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的士兵們把高燚跟荀攸鄭泰何顒種緝等人關押到了一起,考慮到高燚是有功夫的人,還特意給高燚加了幾道枷鎖,又拿鐵鏈纏了滿身才罷休。 不過這樣一來,高燚行動可就很受限製了,他一步一步艱難地挪進監牢裡麵,衝著已經端然坐在裡麵的幾人微微一笑:“各位精神不錯啊!” 鄭泰與何顒並不理會高燚,種緝見了高燚就要衝過來準備掐死高燚,然而由於他被鐵鏈鎖著,沒到高燚麵前,自己倒先栽倒在地了,跌了個頭破血流。 高燚撿了個角落坐下,看見其餘幾人都不正眼看他,不由唉聲歎氣道:“這不公平啊,為什麼你們都隻是被鐵鏈鎖著,而我就要被鐵鏈跟木枷一起遭罪?” 種緝從地上爬起來,指著高燚破口大罵:“因為你不是好人,因為你通風報信,因為你活該如此!” 高燚皺了皺眉頭,這個種緝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了,從進來開始就一直滿嘴噴糞,這時荀攸說了一句:“種侍中,差不多就行了,你還真以為是明陽出賣了我們嗎?是我們自己做事不周全,走漏了風聲而已,董卓前來抓捕時,明陽也是剛到,如果他是告密的人,那現在又怎麼解釋?” 種輯一怔,荀攸說的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道理。 高燚輕笑,總算還有明白人,他打趣種輯道:“種侍中實在是好騙得很,直到這個時候才明白,隻是不知道種侍中的騙術能騙多少人呢?” 此言一出,牢房內幾人不由愕然,詫異高燚這話從何說起,而種輯更是麵色忽變:“高明陽你什麼意思,你是說那個告密的人是我不成?” 高燚嘿嘿一笑:“我瞎說的,種侍中何必在意?” 種輯平白被高燚這麼抹黑了一下,自感麵上無光,於是來到荀攸等人麵前,聲嘶力竭道:“公達,你來說,我種某人一心為國為民,卻被這種小子憑空汙蔑,實在可恨!” 鄭泰勸說種輯道:“好了好了,到底如何也好,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們被董卓關在這裡,實在是時日無多,唯有等死而已!” 何顒也點頭道:“不錯,國賊猖狂,我死了也不安心,隻可惜我曾說過要一輩子品評一百個人物,現在隻差一個就夠了,現在看來,這個遺憾也要埋進黃土裡了!” 荀攸不以為意:“生死尚未可知,伯求何必如此自傷自憐?” 何顒苦笑:“宦海沉浮,早已不在意生死,隻歎漢室為宵小竊據,豈可安枕?” 高燚見又是一個傷春悲秋的角色,背靠著牢門,緩緩坐在地上,朗聲說道:“漢室可興,雖萬人毀棄也無傷大雅,漢室不可興,雖萬人共扶也於事無補,伯求公閱人無數,如何反倒看不出這裡麵的命數?” 種輯冷笑一聲:“好一個命數,在你高燚的眼裡,隻怕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迂腐的吧,順著董卓的所謂天下大勢而行就是對的是嗎?” 高燚知道種輯對自己有偏見,他索性不說話了,閉上眼睛和嘴巴,假裝睡覺。 然而這身束縛實在是難受,高燚隻能翻來覆去換著姿勢。 突然荀攸麵露欣喜之色,對何顒道:“現下就有一人在此,世間還從未有人評價過他,伯求何不品評他一番?” 何顒抬起頭來,有些疑惑地看著荀攸,卻見荀攸示意自己去看一旁枷鎖滿身的高燚,這才恍然:“對啊,此間眾人都是被許氏兄弟二人品鑒過的,卻唯獨這個高燚,不曾有人評過,我何顒評人雖不如他們知名,但也不落下乘!” 高燚聽在耳中,微微一怔,許靖與許劭的月旦評可謂是天下知名的,他們主持對人物或詩文字畫等品評、褒貶,常在每月初一發表,故稱“月旦評”。無論是誰,一經品題,身價百倍,世俗流傳,以為美談。因而聞名遐邇,盛極一時。 