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晏指尖微蜷默了默,然後在等待上菜的檔口,便直接開始了詢問。

再讓她腦子閒下去,他還不知道會聽見些什麼。

“你前天去酒樓做什麼?”褚晏坐到了她對麵,靜看著她問道。

虞秋秋沒想到他一開口問的就是這個問題。

他連個做筆錄的人都沒帶,兩人又在這麼個極其適合密謀做黑色交易的地點,他卻跟她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虞秋秋眉梢微揚,心中忽地湧動了出了一股在玩角色扮演的新鮮感。

官差大人……和他的嫌疑犯?

她定定地看向褚晏。

——“我去那還能乾什麼?知道你在上麵我就上去了唄。”

虞秋秋在心中默默腹誹。

褚晏睫毛微顫,不斷在桌上輕點的指尖忽地停頓了下。

切!

褚晏雙眸微眯。

說得倒是好聽,也不知道是誰一上來就光顧著看戲去了,怕是連他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眼見著虞秋秋就要啟唇,褚晏瞬間如臨大敵,原本放鬆的腰背都不由地挺直了,神經緊繃頗有些嚴陣以待。

可誰料,虞秋秋一開口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她很快進入了自己的角色。

“那天逛街逛累了,剛好走到那裡,就上去歇一歇腳。”

虞秋秋聲音怯怯的,眼神更是三分懼怕、三分驚慌、四分強迫自己鎮定但又忍不住飄忽的無措。

“怎麼了褚大人,是……是發生什麼事情了麼?”

問這話時,又有一種明知故問的小心翼翼。

褚晏眼角抽了抽,簡直大開眼界。

他眉頭皺起,看完她這套精湛的表演,竟是罕見地失了語。

虞秋秋這是在做什麼?

他用舌尖抵了抵後槽牙,然後,瞪了她一眼。

虞秋秋無辜地鼓了鼓臉頰,接著便垂首摳弄起了手指。

就……老實巴交。

——“好可怕好可怕,官差大人好凶哦。”

聽到這,褚晏竟然看見她的肩膀還抖了抖。

褚晏:“……”

這演得還挺逼真呐!

褚晏額上青筋跳了跳,實是看不下去了,繼續問道:“據我所知,你那天在酒樓裡遇見了周一公子。”

虞秋秋顫動的肩膀停頓了一下。

——“還據你所知,你那天不都看見了麼?”

——“都下樓了,又裝模作樣地跑上來,嘖嘖嘖……”

褚晏瞳孔地震。

她知道?!

褚晏心跳忽地亂了一拍,搭在桌上的手不由放下了來,攥緊。

他可不是故意上去的,是他的隨從掉了東西,他在下麵久久等不到人,這才……

褚晏強作鎮定地自我催眠,可想著想著他又自己忍不住地心虛了起來。

這借口還真是找得稀爛。

褚晏有些懊惱。

是,沒錯,他就是特意上去的,怎麼地吧?

破罐破摔之後,褚晏反倒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褚晏麵不改色地問道:“那天,在我再次上樓之前,你和周一公子有沒有發生什麼衝突或是爭執?”

“衝突?什麼衝突?沒有呀。”虞秋秋眼睛眨啊眨,端得是無辜極了。

——“我和他能有什麼衝突,我隻不過是單方麵地揍了他而已,這怎麼能算衝突呢?”

虞秋秋想得是振振有詞,不過——

意識到他剛才說了什麼,虞秋秋眼中刻意營造的無辜感瞬間就被驚訝給取代了。

他剛說……他再次上樓之前?

虞秋秋雙目圓睜,驚呆了。

這一破功,再演無辜小囚犯就不太自然了。

虞秋秋索性放棄。

可——

“再次上樓……褚大人的意思是?”

虞秋秋仍舊有些不可置信,想要再次確認一遍。

全身上下嘴最硬的男人,居然承認了自己去而複返?

“啊。”褚晏淡定地轉了轉手上的扳指,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連聲音都有一種放棄抵抗後的鬆弛:“虞小姐可能沒注意吧,那天我也在酒樓,就坐在你對麵。”

虞秋秋:“……”

——“好家夥,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哦對了。”褚晏似是想起了什麼,又補充道:“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在那了。”

“……”

虞秋秋滿頭黑線。

狗男人突然打直球,她竟然還有點不適應……

還有,他這話什麼意思?

虞秋秋沉默地看著褚晏,心情複雜。

——“狗子,你變了……”

褚晏嘴角抽了抽,他看著虞秋秋,沉默了許久之後,忽地歎了口氣。

宣平侯父子接連被打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其實早就心知肚明。

他今日約虞秋秋來這裡,本就不是為了查這案子,那隻不過是他找的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他真正的目的,其實不過是想確認一下虞秋秋到底是不是也重生了。

以及……

他重生是因為死了,那她呢?

當局者迷,關於她,關於瑤兒,褚晏心中有太多的疑惑。

他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問她,原本是打算旁敲側擊聽她的心聲的。

但是現在……他改變了想法。

一個罐子是摔,兩個罐子也是摔。

他已經無所謂了。

拋下那所謂的麵子過後,褚晏如同打開了新世界。

不是心聲,他想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你相信前世今生麼?”褚晏忽然問道。

前世今生?

虞秋秋詫異抬眸,這直白的轉折令她有些猝

不及防。

——“什麼情況?狗男人這是徹底放棄他的迂回策略了?”

她看向褚晏的眼神中不由多了些審視,腦中更是飛速地思考著。

——“相信又怎樣,不信又怎樣?”

——“狗男人是不是還想問我是不是也重生了?”

——“是,我重生了,我看見你墜樓還笑了,可是——”

褚晏眸光顫動,他沒想到自己旁敲側擊的時候打聽不著,準備直接問了,卻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可是……什麼?

褚晏心忽然發緊。

——“可是,開心的事情都過去了,過往的成就也沒有必要再去回味了吧,人活著可得往前看。”

虞秋秋臉上適時地漫上了疑惑。

“什麼前世今生?褚大人是在跟我說戲文麼?”

虞秋秋可不想承認。

褚晏隻覺自己仿佛墜入了冰窖,虞秋秋的表情在他看來,有一種近乎天真的殘忍。

這比單純的殘忍更令他心驚。

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虞秋秋明明就坐在他麵前,他甚至還能聽到她的心聲,可他仍舊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一團迷霧。

褚晏忽然覺得自己可悲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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