
五千多年時間,司馬無憂不再人前出現。
有人說他死了。
有人說他重傷臥床,一直纏綿病榻。
還有人說他心灰意冷,一直在深宮中隱居避世。
可是現在,司馬無憂精神無比的坐在巫鐵麵前,而且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味……無論是精神狀態,還是生活情趣,都不要太好。
“陛下……臣……”巫鐵是實實在在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玉州公,你從西南帶回來的東西?”李先生在一旁開口了。
巫鐵恍然大悟般連連稱是,他雙手攤開,一團七彩神光噴出,一枚長寬都在九寸上下,高有六寸左右,通體神光縈繞,氣息溫和淳厚的玉印從神光中冉冉飛出。
司馬無憂和李先生的眼神也有點發直了,他們直勾勾的盯著這枚大晉神國的傳國玉璽,漸漸地,司馬無憂開始笑,然後笑容越來越盛,漸漸地,他忍不住的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妙哉,妙哉,這傳國玉璽,畢竟還是回到朕的手中。”司馬無憂閉上眼睛,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然後重重的吐了一口氣。
隻見他手指微微一點,指尖一點靈光閃爍,玉璽就化為一道七彩流光沒入他的手心,消失得無影無蹤。
隨後司馬無憂的氣息就劇烈的波動起來,時而強,時而弱,有時候強大得讓巫鐵都感到窒息,有時候弱得讓巫鐵根本感覺不到眼前居然有這麼一個大活人。
漸漸地,司馬無憂的氣息變得穩定下來。
內斂,清寧,隱隱有一股逍遙自然的氣息從司馬無憂體內湧出。
巫鐵感受到司馬無憂的這一縷氣機,他如今顯露於外的九轉玄功頓時自然而然的運轉起來,體內法力猶如海潮一樣奔湧,一股縹緲莫測的氣息悠悠而生,和司馬無憂散發出的氣機無比的契合。
“是不是感到,朕的功法和你修煉的九轉玄功坡有淵源?”司馬無憂笑嗬嗬的看著巫鐵,他悠然道:“這也不是多機密的事情……我大晉皇族,每一代神皇,也唯有神皇,修煉的是太古功法《上清靈寶經》。”
“你主修的九轉玄功,就脫胎於太古三清道功,所以和朕的氣機契合,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司馬無憂手指輕輕的敲擊著小書桌,輕聲歎道:“大晉的傳國玉璽,是天神賜下的神器……隨身佩戴,則能修煉《上清靈寶經》而不受天劫懲罰。”
巫鐵想起了自己九轉玄功的來曆。
在三國戰場,巫鐵就聽軍中將領們說,這些上古的禁忌功法若是敢私下修煉,定然有天劫將領,非要將修煉者劈得煙消雲散才罷休。
《上清靈寶經》顯然也是太古禁忌之術,定然也受這樣的約束。
倒是這大晉神國的傳國玉璽,就是一枚永久的特許證明,隻要身懷傳國玉璽,就能修煉《上清靈寶經》!
“想當年……朕最為歡喜的太子司馬聖……為了提前造就他,朕將傳國玉璽提前賜給他,讓他提前修煉《上清靈寶經》。”司馬無憂冷然道:“隻是,誰想到,他居然叛出了大晉。”
“嘿嘿,他叛出了大晉,帶走了傳國玉璽,朕可就真正坐蠟……”司馬無憂的表情很複雜,恐懼、怨憤、惱怒、後悔……諸般情緒不一而足,但是這種複雜的情緒隻是一閃而過,他很快回複了風輕雲淡的帝王風範。
“朕……大發雷霆,氣息外泄,天劫降臨,差點將朕劈得魂飛魄散。”司馬無憂的身體微微的哆嗦了一下:“僥幸的是,朕和某位天神交情頗深,法外施恩,免了朕的死罪。”
李先生在一旁耷拉著眼皮,靜靜站著猶如一根木頭。
司馬無憂情緒激蕩,感情流露,說出這些數千年的秘史……作為司馬無憂的心腹近臣,李先生也很無奈。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選擇不聽。
“朕之所以傳位給司馬賢那蠢貨……是逼不得已。”司馬無憂淡然道:“一絲法力都不能動用的朕,還能有什麼用呢?可是讓朕放棄苦修這麼多年的《上清靈寶》道力,朕不甘心,也舍不得。”
“玉州公,你很好……你帶回了傳國玉璽,你帶回來的不僅僅一枚印璽,更帶回來了朕的力量,朕的尊嚴,以及大晉神國的未來希望。”司馬無憂指著巫鐵沉聲道:“隻是,這件事情,能不讓人知道,就不要讓‘外人’知道,你懂?”
巫鐵看著司馬無憂沉聲道:“臣定然守口如瓶。”
司馬無憂笑著點了點頭,他微笑著看著巫鐵,輕聲說道:“這件功勞,朕記在心裡,暫時無法賞你什麼,但是朕,記在了心裡……以後你再立功勳,朕虧待不了你。”
巫鐵笑著點頭,然後將一件又一件白鷳歸還的秘寶拿了出來。
司馬無憂看著懸浮在巫鐵身邊的諸多秘寶,他沉默了一陣子,歎了一口氣,大袖一卷,將這些秘寶卷走了大半,倒是留下了十幾件在巫鐵身邊。
“你去東苑整軍,朕要一支對朕絕對忠心,敢於對任何人亮刀子的精銳。這些秘寶,加上你向李祐索要的十二件周天星辰甲,三十六條四靈戰艦……全部賜給你。”司馬無憂的笑容中充滿了力量。
“朕要的是一支可以為朕殺人的強軍!”
“你,做得到麼?”
巫鐵看著司馬無憂,斬釘截鐵的說道:“臣,遵旨……臣,做得到。”
司馬無憂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沉吟了一陣,掏出了一塊金色的九龍纏繞的華麗令牌,隨手丟給了巫鐵:“這是司馬賢的神皇令,滿天下就隻有十二塊,這神皇令代表了司馬賢本人……”
譏誚的冷笑了一聲:“朕暫時不想露麵,所以,你用他的名義便宜行事罷。你隻管放心,你不管惹出多少麻煩來,他會給你兜著的。”
輕輕歎了一口氣,司馬無憂冷然道:“扮豬吃老虎,扮豬吃老虎,這蠢貨拌了五千多年豬,老虎肉一口沒吃到,眼看著真的要變成一頭豬了。”
“不過,和他大哥相比,他雖然廢物了一些,唯有一個‘孝’字可圈可點。”
眨巴了一下眼皮,司馬無憂的語氣變得很無奈。
“可是,‘孝’字……這在民間百姓家,這‘孝’字是極珍貴的。”
“他堂堂大晉神皇……整這麼孝順……朕寧可他心狠手辣一些,寧可他卑鄙無恥一些,寧可他下三濫一些呢?”
巫鐵陷入了和李先生一般無二的狀態,兩人都裝起了木頭樁子。
聽太上皇吐槽當今神皇……而且吐槽的角度如此的新穎、新奇,巫鐵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隻是巫鐵知道一件事情,他抱上了大晉神國最粗的超級大腿之一。
這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