彆的高燚不知道,但是許劭評價曹操的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那句話卻是千古知名的。 不過高燚可不想通過什麼名士評價而身價倍增什麼的,他覺得那都是虛名,隻有自己牢牢握在手裡的才是最實際的。 “謝了,不需要,我高燚不需要這個來提高知名度,再說了,我的知名度也不低了,有這時間在這裡廢話,還不如想想怎麼逃出去!” 說完高燚不再理會這些人,獨自轉了個身,臉朝著牢門方向又躺下了。 不過高燚的視野裡出現了一雙腳。 確切地說,是一雙大腳,他順著這雙大腳朝上看去,就見到了司馬朗那張眉目清秀儒雅的臉。 “你就是高燚吧,在下河內司馬朗!” 司馬朗,高燚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不過沒有反應過來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他不禁脫口而出道:“司馬懿他哥?” 司馬朗一驚:“舍弟不過隻有八歲而已,在州郡之中並不知名,高兄如何得知?” 額,高燚惡寒了一下,司馬懿名氣多大的人物,他想不知道都難,但是現在說出來的確是有點過早了,畢竟司馬懿的風頭一直都是被他的大哥司馬朗給蓋著,知道司馬朗去世才漸漸知名當世的。 “你先彆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倒是你說自己是司馬朗就是司馬朗了?我拿什麼相信你?” 高燚不想搬出那些穿越者們經常用的各種套路,而是非常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他不想說,對方還能敲掉自己的牙齒詢問不成? 司馬朗微微一笑:“先祖司馬俊,潁川太守,家父司馬防,曾任京兆尹,現為治書侍禦史,留守洛陽,在下司馬朗字伯達,為家中長子,下麵還有七個弟弟,分彆是司馬懿、司馬孚、司馬馗、司馬恂、司馬進、司馬通、司馬敏——高兄還有什麼疑問嗎?” 高燚嗬嗬一笑:“這種事情,隨便一打聽就知道了,麻煩能說點特殊的行嗎?” “特殊的就是!”司馬朗低下身子,口中吐出了兩個人的名字,“是金旋讓我來見你的!” 金旋!高燚頓時想起了這個人,沒有此人的暗中幫助,半年前高燚能不能或者從嵩山回來都是個問題。 “他人現在何處?”高燚低聲問道。 “在京兆尹,舉家避難在了那裡,有件事可能高兄還不知道,他也是蔡中郎的學生!” 說完這話,司馬朗也不顧高燚的反應,轉身離去了。 高燚莫名興奮起來,蔡邕收的學生還真是多啊! 這時張繡帶人從外麵走了進來,看見高燚的模樣得意地大笑:“嗬嗬,高燚,你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一天吧——帶走,主公見單獨提審他!” 幾個士兵立即就將栓著高燚的鏈子給提了起來,將高燚拉得踉踉蹌蹌而去。 直到這時,何顒才驚詫不已地說道:“此子麵相實在奇特,不可評說!” 監牢外麵,董卓已經給高燚擺上了一桌好酒好菜,看見高燚被人狼狽不堪地帶了過來,麵上現出一片怒色:“真是無禮,明陽是我的忘年之交,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對待他,還不快把枷鎖去掉?” 早有幾個士兵上前,把高燚身上的東西都去除了,高燚活動著手腳,嗬嗬一笑:“老家夥還在裝,沒有你的命令,他們誰敢動我?” 董卓也大笑著把高燚麵前的酒盅斟滿美酒,卻是看著高燚道:“老弟啊,做人,不能這麼聰明,太聰明是沒有朋友的!” 高燚微笑著將酒 笑著將酒盅端了起來,看著董卓身後幾乎形影不離的張繡,打趣道:“是嗎?沒朋友就沒朋友好了,總好過老哥你,現在身邊就這麼一個忠心的人了,真是悲哀啊!” 聽了這話,董卓麵上閃過一陣殺機,但旋即又一閃而逝,他拿起酒來,對著高燚:“很早就想和你坐下來好好喝點小酒閒聊一番的,可惜一直都沒有機會!” 高燚心中一動,望著董卓,卻依然是保持著笑眯眯的表情:“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這頓飯就是我的斷頭飯了?” 董卓的表情瞬間變得很難看,他嘴巴蠕動了幾下,卻是終究沒有說出什麼來,而是端起杯中的美酒,一飲而儘。 高燚也不客氣,將酒盅的酒乾得半滴都不剩。 “想給你講個故事,隻給你一個人講的故事!”董卓喝完了酒,驀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高燚做出個請的手勢:“不勝榮幸!” “我年輕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自以為憑著一身的勇力,可以天下無雙!”董卓心生感慨,仿佛回到了少年時代。 高燚很難得能看到董卓的另一麵,然而真正讓他驚詫的是居然是在這個時候讓他看到了董卓的另一麵。 “初生牛犢不怕虎,動物如此,人也是一樣!”高燚吃了幾口麵前的飯菜,有些腥,但他還是忍著咽了下去。 “是啊,可是這個念頭,在我從軍之後,就漸漸變得不一樣了!”董卓表情複雜地看著高燚,那直勾勾的眼神,似乎要把高燚深藏不露的內心給看透。 “是嗎?聽說老哥不是以五郡良家子的身份入伍的嗎?而且戰功無數,令賊人聞風喪膽,涼州的豪傑裡麵,羌人隻服兩個人,一個是韓遂,一個就是老哥你嘛!”高燚一抬頭,正看見了董卓那張慈眉善目的老臉來,侃侃而道。 董卓笑笑:“那些都是朝廷與官府明麵記載的東西,還有許多東西都沒有人知道,比如我與羌人豪帥交好,每次打仗讓他們做內應,比如謊報軍功以求晉升,比如隱藏實力消耗朝廷的兵力,比如更多的陰謀,那是幾天幾夜都說不完的!” 高燚有些理解董卓的話,卻又不太明白董卓的內心,不過反正他是要死的人了,也不去忌諱那麼多了,徑自說道:“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你來洛陽,就像是一個勇士要證明給世人看他的能力一樣,然而世人一個個不可理喻,把這個勇士當做洪水猛獸,這個勇士不堪流言蜚語與各種非人的誤解,覺得灰溜溜地從哪來回哪裡去了,是不是?” 董卓啞然失笑:“老弟是在同情我嗎?” “同情,嗬嗬!怎麼突然把自己說得這麼可憐?”高燚大笑起來,將酒灑得到處都是,不過他也無所謂了,“老哥你多厲害,連皇帝都能廢立,就是自立為帝也是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此言一出,在場的幾人都是一驚。 “自立為帝,哼,虧你說得出口,你知不知道單憑你這一句,我就能馬上把你殺死!”董卓沉喝一聲,不怒自威。 “死有什麼可怕的,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現在還不是好模好樣地站在這裡同老哥你喝酒?”高燚搖頭晃腦,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倒和一個無賴沒有什麼區彆了。 張繡見高燚如此無禮,便近前冷喝:“主公問你話,就好好回答,你以為此刻自己還是座上賓嗎?” 高燚斜眼瞅著張繡,怪聲怪氣道:“原來我不是相國的座上賓啊,真是可惜,階下囚的滋味果然不好受,連一隻狗都能隨便衝著我叫了!” “你!”張繡大怒,就要衝過來打高燚一頓。 “退下!”董卓的聲音傳來。 “主公,此人怙惡不悛,何必還在他身上下功夫,我們在澠池這裡停的時間不短了,應該啟程向長安去了!” 董卓盯著高燚,突然對張繡道:“知道了,你先出去,我與他有些話要說!” 張繡詫異了一下,但看董卓不再說話,高燚又是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樣,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高燚目送張繡離去,依然自在地吃著酒菜,而董卓則是一直看著高燚在吃,突然說了一句:“你就不怕這菜裡是有毒的?” 高燚不聽這句還好,一聽之後,吃得更急了,而且還反問董卓:“你不也吃了,不是照樣沒有事?” 董卓笑笑:“如果我是事先吃了解藥的呢?” 高燚聽罷,連聲咳嗽起來,將吃到嘴裡的東西全吐了出來,還把手指頭伸到喉嚨裡去,一陣反胃,將咽下去的也都吐出來了,頓時二人麵前一片狼藉汙穢。 而董卓卻沒有露出一點厭惡的表情來,他笑了一笑,突然問道:“我想知道,葉十七死的時候,對你說的話是什麼?” 高燚頓時愣住,董卓怎麼會想到問這個? “你確定你要聽?”高燚擦擦手和嘴,動作變得緩慢起來,目光也有些彌散。 董卓點頭:“要聽!” 高燚道:“他說,他不是一個好人,但是這不影響他去做一些好事,如果可以阻止天下大亂,那麼他就會一定義無反顧地去阻止!” “嗬嗬,嗬嗬,嗬嗬!”董卓聽了這話,很少心滿意足,良久之後才緩緩道,“老弟你有所不知啊,這話,其實就是我說給他聽的!” 高燚一驚:“假的吧?”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董卓閉上眼睛,臉上一陣苦笑,“我還知道,我一直喜歡的慕容紫煙,其實就是他的妻子!” 高燚惡寒,這橋段要不要這麼狗血。 “現在該來說說你了!”董卓目光重新回到了高燚身上,“你能回答我,為什麼很多事情你都像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一樣,包括各個細節,就像是事先親身經曆了一樣,打黃巾,打韓遂,打何進,和我打,酸棗的會盟,曹操對我的刺殺,如此種種,不一而足,一開始我以為是巧合,但後來慢慢回想,不是,都不是,你的腦袋其實還沒有我手下的李肅靈活,這樣一個平庸之人,如何就號召了數萬人馬,吸引到了數十名猛將與名士的投靠?我有今日成就,是在隴西經營了數十年的後果!” “而你高燚呢?”說到這裡,董卓一指高燚,語氣漸漸變得淩厲,“從起步,到壯大如今日,勢力僅次於我,不過才不到三年而已,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次聯合軍討伐我,你隻帶了趙雲與典韋兩個人來,你的上將顏良呢?文醜呢?周倉呢?秦翻呢?張合呢?孫堅呢?你一個也沒有帶來,你把他們都安插到了其他諸侯的地盤去,以幫助他們平定亂賊為名,其實是想暗中搶奪地盤吧?這算不算趁火打劫?” “話不能這樣講,我自從被朝廷征為諫議大夫之後,原有的人馬是四分五裂,留守南陽與洛陽雄關的人馬被袁術舅舅接收,義弟陳鯤因故棄我而去,其舊部周倉與管亥分彆在嵩山與青州一帶自立,嶽父顏良與文醜將軍其後不久便投靠了袁紹舅舅,就連我曾經的幾個智囊也棄我而去,我現在手上能控製的隻有趙雲與典韋的幾千人馬而已,數萬人馬,嗬嗬,那是以前,現在可不是了!” 高燚笑著,將董卓的觀點一一否定。 董卓卻是不置可否,冷笑一聲道:“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裝,顏良文醜田豐等人的離開,那隻手表麵文章,想要糊弄人而已,名為袁紹部將,其實還是聽你的號令的,要不然那個關東會盟這麼長時間了,這幾人遲遲不來,不要以為我董卓不知內情,在關東*軍之中就沒有眼線的,我倒要問一問你高明陽,你到底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